“建平”的時代繼續前進,
荒唐的事情仍舊在出現。
王莽在利用興起的傅氏家族,壓製住自家那負資產過重的王氏後,成功讓自己成為了在朝堂上,王太皇太後唯一的、可以依賴的親人。
原本屬於王氏的資源,大幅度的向著他傾斜。
而有了王政君的支持,
王莽又怎麼會懼怕其他人呢?
大漢以孝治天下,
皇帝劉欣在法理上,可是成帝的“親生兒子”!
他怎麼敢忽視祖母王政君的要求呢?
當然,
對於孫兒被搶走這一點,
其真正的祖母傅氏,肯定是不樂意的。
她連劉欣的母親都隔絕在一旁,何況年輕時的敵人王政君?
在傅氏看來,
若非王政君與自己作對,枕頭風吹得元帝心軟,
自己早就將兒子運作成新太子、新皇帝了!
何必使得孫兒過繼,才能坐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她那可憐的兒子,
沒有了來自親生血脈的祭祀,
牌位隻能寂寞的擺放在定陶那昏暗老舊的宗廟中,
該有多寂寞,多難受啊!
一想到這裡,
傅氏心中便滿是委屈,滿是怒火。
完全忘記了,
自己在劉欣繼位前,對兒子祭祀是何種態度!
於是,
又經過一段時間的折騰,
傅氏暫時壓過了王政君的力量,
將劉欣的父親劉康,從定陶恭王,抬升了位格,號為“恭皇”,並在長安修建起了廟宇,以供皇帝前往祭拜。
而她自己,也成為了“帝太太後”。
坐在朝堂之上時,
她連遮擋的簾子都不用了,
直接露出自己蒼老的容顏,理直氣壯的幫助皇帝指點江山。
得意之下,
傅氏又對皇帝提出新的要求——
“在元帝的陵園中為我修建墳塋,我要跟他一起合葬!”
皇帝很是震驚:
能同皇帝合葬的,自然是皇後。
如果王政君死了,
自己作為後繼之君,還能為祖母運作一番,謀個死後哀榮。
可王政君現在還活著呢!
您要當著她的麵上位嗎?
傅氏毫不在意的說,“管那個老太婆乾什麼!”
“你順從我的意誌就好!”
劉欣無奈,隻能硬著頭皮去辦這件事。
而在霸淩了王政君這個情敵後,得意的傅氏又想起了自己另外一個情敵。
“哼!”
“馮媛當年詛咒過我,現在我要把她賜死!”
“將這毒酒送去中山,讓她喝下!”
收到長安“禮物”的中山王太後馮媛也很無奈。
她對自己的兒媳衛姬說:
“想不到過去的恩怨,會延續到今天。”
“我聽聞傅氏在長安操弄權勢,用孝道壓迫天子,讓他為自己做了許多事情。”
“唉……”
“隻希望今天我死了,她可以感到滿意,放過我的後人。”
衛姬懷抱著孩子,哭泣的十分悲傷。
小小的劉箕子被母親抱在懷裡,也跟著流起淚來。
馮媛卻是從容。
如果她怕死的話,
當年那頭黑熊撲向元帝的時候,她就不會攔在後者身前,幫他阻攔凶惡了。
“不要告訴中山王,他的身體很不好。”
在選帝失敗後,
劉興返回了自己的封國。
但舟車勞頓,讓他本就有些發虛的身體生了疾病。
雖挽救回來,可到底沒有去根。
這幾年裡,仍舊斷斷續續的發病。
如今他正躺在榻上,陷入病痛的昏迷中,並不知道長安的天使降臨了中山。
馮媛擔心自己被賜死的消息,會刺激到生病的兒子,然後讓他也隨之而去。
“至於箕子……”
馮媛撫摸著孫兒的頭發,露出溫和的神情說道,“以後一定要好好吃飯,養好自己的身體。”
“祖母還有你的父母,都指望著你呢!”
劉箕子哭的更大聲了,鑽到祖母懷裡說,“不要喝,不要喝!”
但天子的詔令已經下達,
天使正站在門外,等待中山王太後一個體麵的結束。
那杯酒怎麼可能不喝呢?
馮媛揮了揮手,讓衛姬將孩子抱了下去,隨後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將長安送來的美酒一飲而儘。
她就此死去。
天使檢查了下她的氣息,得到了確鑿無誤的結果後,滿意的返回長安複命。
而等劉興從病中醒來,從那神情悲傷的仆人口中,逼問出母親的情況後,當即趴在地上,捶打著自己的胸膛,泣不成聲:
“都是我沒用啊!”
“如果我當年能夠討得大哥的喜歡,怎麼會讓自己的母親被人迫害至死啊!”
衛姬過來勸慰他,但最後也隻是同丈夫抱頭痛哭。
劉興說,“母親如此,我怎麼可能繼續活著呢?”
“隻能辛苦你撫養孩子了。”
衛姬看著他透著病態紅潤的臉,抹著眼淚點頭。
“可箕子還沒有取名字,你這個父親不能這樣不稱職。”
春秋譏二名,
“箕子”隻是孩子出生時,劉興見這小子岔著兩條小短腿,一副君子坦蛋蛋的模樣,才隨口取的小名。
於是劉興頓了頓,含著淚說,“你說的對。”
“那就叫他劉衎吧。”
衎,
有舒適、快樂之意。
他這個沒用的父親,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孩子的期待了。
希望他可以快樂的渡過一生吧。
是夜,
中山王劉興去世。
他的臣屬們經過討論,為他定下了“孝”的諡號。
而在陰間接到這對母子的漢元帝劉奭也哭著說:
“王氏糊塗,傅氏狂妄。”
“早知如此,我應該立馮氏為後,讓劉興做太子啊!”
起碼有這樣一個謹守本分的太後,
有這樣一個老實聽話的皇帝,
朝政也不至於像眼下這般崩壞!
說罷,
劉奭轉身就往其子劉驁所在的位置走去,企圖用吊打對方,來緩解心中的悲憤。
而在陽世,
當中山國掛上白布,為其王和太後送行時,
再次被貶的孔光路過了這裡。
他拖著已經老邁的身體前去吊唁,在劉興的靈堂上哀歎自己當初的不堅定。
如果他能夠決絕的支持這位樸質的諸侯王,會不會讓先帝改變想法呢?
會不會讓大漢變得好一點呢?
可惜,
一切都難以挽回了。
中山王太後因為受到傅氏的嫉妒而被賜死,
他也因為上疏反對傅太後肆意的提拔自家人,而受到罷免和驅趕。
此時此地,
儘是受到傅氏迫害的傷心之人。
遠程而來的太平道一眾,也路過中山國。
他們看著城內那白色的孝布,打聽到了事情的緣由,便發出感慨:
“漢祚將傾啊!”
作為太皇太後,
作為皇帝的祖母,
傅氏連年輕時,跟自己一同服侍元帝的馮氏都不放過,
又怎麼可能對天下人友好仁慈呢?
何況傅氏乍然而興,
其囂張的形態,也不比當年的王氏差到哪去。
等到時日一久,想來還能突破底線,再創低穀。
大漢還能經得起多少折騰呢?
周堅也跟著歎息,覺得這世道跟自己少年時,全然不同了。
而當孔光吊唁完中山孝王,走出王宮時,周堅看到了他。
他已經忘了當初萍水相逢過的褒成侯,隻覺得這位老者有些眼熟。
“他看上去很憔悴啊!”
周堅悄悄指著孔光說。
孫衝告訴他,“這樣的世道,但凡還有些良心,誰能不憔悴呢?”
這樣說完,
大賢良師又要帶著太平道眾啟程,前往更東方的土地。
車架上的孔光也注意到了這群頭戴黃巾的奇異人士。
他心中忽的一動,對這群一看就有組織的家夥,生出了幾分警惕。
但太平道一眾走的太快,
他如今也沒有官職,能夠理直氣壯的攔住他們,審問來曆。
於是孔光也隻能歎息一聲,蜷縮在冷硬的馬車中,垂頭喪氣的上路,朝著自己的家鄉而去。
隻有皇帝劉欣還有幾分輕鬆。
他在皇宮裡對自己寵愛的董賢說,“女人真是可怕!”
“幸好你我之間,絕對不會有如此的煩惱!”
貌若好女的董賢露出輕柔的微笑,跟苦於祖母跋扈、外戚乾政、世家侵占的皇帝,親昵的湊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