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的陰雨切實的影響了軍事的部署。
金軍被雨淋得士氣低落,宋軍同樣在雨中沮喪異常。
日常訓練是否完備,將領素質是否超群,物資是否充足,在這一刻就會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有人都在堅持。
但對於身在濟州的管崇彥來說,戰場就是另一番模樣了。
作為掌握著漢軍最精銳力量的大將,管崇彥是有些誠惶誠恐,如履薄冰的。
飛虎軍的使命應該與古往今來所有精銳部隊的使命一樣,在雙方手段儘出,正處於難堪的僵持之態時,以雷霆萬鈞之力奮勇殺出,一路將所有敢於阻攔之人碾碎,從而保證勝利一定會屬於己方。
正如同沒人打撲克的時候第一把就出‘四個二帶兩毛’一般,全軍精銳本來就應該是後手中的後手。
用後世的名言那就是:總預備隊不動。
但是如今的情況實在是太特殊了。
飛虎軍被劉淮擺在了聯通南北的位置上來,就注定需要他們來阻斷金軍的南北溝通。
也就是說,南北兩麵主戰場都在對峙的時候,飛虎軍就得開打了。
由此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管崇彥如此心中惴惴了。
飛虎軍要給全軍托底,他們身後是沒有其餘兵馬的,彆說敗了,就算損失大一些,都會影響全局戰略。
但不管如何了,既然已經決定出戰,白馬軍都已經渡過了黃河,還能咋的?
小心探查,大膽拚命吧。
五月初五,飛虎軍駐紮在單父城,身前的黃河上已經架起了六座寬闊的浮橋,征來的商船民船也已經就位。
單父距離歸德府的府城宋城不過百裡,白馬軍已經全員渡河,以五人、十人為一組,掌控戰場,探查消息。
軍情不斷通過接力的方式傳達到管崇彥手中,但是管崇彥卻越來越猶疑起來。
原因很簡單。
金國除了地方官給了些許反應之外,竟然沒有正經兵馬出現。
而歸德府的反應也很有意思,直接要獻城投降了。
管崇彥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是在平時也就罷了,但是如今正是大戰即將開始的微妙時刻,管崇彥如果敢把飛虎軍放在這種敵我不明的地方,就等著被事後論罪吧!
蕭盆奴與劉括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卻也不敢真的拒絕有人投誠,怕寒了其餘地方之心,隻能一邊敷衍歸德府上下,一邊繼續尋找紇石烈良弼主力所在。
功夫不負有心人,五月八日,白馬軍最北方的遊騎,終於在考城以北的黃河南岸發現了金軍主力騎兵的蹤跡。
消息被層層上報,蕭盆奴迅速聚集白馬軍,向北探查。
金國騎兵行動也十分迅速,到了五月九日,兩千餘金軍就在夾穀大旗的指引下,向著宋城推進。
蕭盆奴一點也不含糊,率領兩千多白馬軍迎了上去。
原本蕭盆奴想要帶著騎兵將金軍糾纏住,然後讓飛虎軍來做最後一擊。
可金軍騎兵也不是吃素的。
在夾穀清臣的帶領下,兩千金軍隻一輪衝鋒,就將準備用弓箭迎敵的白馬軍擊潰。
蕭盆奴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潰軍裹挾著向後退去。
白馬軍在大平原上四散而逃,夾穀清臣嚴厲約束麾下甲騎,隻盯著最大的一處戰團追殺。
蕭盆奴剛剛收攏了幾百輕騎,見狀隻能繼續狼狽率軍撤退。
雖然損失應該不是很大,但這算是白馬軍成軍以來的第一敗,實在是太丟人了。
當然,金軍也沒落得好。
五月十日,金軍與白馬軍一追一逃,來到宋城附近,迎麵碰到了飛虎軍的五百騎先頭部隊。
統軍的正是飛虎軍副統製陳文本,此人乃是敢於去徒手抱刀頭的莽撞人,見金軍雖然依舊還有千人,卻因為一路急行軍而導致軍容不整後,立即率領飛虎軍從正麵豬突猛進。
夾穀清臣被劉淮與張白魚輪流毆打了之後,都對山東漢軍有心理陰影了。他昨日剛剛在白馬軍身上找回來一點自信,還沒有品味一下勝利的滋味,就被飛虎軍突擊到了臉上。
一方是金國尋常甲騎,一方是漢軍中優中選優的精銳。
一方經曆一日大戰,一夜追擊,師老兵疲;一方是養精蓄銳,士氣高漲。
奮力一衝之下,強弱分明。
交戰一刻鐘之後,金軍全麵崩潰,夾穀清臣狼狽而逃。
但是陳文本卻也沒有辦法立即追擊金軍,擴大戰果。
因為他麾下隻有五百重騎,剩餘的飛虎軍還在趕來的路上。
而一般情況下負責打掃戰場,追擊潰軍的輕騎——也就是白馬軍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沒有幾天收攏,根本無法再次形成戰鬥力。
管崇彥得知戰場結果之後,自然是惱怒異常。
然而更讓他惱怒的還在後麵。
金軍似乎隻來了這兩千騎兵,在敗了之後向南逃跑,一去不回。
而金軍剩餘的大幾千兵馬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找不到了。
隨著輕騎被收攏,再次撒出去,具體的消息終於傳了過來,到了這時候,管崇彥方才拚湊出軍情全貌。
紇石烈良弼渡過黃河之後,並沒有沿著黃河進軍,而是走的黃河南岔道。
隨後夾穀清臣帶著兩千騎兵在考城以北吸引白馬軍的注意力,而紇石烈良弼則帶著金軍主力玩了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沿著渙水直接抵達了亳州。
此時金軍主力已經脫離了飛虎軍的兵力投射範圍,屯兵亳州永城,距離徐州彭城還有宿州符離皆不過二百裡。
也就是說,飛虎軍與白馬軍共計六千漢軍精銳,費心費力謀劃幾日,又出動廝殺了一番,戰果也就是二百多金軍甲騎。
竟然是個殺傷大當的局麵。
被擺了一道的管崇彥在羞惱之餘,也隻能寫好請罪文書,分彆送給劉淮與魏勝。
魏勝的回信很快。
魏勝先是誇讚了管崇彥的戰果,稱讚其‘果敢勇毅,大將之材’,然後話鋒一轉,讓其不要再管紇石烈良弼了,區區一萬兵馬,他足以應付。
飛虎軍的當務之急,是要回到濟州,繼續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支援北麵戰場。
而劉淮此時也顧不得發生在歸德府的戰事了。
跟即將開始的大戰一比,發生在歸德府的一係列戰鬥,都隻能算是軍事摩擦。
五月十日,就在陳文本將夾穀清臣打得狼狽逃竄的時候,漢軍主力已經在堂邑集結完畢,並向著大名府進發。
這自然引起了紇石烈誌寧的注意,並且立即做出了反應。
“金軍出動了。”
劉淮驅馬緩步而行,將手中剛剛獲得的情報遞給身邊的辛棄疾。
辛棄疾隻是掃了一眼,就皺眉說道:“紇石烈誌寧真的是好大膽子,竟然帶著這麼多兵馬出來,這是鐵了心要與我軍打決戰了。”
劉淮笑著說道:“自從攻下曆城之後,可能在金軍眼中,所有的堅城都在咱們麵前猶如紙糊。設想一下,如果他背城而戰,我想辦法讓一支兵馬繞後,炸了城門,甚至都不用進城,僅僅是城門已破的訊息,也足以讓金軍全軍動搖了。”
辛棄疾連連點頭,卻又聽到劉淮說道:“更關鍵的則是,紇石烈誌寧這廝十分自信,覺得自家是金國名將,手握金軍精銳主力,足以橫行天下,誰也不放在眼裡。”
說到這裡,劉淮有些似笑非笑的說道:“說不定,在這廝眼裡,此番還是他等待已久的機會。畢竟,主力會戰決定一切,隻要能在決戰中將我等擊敗,那金賊就能輕易席卷山東了。”
辛棄疾卻已經大笑出聲:“大郎,這難道不是你期盼已久的機會嗎?如果咱們將這六萬金賊主力圍殲在此,河北豈不是任我軍橫行?”
劉淮也朗聲笑出聲來:“還是五郎知我!如今我軍也是六萬正軍,老天爺終究是誰也沒有偏向!”
“究竟是北地腥臊百年之後,方才有英雄人物前來收拾;還是讓我一戰功成,恢複華夏。就看此戰結果如何,就看諸位如何奮戰了!”
“喏!”周圍幾名將領轟然應諾。
隆興二年,五月十一日,漢軍正式越過黃河故道,踏入傳統意義上河北地域。
天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