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鬨了數日的正玄門繁華終於散去，各派弟子紛紛離去。
唯有各自掌門被昆元一多留一日，也不知他們聚在一起商議了些什麼。
夜明也被邀請留下商議大事，隻是他麵臨的情況略有不同。
當日，昆元一請各派掌教都去正玄門大殿集會，卻單獨請夜明前往宗門最偏僻的陰角峰，不但如此，還出言請隨行的采薇等人先行回去。
這一舉動立時讓采薇警覺起來，不願回去。
夜明亦是目光深邃的看向昆元一，後者神色沉穩，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與他對視。
略略思慮之後，夜明轉而對采薇等人道：
“有些事，終究躲不過，總是要麵對的。”
說著，示意采薇等人不必憂心。
本著對於夜明的信任，采薇阻止幾欲翻臉的綠衣，帶著眾人離去。
夜明目送他們遠去神色十分平靜。
昆元一見此，出言邀請夜明前往陰角峰。
夜明看一眼正殿方向，沒有多言，十分坦蕩的隨著昆元一而去。
其人見此，對夜明的姿態暗自點頭。
兩人方一進入陰角峰，便消失不見，隻是瞬息，便已身至一處廣闊空間之中。
一眼望去，在這處空間之中僅有一座仙山，山上一座規模不大的祖師殿，其上卻是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供奉。
夜明見此，有些奇怪：
“為何不見三位道祖之像？”
凡世上道觀，皆需供奉三位道祖之像，而這堂堂正玄門的祖師殿中，卻反而沒有，著實奇怪。
昆元一聞言解釋道：
“我派祖師殿中所供奉的，乃是一位真正的無上大能，自然無需供奉三位道祖。”
“哦，敢問掌教，你所言之無上大能，可是昔日三擊誅殺祖魔的存在？”
“正是。”
“原來這位居然還於貴派有如此深的聯係。”
昆元一聞言，反而自嘲一笑：
“說起來，我派同這位的關係，還沒有那人與之關係近。”
對此，夜明倒是不意外，光是那位帶著老楊滿天下跑，就能看出來。
“既然供奉這位無上大能，為何不立像？”
“這位真正意義上做到了‘聖人無名’，世上無法留下其任何存在痕跡。
即便是有人回溯時光，也隻能看到一片空白。
這等境界，是我等終生都無法企及的。”
閒話說完，夜明轉而道：
“不知掌教邀我來此，有何貴乾？”
“你當初也曾跟隨過那位無上存在一段時間，對嗎？”
“確有此事。”
“祖魔最後一絲殘存意誌也是被你消滅的。”
“不錯。”
“你還是世上第一次魔劫的劫主？”
“正是。”
“那人多次來正玄門與我說過你之事，也是因此，我才一直選擇坐觀你的成長。”
“不知掌教現今對我如何看待？”
“其實我並不相信一個魔頭，但卻願意相信那位無上大能和其所帶出來的那人。
既然他們對你的特殊性都予以肯定，我自然也不會有意見。”
“若是真沒有意見，恐怕沒必要帶我來此吧？”
夜明的目光掃視這處空間，
“此空間有道韻暗含，即便以你我之能，恐怕也需要數十年才能打破，乃是殺人滅口的絕佳場所。”
“今日請你來此，並非不信任，而是想要核對理念。”
“理念？”
“不錯，貧道願意相信你是真心為天下蒼生，但若是所行理念與我派相悖，那便決不能容。”
夜明聞言，有些奇怪：
“三教九流之中，從來道門最不排外，也是海納百川的典範，為何會如此執著於所謂理念。
隻要不是危及眾生的邪念，當都能容納才是。”
“此言的確不假，我道門之人便連同樣強盛的佛門都能容，自然容得下世上各種理念。
前提是，不違背我派最核心的理念。”
“最核心的理念？”
“人為天地心，餘者永次之。”
昆元一看似隨意的一句，卻是擲地有聲，牽動整個空間的道韻。
一瞬間，夜明感到一股可怖的壓力，要壓製著他低眉俯首。
也是在此時，他明顯感覺到，昆元一得到此地道韻的認可，比平常更為危險。
這一刻，夜明也是明白昆元一的目的。
對方是想看自己是否支持人族永遠做世間主宰。
“這便是貴派的核心理念嗎？”
“不錯，這等理念，對於其他人來說，自然是沒有反對理由的。
但閣下終歸不同，雖然在某種程度而言，已經無限接近於人，但到底不是人，此等理念，不知能否接受？”
“我若不能接受呢？”
夜明此言一出，昆元一沒有任何回應，卻見此方天地頃刻間雷光閃爍，不知何時，出現一人。
定睛看去，來者三十餘歲模樣，麵容威嚴端正，身著紫金道袍，有一微微釋放雷光的寶劍熠熠生輝。
“不接受，那就去死！”
此人現身，言語冷峻無比，目運雷霆，似乎隨時都會出手。
夜明見此，略微訝然：
“閣下是清一門門主？”
這位聞言，卻並未回話。
倒是昆元一開口道：
“不錯，這位正是現任清一門掌門，空一子。”
夜明發現這位雖然對自己有明顯敵意，但卻沒有第一時間出手。
而且這位居然也能出現在正玄門這等秘地，恐怕有些事並沒有表麵那麼簡單。
“雖說清一門與正玄門同出一源，但早已分家多年，掌教居然容許他來到此處嗎？”
“此事本是絕密，曆來隻有兩派掌教知曉，隻不過如今神君在此，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倒是不必隱瞞。”
“哦，如此說來，此事確有隱情？”
“不錯，簡單來說，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清一門。
所謂的清一門，隻是正玄門的暗麵。”
“暗麵？”
“昔日祖師受無上大能指點，建立正玄門，很快便成為天下第一仙門，執天下牛耳。
在執掌天下的過程中，正玄門自然而然擔任起了平衡世間正邪之道的重任。
一開始一切正常。
但在兩次魔劫之後，卻出現一個重大問題。
每一次的魔劫，都需要人群傾儘全力方才抵禦。
魔劫之後，生靈塗炭，人族勢力遭受巨大打擊，往往會長時間一蹶不振。
反而是妖族因不是魔頭的重點攻擊對象，反而不斷壯大。
長此以往，必然主客顛倒，妖族主掌世間隻是時間問題。
到三代祖師之時，情況尤為明顯。
當時三代祖師便與其師弟商議此事。
最終，在外人看來，師兄弟兩人徹底決裂，清一門由此登上曆史舞台。”
“也就是說，清一門從誕生之初，便是為壓製其餘族群之用？”
“正是，若不如此，他族遲早會在人族虛弱之時，取而代之。
這是我等無論如何也不願見到的。”
“那清一門濫殺無辜又如何解釋？”
“矯枉不過正，不如不矯枉。
清一門無需考慮是非善惡，隻需要殺戮非人異類便可。”
這一句話，乃是空一子開口解釋的。
“原來如此。我就說清一門遍地仇敵，卻為何能延續這麼多年不滅亡，原來根源竟在此處。”
說著，夜明笑道，
“連這般生死攸關的秘密都讓在下知道了，看來今日之事，必須要有一個令人滿意的結局才行啊！”
話雖如此，夜明神色之間卻並無慌亂。
昆元一道：“我等之所以至今不出手，完全是看在昔日無上大能對你的認可上，也是因此，希望神君能考慮好再認真回答。”
說著，與空一子一前一後，隱隱將夜明包圍著。
麵對兩人的包圍，可以說，當今之世，應當沒人能抵禦。
夜明也知自己大概率不敵二者聯手，但他卻並不會因為不敵而有所退卻。
反而是神思起來。
一開始隻是低頭沉吟思考，逐漸，卻是不顧周圍兩人的存在，連防禦架勢都不做，竟是懸空盤膝而坐，完全陷入神思的模樣。
空一子見此，寶劍微動，似乎打算趁夜明解除防備時出手。
昆元一見此，卻對他搖頭，示意不要動手。
後者見此，略略收斂殺意，暫未動手。
夜明倒沒有裝神弄鬼之類，事實上，在這兩位麵前，也不可能耍什麼花招。
他是真的在思考，思考所謂“人為天地心，餘者永次之”的理念。
前半部分其實還好說，他從有意識以來，接觸的就是由人族所主宰的世界。
雖然在早期時候，夜明一度想要立誌由魔族統禦世間。
但隨著時間推移，他早就徹底對魔族失望。
畢竟，魔族自己連“魔族”這個概念都不怎麼認同。
不同魔頭之間，幾乎沒有和平相處的餘地，隻有相互之間的算計和吞噬。
它們之所以被統稱為“魔族”，隻是因為人族為了稱呼方便而已。
夜明自己之所以能接受“魔族”這個概念，也完全是因為過多的接觸人族文明所致。
否則，他是不會有什麼“魔族”概念的，隻會想要吞噬殺戮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
思索之下，夜明得出一個結論，人族真的比“魔族”完美太多，所以他願意接受“人為天地心”的理念。
但後半段所言的“餘者永次之”，卻令他感覺有些不適。
他現在可以說已經是一個無限接近於“人”的魔頭，但到底不是人。
要讓他選擇永遠居於人族之下，他是不甘心的。
再三思考之下，夜明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居於人下之事。
他可是要成為蓋世魔頭的存在，怎麼可能接受居於人下呢？
最終，夜明徹底拿定主意，再度睜眼，站了起來。
“神君考慮的如何？”
“在下的想法很簡單。”
“願聞其詳？”
“求同存異，擱置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