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開會,開不完的會。
嘉德殿中,劉辯看著太子家令田豐以及太子率更令沮授為他整理出的事務清單,聽著朝臣們的議論聲,突然有些頹廢和疲憊。
人的這根弦,繃得太緊了是會斷的,所以休沐是必不可少的。
劉辯又不想把自己變成累死在案牘和軍營裡的丞相,他還想著至少活到五六十歲,然後再禪位給自己的兒子,也算是為後世兒孫做個榜樣,減少後世父子間的權力矛盾呢。
隻是這些時日實在是容不得他休息,受禪登基之事已定,封賞之事還未定下,征召的那麼多軍隊是就地解散還是繼續擴充中央的禁軍。
除這些外,劉辯登基後需要改動的官製也有不少,許多職能部門的權力需要削減,也需要提拔一些足以起到監督和製衡作用的職能部門,六部尚書的製度需要進一步完善。
從前總以為穿越者手握答案直接抄作業就完事了,真的到了這個時代才發現許多製度不是套公式就行的。
軍機處和內閣當真就比三省六部更有利於天子集權嗎?
不,那隻是前一個被用於中央集權的製度被朝臣們腐蝕,無法再起到為天子集權的作用,因為淘汰舊製度更換新製度,但若說後者比前者高明到哪裡去,也未必儘然。
至於科舉……嗬,這年頭能讀書的有幾家寒門子弟?
就算是所謂的寒門子弟,要麼也是家道中落的世家豪門,要麼也是吃得飽穿得暖的富農良家子。
科舉,通過考試的怕也全部是世家豪門,哪裡能有多少寒門子弟呢?
而且一旦實行科舉製,恐怕涼州、交州、並州、揚州南部諸郡以及益州南部諸郡會受到更大的打壓,連飯都未必能吃飽的人家,每日麵臨北狄南蠻的侵擾,哪裡有多少人能讀書識字甚至考取功名的呢?
恐怕還不如察舉舉薦上來的孝廉人數多呢,若是額外給予這些地方在科舉上的優惠政策,恐怕中原各郡的士人又要不滿了,反而要進一步加劇矛盾和衝突,還不如暫時繼續執行察舉製呢。
至於印刷術……度田令完成前,他敢推出印刷術,那這大漢恐怕就真要爆了。
倒是紙張的改進……
“殿下,殿下?”
禦史中丞張昭大聲喚了幾句,將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的太子喚醒。
趴伏在桌案上的劉辯茫然地抬起頭,渙散的目光漸漸聚焦,看向紛紛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群臣,大腦重新運轉起來,想起了方才是在商議在涼州、並州增加幾營兵馬駐守的事務,不由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道:“是孤的錯,方才議到哪裡了?”
張昭看著太子如此疲倦的模樣,提議道:“不若朝會暫歇半個時辰再議?”
說實在的,以張昭的暴脾氣,若是君王在大朝會上打瞌睡,彆說是徹底進入了夢鄉打著呼嚕,就是精神萎靡不振將睡未睡的模樣,張昭都一定要手持板笏諫言斥責一番。
君王打瞌睡,要麼是懶政惰政,要麼就是在後宮裡荒唐嬉戲,如何能不諫言斥責?
但誰讓打瞌睡的是這位太子殿下呢,誰還不知道近日太子殿下忙於政務數次與太子府府僚及其他重臣忙至深夜,張昭要是能對這樣一位因為勤政而困倦的君王諫言斥責,那他都要懷疑自己還是不是人了。
何況殿下終歸隻有十四歲,尋常孩童這般年歲恐怕還在爬樹摘果,遊獵踏青。
“不必了,國事不可耽誤。”劉辯揉了揉眉心,看了高望一眼。
高望會意,端上來些許炒製過的茶葉和一壺熱水。
炒茶法並沒有多高的技術含量,最大的難點是在適合炒茶的炊具,也就是那能夠用於炒菜的熟鐵鐵鍋。
後世總有人說兩漢時期還沒有成熟的工藝鍛造輕薄的可用於炒菜的鐵鍋,這個認知是不全麵的。
工藝是有的,隻不過更多是通過高強度的人工鍛打,但人工將熟鐵鍛打成大麵積的薄片的失敗率極高,因此無法量產,民間百姓是難以奢望的,加之飲食習慣的問題,故而未誕生炒菜和炒茶。
但他是太子,隻要他想,尚方裡的工匠是能滿足他的這些小需求的,況且尚方的工匠們在得到太子的賞賜和激勵後,也在一點點提升著成功率。
莫要小看尚方的工匠們,能在尚方任職的工匠都足以配得上一聲“大匠”的稱呼,隻是史書甚少記錄巫醫樂師百工之人罷了。
因而一口口可用於炒菜和炒茶的鐵鍋,也在尚方工匠們的手藝下以依舊算不得高的成功率鍛造了出來。
沸水淋撒在茶葉上,聽著水聲咕咚作響,待熱水將茶葉中的茶香味浸泡出來,嗅聞著溢散出茶盞的香氣,便已然為劉辯祛除了幾分困倦之意。
當然,劉辯自然是不會獨享的,大朝會上的百官自然是人手一杯,雖說劉辯沒有同意休息的建議,但啜飲著茶水的他和百官已然不知不覺暫歇了朝議。
這種頗為新奇的味覺體驗倒是令不少朝臣眼前一亮,不過主要是集中在文官身上,武官中大半是不喜歡這種滋味的,但這就足夠了。
“殿下,此物應是茶葉,但似乎與臣平日裡飲用之物不同?”
盧植很喜歡這種先苦後甘又後勁純綿的味道,不由開口問詢著,同時也是在示意弟子孝敬師長的時候到了。
其餘一眾朝臣也是將目光紛紛投來,一眾太子府府僚出身的朝臣和時常受到太子召見和重用朝臣都不擔心,以太子的性子他們定然是能夠得到恩賞的。
劉辯露出一抹笑意,指向身旁侍立的高望,道:“此中常侍高望所創炒茶之法。”
眾人聞言不由看向了高望,這位雖說當初也在十常侍之列,但倒是少有的不貪贓枉法之人,除了對家族子弟有所庇佑外並無多少惡性,自太子攝政後也為太子黨的朝臣們所接納,得了個“賢宦”之名。
“這個憨貨,都當了中常侍了,又不願貪腐,又時常拿著孤贈予的賞賜去接濟貧困的鄉人和流民,以至於身無長物。”劉辯指著高望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但誰都聽得出太子話中對高望的認可和喜愛,“如今這廝誤打誤撞之下倒是創出‘炒茶’,又將炒茶之法獻於孤,希望能為朝廷增加些營收。”
群臣看向高望的目光也不由少了幾分鄙夷。
雖說大漢不許官員經商,但並不會約束官員族中子弟或是親眷無官身者經商,多少也有幾分商業眼光,不少人都看出了這炒茶之中所蘊含的商業價值。
排斥宦官雖是大漢士人的政治正確,但對於這樣一位大公無私的賢宦,眾人倒也不至於再那般鄙薄,甚至不少人都頗有些肅然起敬的意味。
而高望始終低垂著腦袋,依舊是那副謙卑恭謹的模樣。
太子殿下與他說了,炒茶幾乎會全麵替代現在作為果腹之物的茶湯,說不得往後千百年,後世文人墨客即便鄙夷宦官,卻也得尊稱他一聲“茶祖”。
高望其實並不能理解太子殿下的想法,那位明和二帝時期改良紙張和尚方鍛冶工藝的蔡倫,不也最終因為曾幫助章德竇皇後誣陷並坐實孝安皇帝祖母宋貴人行厭勝之術的罪名,最終在孝安皇帝掌權後麵對廷尉府傳喚而畏罪自儘嗎?
而自孝安皇帝後,這位蔡倫的名聲,也依舊毀譽參半,那位與蔡倫同時的太史令張衡也以“善惡皆有報應”(注1)的感慨來概述蔡倫等人的興衰。
太子殿下說,那是因為紙張還沒有全麵替代竹簡。
太子殿下說,炒茶法會是他送給自己的一份惠及千年乃至萬年的禮物。
太子殿下說,他希望自己將來得以“賢宦”之名陪葬帝陵。
高望還是無法理解太子殿下所說的,但他相信太子殿下所說會成為現實。
但炒茶應當會流行於權貴和世家豪門之中,想來的確會為朝廷增加不少營收,這份功績已然足以讓他在史書上多添一筆光鮮的履曆,得稱一聲“賢宦”了。
即便最終不能達到太子殿下為他描繪的那般令人憧憬的美景,單論太子殿下願意為他這個殘缺之人所付出的那份心意,便已然讓他銘感五內了。
殿下愛我!
今得相隨,大稱平生,雖肝腦塗地,無恨矣!
(3074字)
——
注1:東漢對於蔡倫評價並不高,張衡曾與蔡倫共事,對於蔡倫和其餘一眾人的評價是“福仁禍淫,景響而應,因德降休,乘失致咎,天道雖遠,吉凶可見,近世鄭、蔡、江、樊、周廣、王聖,皆為效矣”,也就是他們所作的好事得到了回報,但做的壞事也得到了報應,上天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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