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此刻,朱慈烺剛剛檢查完溫室大棚的進展,正在東宮花園的亭中喝茶。
當聽到侍衛通報李定國求見的消息時,朱慈烺那原本平靜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李定國?
他果然還是來了!
隨後,他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吩咐道:
“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李定國在一名太監的引領下,終於來到了朱慈烺麵前。
“來了,坐吧!”
看到李定國出現,朱慈烺隨即便打了個招呼,態度隨和的就好像在和一位老友打招呼。
李定國先是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朱慈烺會這般隨和的對待他。
但他還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隨後連忙恭敬地行了一禮,道:
“多謝太子殿下。”
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在石桌旁坐了下來。
朱慈烺則是拿起茶壺為李定國倒了一杯茶,那茶水如一條清澈的溪流,緩緩注入茶杯中,濺起幾朵小小的水花。
一瞬間,茶香瞬間彌漫開來。
“本宮之前還在想你到底會不會來見本宮,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朱慈烺一邊說著,一邊將茶杯推到李定國麵前。
李定國聽到這話多少有些尷尬,接過茶水道:
“本來是不想來的,害怕打擾太子殿下,但是羅叔說應該來拜見一下太子殿下,所以就來了。”
羅叔?
羅汝才?
朱慈烺聽到這話,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因為他早在幾個時辰之前,就已經拿到了今天早上羅汝才和李定國的談話內容。
不過在他看來這兩人的談話並沒有什麼毛病。
無非就是兩人複述一下自己到底是怎麼投降朝廷的,然後李定國比較思念自己的家人,還有擔心張獻忠罷了。
這些都是人之常情,算不上什麼事情,因此朱慈烺並沒有在意。
隨後朱慈烺輕輕抿了一口茶,然後問道:
“算算時間,你去遼東也有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了,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李定國眼神中先是閃過一絲複雜之色,隨後這才歎了口氣道:
“實不相瞞,沒有去遼東之前,臣其實還是有些瞧不起朝廷的軍隊的。”
“但是去了遼東之後臣這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農民軍打的都不是朝廷真正的主力,真正的主力都在遼東對抗建奴。”
“若是朝廷一早就派遼東鐵騎來打農民軍的話,怕是農民軍早就不複存在了!”
說這話的時候,李定國難免有些感慨。
朱慈烺笑了笑,隨後說道:
“你能有這番見識也算是不錯了,遼東之地自古戰事頻繁,那裡的將士們常年與建奴浴血奮戰,曆經無數次生死考驗,自然有著非同一般的戰鬥力和。”
“哪怕是當地的百姓也極為彪悍,絕非其他地方的百姓可比。”
“不過那裡的兵馬輕易也動不得,畢竟還要提防建奴,所以這才給了農民軍發展的機會。”
李定國聽到這話,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突然就在這時,李定國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擔憂,然後開口問道:
“敢問太子殿下,朝廷是不是打算明年就對農民軍下手,徹底解決農民軍的禍患?”
朱慈烺喝茶的動作一頓,茶杯在手中停留了片刻,隨後他緩緩放下茶杯,目光有些奇怪的看向李定國道:
“你猜的沒錯,朝廷確實打算在明年徹底解決農民軍。”
“另外,你既然已經見過羅汝才了,那麼你應該知道李自成現在正帶著農民軍向四川轉移吧?”
“他妄想借著四川的地形繼續發展勢力和朝廷為敵,不過本宮可以告訴你,李自成他是絕對入不了四川的。”
說出最後這句話的時候,朱慈烺的聲音異常沉穩,仿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而且他也沒有在吹牛,因為朝廷已經召集了四川周邊省份的兵馬,打算讓他們在四川邊境嚴陣以待,阻止李自成的大軍進入四川。
除此之外,陝西、河南一帶的兵力也會開始向四川方向包圍,集中兵力把李自成困在秦嶺山中。
等到了開春之後,朝廷就會調集更多的軍隊和李自成一決雌雄。
不出意外的話,半年之內這場戰爭就可以徹底結束了。
雖然到時候可能會死很多人,這些人會是普通的百姓、會是明軍,但是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也是徹底解決內亂的辦法,絕對無法避免。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李定國一瞬間有些沉默。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複雜的情感,有對戰爭的無奈,有對百姓的憐憫。
他也知道“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如果內亂不解決的話,朝廷是無法專心對抗建奴的。
畢竟建奴在北方虎視眈眈,時刻想著入侵中原,若大明內部紛爭不斷,又如何能夠全力對抗抵建奴呢?
所以內亂必須要儘快徹底解決!
隻是代價有些殘酷,不死個幾萬、十幾萬人的話,這場內亂怕是沒那麼容易平息。
想到這裡,李定國又是頗為感慨的歎了口氣。
朱慈烺看到這一幕,眉毛一挑,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問道:
“怎麼?心疼了?忘不了自己以前是農民軍,所以不想朝廷對農民軍下手?”
李定國搖了搖頭,隨後緩緩說道:
“臣在遼東呆了兩個月,深知建奴對中原的野心和危害,所以臣清楚朝廷必須要儘快解決農民軍,才能專心對付建奴。”
“但是太子殿下莫要忘了,雖說李自成的農民軍至今還有三十萬兵力,但是那三十萬中至少有二十萬以上都是普通的百姓。”
“他們原本都是安分守己的莊稼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平凡而又樸實的生活。”
“隻是因為各種天災人禍和沉重的賦稅這才被迫造反,他們不該死的!”
“太子殿下難道真的忍心殺了他們嗎?”
朱慈烺沉默了,他當然知道李定國說的沒錯,事實上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發動一場這樣的戰爭。
畢竟到最後死的都是大明的子民。
但是沒辦法啊!
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大明內亂就永無止境,到時候隻會死更多的人,朝廷也跟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對付建奴了。
搞不好到最後大明還是要亡、建奴還是要入主中原!
所以為了避免這樣的悲劇發生,大明和農民軍的這場戰爭是絕對無法避免的!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想到這裡,朱慈烺直視著李定國,一字一頓道:
“為了大明、為了天下更多的百姓,這些犧牲都是無法避免的,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李定國沒有再說些什麼,因為他自己也知道朱慈烺說的沒錯。
緊接著,他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決絕與堅定,隨後猛地站起身來對著朱慈烺抱拳道:
“太子殿下,臣有一個不情之請,望您能答應!”
朱慈烺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這才說道:
“說來聽聽。”
李定國深吸一口氣,這才說道:
“懇請殿下讓臣去勸降李自成和張獻忠吧!若是能勸降他們的話,那麼這場戰爭也就沒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漢人和漢人不應該互相殘殺,就算要殺,殺的應該也是建奴。”
朱慈烺聽到這話,不由得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一絲無奈。
隨後他說道:
“李定國,你應該知道這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朝廷和農民軍之間已經是不死不休了,就憑你想勸降他們,你覺得可能嗎?”
“就算現在這個時候李自成要投降,但是他手下的那些兄弟們願意嗎?當一個人的位置被架得很高的時候,做什麼決定就已經由不了他了。”
“他需要考慮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生死,還有手下眾多兄弟的命運,所以這種事情以後不要再說了!”
麵對朱慈烺的拒絕,李定國並沒有氣餒,而是繼續說道:
“就算李自成不投降,但張獻忠或許會投降的,而且臣認識很多張獻忠的部下,臣有把握可以勸降他們!”
“到時候投降的多了,朝廷的軍隊和百姓就會少死一些人,這難道不好嗎?”
不得不說,李定國的這番話確實是讓朱慈烺有些動搖了。
如果李定國這能勸降張獻忠的部下投降朝廷,那對朝廷而言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兒,而且會大大動李自成的軍心!
權衡了一下利弊之後,朱慈烺最終還是開口說道:
“行了,既然你想試試的話,那麼本宮就破例讓你試試吧。”
“等過完了年之後,你就去四川吧,如果能勸降他們的話自然是好事,但要是勸降不了,那麼就隻能兵戎相見了。”
眼見朱慈烺答應,李定國當下便鬆了口氣,隨後趕忙拱手道:
“臣一定竭儘全力,不負太子殿下的期望。”
頓了頓,李定國突然再次開口問道:
“敢問太子殿下,若李自成與張獻忠當真願俯首稱臣,歸降朝廷,朝廷又當如何處置?”
朱慈烺聞言多少有些無語,因為這壓根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首先李自成與張獻忠皆是反複無常之徒,此前他們數次歸降朝廷,卻又數次複叛,朝廷對他們早已是失望透頂,又怎會輕易再接納他們的投降?
至於之前下旨冊封李自成的事情,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是為了控製局勢的,壓根沒人當真。
再者,這二人心狠手辣,肆意屠戮大明宗室子弟,所到之處朱家血脈幾近斷絕。
更令人發指的是,他們竟在鳳陽掘了老朱家的祖墳!
不過當然,這並非是朱元璋的陵墓,而是朱元璋父母的陵墓,也就是朱慈烺的老祖宗。
即便朱慈烺內心深處對李自成和張獻忠並無那般刻骨銘心的仇恨,可如今他身為大明太子,身負皇室尊嚴,自然與這二人注定勢不兩立。
就算他真的有心接納他們的投降,文武百官定會群起反對,這世間的禮法綱常,也絕不容許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發生。
想到此處,朱慈烺並未立刻作答,而是微微抬眼,目光平靜地看向李定國道:
“你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李定國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朱慈烺會如此回應,但很快便恢複鎮定,然後問道:
“敢問太子殿下,假話如何?真話又如何?”
朱慈烺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緩緩說道:
“若說假話,那便是隻要他們肯歸降朝廷,朝廷自會論功行賞,封爵賜地,保他們榮華富貴,安享餘生。”
“那真話呢?”
李定國再次開口。
朱慈烺神色一暗,道:
“無論他們投降與否,都必死無疑!”
“當然,對於張獻忠本宮或許還會網開一麵,留他一條活路,讓他在方寸之地中度過餘生,直至老死。”
“但李自成,必須死!”
作為一個穿越者,朱慈烺其實很同情李自成和張獻忠,也知道他們的造反都是被迫的。
但是他穿越成了大明太子,這就導致他天生是和他們對立的。
因此站在他的角度來說,李自成無論如何都是必須要死的!
因為他不死,農民起義就沒法徹底結束,隻有他的死亡才能讓這場內亂徹底終結。
至於張獻忠
看在他在曆史上最終死在抵抗建奴的戰爭中,朱慈烺勉強可以留他一命!
聽完了朱慈烺的話之外,李定國微微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異!
正事聊完之後,朱慈烺也就打算趕人了。
隨後他繼續道:
“你難得來趟京城,本宮在京城已經給你安排了一座宅子,等會有人帶你過去。”
“先好好過個年,其他的事情等到過完年之後再說吧。”
李定國聽到這話,卻沒有太過在意此事。
還以為是這位太子爺財大氣粗,隨手賞賜的一座宅子罷了。
當下便謝道:
“臣謝過太子殿下。”
朱慈烺不再說話,隻是隨意的揮了揮手。
下一秒,便有一個小太監走上前來,對李定國道:
“李將軍,奴婢送您離開!”
李定國知道朱慈烺這是在趕人,當下對著朱慈烺抱拳行了一禮,然後就在小太監的帶領下離開了。
看著李定國離開的身影,朱慈烺莞爾一笑。
因為李定國馬上要見到他為李定國準備的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