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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看試手,補天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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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的武器終究比不過用武器來批判。

喊了這麼久“驅除韃虜,恢複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金國看起來依舊穩如泰山,

但當漢軍真的跨過了黃河故道,進入傳統意義上的河北之後,這個口號終於顯得更加真實起來。

對於漢人來說,這是自宋國在靖康之變以來三十七年,第一支正經漢人兵馬踏上河北的土地。

而對於金國,尤其是女真人來說,將近四十年的經營,整整兩代人出生之後,他們早已經將河北從異鄉變成了故鄉,從羈縻地帶變成了核心區域,其上的猛安謀克戶有許多都是在攻宋之時遷過來的。

因此,當劉淮打著‘漢’字大旗,引著六萬正軍,四萬民夫踏上河北的土地時,整個河北就如同有人向沸油之中潑了一勺涼水一般,徹底沸騰起來。

紇石烈誌寧立即引六萬正軍,五萬簽軍自元城東出自不必說。

大名府,乃至於更遠一些的冀州、開州都有漢人青壯拎著長槍,帶著伴當,騎著劣馬,越過層層阻礙,冒著兵荒馬亂的危險,來到漢軍之中來效力。

到了五月十三日,大軍進入大名府境內,在一條喚作飲馬河的小河畔紮營的時候,前來投軍之人的數量竟然達到了三千之眾。

這些人自然都是良莠不齊的,而且其中也有可能混著金國的間諜,所以劉淮將他們獨立編成一營,遴選出勇武之人暫代軍官。

由於這支兵馬是在大名府聚集的,所以就用大名府的古稱來為其命名。

可又因為天雄軍已經被王友直所占據,因此,這支兵馬隻能找個更久遠的名字。

正巧大名府在春秋之時喚作五鹿城,因此,被劉淮親自授命為五鹿軍,暫時與後勤營編製在一起,負責保護後勤輔助人員。

這雖然隻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事,但還是狠狠壯大了漢軍的士氣。

頗有一種本軍所到之處,民眾竭誠歡迎,真可謂占儘天時。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猶在眼前的感覺。

然而漢軍的核心團夥卻沒有被眼前的繁榮迷花雙眼。

“因為這是第一次北伐到河北,曆來第一次都是最簡單的一次,所以才得慎之又慎,若是喪失了這次機會,接下來隻會越來越難。”

梁肅飲著酸梅湯,在一眾將領以及參謀軍事中緩緩說道。

石七朗立即收住了笑容,瞪著獨眼詢問:“梁先生,這話怎麼說的?”

梁肅將手中空碗放在案幾上:“石七郎,你聽過三國故事嗎?”

“聽過。”

“聽過揮淚斬馬謖嗎?”

“自然也是聽過的。”

“當日是武侯第一次北伐,隴右五郡有三郡投降了武侯,僅有廣魏郡和隴西郡拒不投降。隴西郡太守遊楚堅決抵抗。曹魏整個朝廷‘朝野恐懼’。然而馬謖丟了街亭,以至於大好局麵毀於一旦。

而那些忠於漢室的臣子,也同樣隻能跟著武侯回到了蜀地。

經此一遭之後,隴右就都是曹魏的忠臣了,武侯此後多次北伐,終究沒了第一次北伐時的局麵。”

說到這裡,不知道是感時傷古,還是勾起了彆的思緒,梁肅連連搖頭歎氣起來。

石七朗依舊有些莫名其妙,隻當是文人的臭毛病。

一直負手站在輿圖前的劉淮接口說道:“梁先生的意思很簡單。河北士民不是命中注定要跟咱們走的。我劉淮並無恩德加於河北士民,如今來投軍的三千人馬,並不是來投靠我的,無論哪一支漢人北伐軍至此,他們都會來響應。”

“如果咱們失敗,則這些忠義之人就會喪失在河北的立足之地,河北士民就會對咱們失望,下一次來投奔之人就會變少。”

“失望許多次之後,河北也會變成了幽燕那副模樣。漢儘作胡語,卻向城頭罵漢。”

趙光義第一次北伐幽燕之時,那也是百姓贏糧而景從的局麵。

但在高粱河戰敗,驢車漂移之後,遼國大肆清理了一番幽燕,待到後來宋國再伐遼國,幽燕漢人配合的情況就越來越少了。

劉淮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梁先生有一點說錯了。這卻不是河北士民第一次響應北伐兵馬,而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乃是王彥在太行山聚八字軍、馬擴在五馬山聚五馬山義軍,聯眾十餘萬。”

“第二次乃是嶽元帥北伐,連結河朔,兩河義軍蜂起響應。”

“然而這兩次都失敗了。”

在場眾人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節度府長史何伯求。

雖然嶽飛北伐的時候,何伯求不在山東,可通過他的經曆與事態後續發展,眾人也能大約推算出河北的情況來。

說句實話,前兩次河北士民皆是擁眾十餘萬,群起響應,如今前來投軍的隻有三千人,相差實在是過於大了一些。

這其中自然有漢軍剛剛起步的因素在,但在金國連續清理之下,人心轉變也是不可避免的。

“故而,留給咱們的很有可能就是最後一次機會了。諸位應當奮力努力。”

劉淮習慣在講解具體戰術之前,先說一下戰略態勢,眾人也都習慣了,倒也不太奇怪,聞言轟然應諾。

“如今的形勢很簡單,金賊出大名府五十裡,與我軍相距不過十裡紮營。”劉淮指著牆上比較完全的輿圖說道:“周圍都是大平原,無遮無攔,也沒有什麼地利以作屏障,即便有若乾小河,卻終究難以遲滯大軍。”

“金賊以騎兵為利,必然要發揮一下的。”

“這幾日,參謀軍事們總結情報,金賊六萬正軍,輕騎與甲騎加起來,最起碼要有三萬。而我軍隻有一萬騎兵。”

劉淮說到這裡頓了頓。

辛棄疾立即接口說道:“金賊騎兵再厲害,也終究是要以威嚇為主的。如今我軍軍心士氣已成,以步卒大陣應對,金賊騎兵都不是鐵打的,我就不信他們臨陣能不疲憊!”

劉淮點頭:“五郎這話說得有理,隻要我軍步卒大陣能維持,讓金賊騎兵疲敝,則我軍騎兵就能得以發揮了。”

這其實就是郾城之戰中嶽飛的打法。

以步卒大陣應對敵方騎兵騷擾,等到金軍輕騎疲憊後,己方的少數精銳騎兵再突襲金軍輕騎,步卒大陣隨之推進,絞殺陷入混亂中的金軍輕騎,以此來逼迫金軍鐵騎甲騎在錯誤的時間發動衝鋒。

這是宋金大戰多年,由嶽飛摸索出來的一套行之有效的以步克騎之法。

但這需要漢軍有高昂的士氣,嚴整的訓練。同樣得要求金軍有不得不打的理由。

雖然有著過往的戰例,但一想到金軍三萬騎兵鋪天蓋地而來,還是有將領心中惴惴。

陸遊思量片刻,還是猶豫說道:“劉大郎,要不要將濟州的飛虎軍喚來?這已經算是決戰了,若這裡敗了,即便有這麼一支精銳,魏公那裡也是獨木難支的。”

陸遊不是想要出賣魏勝,事實上,如果按照政治光譜劃分,在座諸人中,最不想讓魏勝出事的可能就是陸遊了。

但決戰的時候既然到了,自然是要將所有力量都壓上才對。

而且飛虎軍也隻是起到溝通南北的作用,是總預備隊,是保險,也不是說飛虎軍一旦北上,魏勝就死定了。

如今這局麵,是可以冒一冒險的。

劉淮思量片刻,還是艱難搖頭:“陸先生,莫忘了,這次戰機之所以能出現,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紇石烈良弼率一萬大軍南下。剛剛我收到了管崇彥的請罪文書,飛虎軍雖然出戰,卻沒能攔下這一萬人,讓他們抵達了亳州,此地距離徐州太近了。”

劉淮頓了頓,隨後語氣愈發誠懇:“而且,此次宋軍也不是十分妥當,北伐太倉促了,而且統軍的乃是天下聞名的大草包張浚,若是兩淮宋軍沒有堅持住,那麼紇石烈良弼很有可能會聚集所有兵馬,進攻徐州,以此來威脅山東腹地,彼時……就真得需要飛虎軍去拚命了。”

陸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並不是因為劉淮的言語毫不客氣,更是因為劉淮的話他根本無法反駁。

難道在這裡拍著胸脯說,宋軍絕對不可能失敗嗎?

那成閔是怎麼敗的?

或者難道說張浚不是草包?

開什麼玩笑?

劉淮見陸遊不再說話,看向了帳中軍將:“戰略既定,營壘堅固之後,最遲後日就要正式開戰,諸位還有什麼說法?”

諸將雖是沉默搖頭,卻都用炯炯目光抬頭看著劉淮,仿佛在等著對方作決定。

“既然如此,耶律興哥、典論。”

“在!”

“遼騎營共計三千五百輕騎,全都撒出去!與金賊遊騎探馬作廝殺,以此掌控戰場!”

“喏!”

兩名胡人出身的將領大聲應諾之後,劉淮繼續點將:“呼延南仙。”

“在!”

“將武成軍交與副總管季成統率,你率本部一千甲騎,再與你兩千甲騎,護住大軍左翼!”

“喏!”

“張白魚!”

“在!”

“將東平軍交與副總管蕭恩統率,你率本部七百甲騎,再與你兩千甲騎,護住大軍右翼!”

“喏!”

兩名騎將瞬間興奮拱手。

“辛棄疾!”

“在!”

“你率本部天平軍以及東平軍,共計一萬五千兵馬,作第一鋒!”

“喏!”

辛棄疾起身拱手應諾,心中並沒有被頂在第一陣的惶恐,反而因為重任在肩,而感到一陣興奮與喜悅。

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聞戰則喜了。

“我自率靖難大軍、忠義大軍主力,合計兩萬兵馬,為第二鋒。”

“何伯求。”

“在!”

“你率武成軍,天雄軍與張青所部,共計一萬五千兵馬,為第三鋒。”

“喏!”

“陸遊!”

“在!”

“五鹿軍與大營就交於陸先生了。”

“大郎放心,我就算是死,也會死在營牆上!”

將參謀軍事早就商議好的陣容布置下去之後,劉淮隻覺得沒來由一陣輕鬆,這些時日由於決戰將至的惶恐與緊張也消失不見了。

劉淮站在輿圖前,攤著手說道:“諸位,河北山東中原士民在看著咱們,天下人也在看著咱們,史書也在看著咱們。

你我究竟是名垂青史的大英雄,還是滿嘴大話的草包,就看後日大戰了!”

眾將紛紛起身,拱手應諾之後轉身出了帥帳。

大帳之外,陽光燦爛。

眾人不由得皆在帥帳門口頓住了腳步,眯起了眼睛。

正在俱是沉默的時候,眾人卻聽到有人大笑出聲。

眾人望去,卻隻見是一直以儒雅示人的梁肅手舞足蹈,仰天長笑。

“想不到,我梁肅區區一名腐儒,也能成為史書上的一筆,真是……真是何等幸事!”

辛棄疾隻是看了一眼梁肅,隨後就眯起眼睛,抬頭看著天空,喃喃說道:“確實,這是何等幸事……家國破,金甌缺,看試手,補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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