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耶律撒八是不是被契丹人背棄,但他終究曾被契丹起義軍奉為共主,並在之後相當長的時間裡作為軍事領袖,帶領契丹起義軍與金軍廝殺。
之後雖然由於契丹起義軍內部的派係之分,而最終導致了耶律窩斡的背叛,可耶律撒八終究在契丹人中有著極高的威望。
此時漢軍中有契丹人打出了青牛白馬大旗,喊出了為耶律撒八複仇的口號,可以想象在金軍契丹人中影響何等巨大。
這種影響立即就在戰陣上顯現出來。
此時已經改名為劉和尚的耶律老和尚身邊隻有二百多輕騎,帶著青牛白馬大旗,向著耶律窩斡大旗衝殺,一路上如入無人之境。
周圍的契丹兵馬皆是慌忙分開,將道路讓出來,真的猶如給自家統帥讓路一般。
“殺耶律窩斡!殺逆賊!為撒八大王報仇!”
喊殺聲越來越響,到了後來,不僅僅是金軍中的普通契丹兵齊齊悚然,就連耶律窩斡的那幾百鐵杆親衛也惶恐起來。
耶律陳家見狀咬牙對耶律窩斡的親衛大聲說道:“帶著大哥快走!這裡我來阻攔!”
親衛也知道現在不是糾纏的時候,立即拉著耶律窩斡,倒卷大旗,向後撤去。
耶律陳家剛剛指揮輕騎擺開架勢,就見到那麵青牛白馬旗已經到了數十步之外。
他在大驚之餘立即大聲下令:“放箭!放箭!都迎上去,放箭!”
敢於正麵與拚命衝來的衝擊騎兵決死之人不多,但是敢於遙遙射箭之人還是有的。
很快,就有近百騎蜂擁而上,又從中分開,自兩翼向著衝殺而來的漢軍輕騎拋射箭矢。
漢軍輕騎中為首的數人紛紛中箭,有的栽落下馬,有的則是連人帶馬一起滾落。
衝在最前麵的劉和尚胯下戰馬馬頸中了兩箭,唏律律一聲悲鳴之後,就栽倒在地,劉和尚狼狽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遼騎營騎兵齊齊驚呼,而契丹兵則是紛紛振奮歡呼起來。
然而劉和尚卻立即站起,翻身上了一匹無主戰馬,從肩膀上拔出一支箭矢,拎著長矛,赤紅著眼睛,如同嗜血惡鬼一般掃向周圍契丹兵。
很快,劉和尚就從其中看到了一個相熟之人,怒目圓睜,大吼出聲:“蕭六斤!你們殺了撒八大王之後,竟然還敢來殺我老和尚嗎?!”
喚作蕭六斤的將領聞言羞愧交加,竟然用罩袍捂住臉,隨後撥馬轉身而逃了。
伴隨著最後一支前去阻攔兵馬被劉和尚罵退,耶律陳家額頭汗流如注。
但他終究無法放棄這塊作為輕騎絞殺戰的戰術核心位置。
“隨我殺賊!”
耶律陳家聚集了周圍數十名親衛甲騎,緩步向前迎戰,與劉和尚這百餘輕騎廝殺在一起。
在喪失了速度優勢之後,輕騎是難以與甲騎絞肉作戰的,但是劉和尚已經是不管不顧殺瘋了。
麵對這些曾經的摯友,後來又在背後捅刀子的叛徒,劉和尚一邊用長槍四麵廝打,一邊對著這些為金國廝殺的契丹人破口大罵。
如果說普通契丹兵麵對突然出現的青牛白馬大旗是又敬又畏,那麼如同耶律陳家一般的原本契丹起義軍核心之人,對於劉和尚就是羞愧居多了。
“耶律窩斡呢?!滾出來!給爺爺滾出來!恁的窩囊,你背主弑君的膽子呢?!”
耶律陳家眼見親衛的士氣都有些低落,隻能硬著頭皮高聲回應:“老和尚!你他媽的少在這裡裝英雄好漢!當日情景,除了投降,可有他途?!”
耶律陳家本身就不善言辭,又因為理虧,所以言語硬氣,其中意思可太軟了,對於金軍士氣的打擊可能要比之前劉和尚的喝罵更大。
果真,他身側親衛的士氣立即就有些萎靡,即便在激烈的廝殺中,也不由得回頭來看。
劉和尚也從聲音判斷出了說話之人的身份,隔著十數名處於混戰中的騎兵,雙目如電看來:“陳家!你這背主小人!”
說罷,劉和尚竟然高舉起長矛,將這手中的唯一長兵奮力擲來。
耶律陳家猝不及防,隻能低頭躲避。
長矛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鐺的一聲砸在了耶律陳家的頭盔上,將其砸得眼冒金星,撥馬落荒而逃。
金軍也隨之轟然潰散。
“陳家!逃什麼?!當日背主的時候,不是很猖狂嗎?!”
劉和尚猶如瘋了一般,雙手空空,卻大喊大叫,不管不顧的狂飆猛進,直到被斜插過來的劉八拉住方才停住。
“紮八!你不隨我一起殺敵,攔我作甚?!”
劉和尚對著已經改名為劉八的耶律紮八狂噴一氣。
劉八卻一點都不惱,而是喘著粗氣說道:“和尚,已經足夠了!咱們將金賊輕騎都驅逐走了,莫要再追了!再追說不得就要碰到金賊甲騎了!”
劉和尚聞言,眼中的瘋狂之色方才減了三分,卻依舊紅著眼睛指著身後大旗說道:“紮八!都統郎君給我臉,我不能不應。今日之後,我就再也不能打出這麵青牛白馬大纛了,若是不能再今日,就將窩斡那廝祭旗,來日就沒機會了!”
劉八卻依舊冷靜:“會有機會的,你剛剛沒聽說嗎?都統郎君要立國了,以都統郎君的心胸,難道還會與你糾纏這些?!走吧,勿要誤了都統郎君的大事!”
劉和尚也終於冷靜了下來,帶領麾下兵馬緩緩退去。
雖然這支狂飆突進的輕騎撤了回去,但金軍輕騎的潰敗已經不可避免。
耶律興哥與典論兩人一南一北,控製著遼騎營三千餘輕騎向前壓迫,在整片戰場上鋪撒開來,徹底掌握住了整片戰場的信息,並且從某種程度上截斷了金軍從兩翼進攻的路線。
對於這個結果,劉淮僅僅是有些驚訝,紇石烈誌寧則是有些氣急敗壞了。
在一旁的完顏福壽雖然也嘲諷過耶律窩斡,卻沒有想到這廝竟然如此不堪用,立即驅馬來到了紇石烈誌寧身前:“元帥,讓甲騎衝殺一番吧,這般下去,平白沒了士氣,該當如何?!”
紇石烈誌寧瞥了一眼完顏福壽,隨後冷冷說道:“福壽將軍,此番是國戰,事關國家興亡。這一次我暫且饒你,若是再有彆的小心思,真當我不敢殺一大將來立威嗎?”
完顏福壽渾身劇烈顫抖了一下,想要辯解什麼,看見到紇石烈誌寧的森然目光,終究還是將想要說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金軍擺開的乃是拐子馬大陣。
具體布陣有些類似變種的一字長蛇陣。
由耶律窩斡率領六千契丹輕騎,在漢軍陣前挑戰襲擾,一來絞殺漢軍遊騎,控製戰場;二來擾亂漢軍陣型,為生力軍創造戰機。
第二線則是由紇石烈誌寧親自統率的金軍步卒與甲騎混合的大陣,其中精銳甲騎八千人,步卒大約兩萬人。
左翼的烏延查剌,右翼的徒單海羅各自率領八千甲騎,分布在中軍兩翼。既是可以作為包抄繞後的兵馬,又能護衛中軍兩翼。
再之後第三線,則是完顏謀衍所率領的一萬步卒,作為總預備隊。
雖然說起來是很簡單的三線陣,可由於人數眾多,外加時代所限,隻能依靠旗號與金鼓作簡單指揮,所以有許多時候得靠統軍大將的自由發揮。
就比如如今契丹輕騎全麵崩潰的局麵中,如果烏延查剌與徒單海羅覺得有必要穩定局勢,早就從兩翼派遣甲騎衝殺出去了,哪裡用得著中軍再下令?
而他們之所以沒有行動的原因則是因為金軍大陣擺得實在是太寬了,尤其兩翼的騎兵,占據空間更是廣闊。漢軍與金軍大陣之間大約還有五裡,契丹輕騎雖然潰敗了,卻依舊沒脫離這五裡的範圍。
若是金軍從兩翼出兵,這些契丹輕騎很有可能就會慌不擇路,被金軍甲騎驅逐著去衝撞漢軍的步卒大陣。
漢軍這架勢哪裡是一群潰敗的輕騎能衝開的?到時候契丹輕騎不傷亡慘重就見鬼了。
紇石烈誌寧不信完顏福壽不懂這個道理,但他依舊提出了,借刀殺人的算計展露無遺。
紇石烈誌寧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也不會憐惜契丹人的性命。可正如他說的那般,這是國戰,應該傾儘所有力量,不應該有一兵一卒的性命被輕易拋灑!
到現在這種時候,完顏福壽還想著與耶律窩斡那點恩怨,不隻是上不了台麵,更是其心可誅!
完顏福壽有些狼狽,但在紇石烈誌寧轉頭看向前方軍陣之後,還是勉強說道:“難道就要讓山東賊遮蔽戰場,在咱們麵前耀武揚威嗎?”
紇石烈誌寧緩緩搖頭:“自然是不成的!”
他沒有再給完顏福壽說話的機會,直接下令:“完顏璋!”
“末將在!”
已經等待許久的完顏璋摩拳擦掌,大聲應諾。
“予你一千中軍甲騎,前去為大軍驅逐前路!”紇石烈誌寧沉聲下令:“隻要驅逐山東賊軍輕騎即可,莫要追殺過深!”
“這是軍令!”
完顏璋原本還想要辯駁一二,聞言也隻能拱手應諾:“謹遵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