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李定國剛出東宮,便敏銳地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
隻見一群身著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人早已整齊地等候在那裡,看那裝扮,定是錦衣衛無疑。
而在他們身旁,一頂裝飾華麗的轎子靜靜佇立在那裡。
為首的錦衣衛瞧見李定國出現,當下便快步上前,躬身行禮道:
“奉太子殿下之令,送將軍回家。”
說罷,他微微側身,同時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李定國上轎。
李定國聽到這話,心中瞬間泛起一陣苦澀,因為在這繁華卻又陌生的京城,自己哪裡有什麼家啊!
在他心中,家從來都不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宅子,而是要有妻子陪伴,如此就算是一個茅草屋,那也算是他的家了。
想到這裡,他緩緩搖了搖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落寞說道:
“這轎子,我坐不慣,還是走著去吧。”
他說的是實話,這轎子他是真的坐不習慣!
那錦衣衛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思索片刻後說道:
“這怕是不行,因為此處距離您的住處頗遠,若是一步步走過去,怕是得半個多時辰。”
“不如騎馬如何?這樣也能快些到達。”
李定國聽到這話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緊接著,那錦衣衛對著旁邊的手下揮了揮手,不多時,幾匹毛色油亮、膘肥體壯的駿馬便被牽了過來。
這些馬兒精神抖擻,馬蹄不時地在地上刨動,發出“嗒嗒”的聲響,仿佛在催促著人們儘快出發。
隨後幾人翻身上馬,隨著錦衣衛一聲令下,馬蹄揚起陣陣塵土,一行人朝著西南方向疾馳而去。
此時正值傍晚時分,天色雖然還未完全暗下來,但那柔和的餘暉已經漸漸被暮色所取代。
街道兩旁,已經有百姓家中陸續開始生火做飯了。
嫋嫋炊煙從各家的屋頂上嫋嫋升起,在空中交織成一片淡淡的煙霧。
騎馬走在大街上,陣陣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煙火氣息。
這股香氣讓李定國心中頗為感慨,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過去。
他仿佛看到了曾經妻子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隨即不由得暗暗想著,要是此刻妻子也在這裡的話,怕是也該為他精心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了。
隻可惜,這到底還是不可能的事情。
沒過多久,一行人便來到了一處三進大宅子麵前。
隻見這座宅子的大門高大而威嚴,門上的銅環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門前的石獅子亦是栩栩如生,仿佛在守護著這座宅子的安寧。
領頭的錦衣衛勒住韁繩,翻身下馬,然後看向李定國恭敬地說道:
“將軍,這便是太子殿下賞賜給您的宅子了。”
李定國看著麵前這座宅子,心中多少有些無語。
因為這座宅子實在是太大了,大得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道這些年來,他雖然也跟著張獻忠走南闖北,曆經無數風雨,但是他從來也沒有一座真正屬於自己的宅子。
如今因為朱慈烺的賞賜,他倒是有了獨屬於自己的宅子了。
想到這裡,李定國無奈地搖了搖頭。
而就在這時,旁邊的錦衣衛已經下馬,大步走到大門前,用力地敲響了大門。
“咚咚咚!”
伴隨著敲門聲響起,不多時一個仆人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裡探了出來。
當看到錦衣衛時,那仆人趕忙露出討好的笑容道:
“幾位大人有何吩咐?”
錦衣衛指了指身旁的李定國,大聲說道:
“速去通報,就說你家老爺回來了。”
那仆人聽到這話,有些差異地看了李定國一眼,隨後眼神中的震驚之色越發濃烈。
李定國也沒在意,隻當是朱慈烺特意為他安排的仆人。
畢竟這大宅子要是他一個人住的話,確實也太浪費了,有這麼一個仆人幫忙打理一下,也能讓宅子多一些生氣。
可下一秒,那下人突然猛地轉身,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向著屋內跑了過去。
他一邊跑,一邊口中還大喊道:
“大老爺,夫人,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那聲音中充滿了激動和驚喜,仿佛發現了什麼天大的喜事。
李定國聽到這話瞬間就懵逼了,完全搞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大老爺、夫人的?
他什麼時候在京城有夫人了?
就在李定國懵逼之時,宅子內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猛地出現在了門口,讓李定國的神情呆滯了一瞬。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因為他看得清清楚楚,此時此刻出現在他麵前的不是彆人,赫然便是他的妻子羅芸素!
羅芸素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隻是比以前更加憔悴了一些,她的頭發有些淩亂,臉上帶著淚痕,但那雙眼睛卻依然明亮而溫柔。
下一秒,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居然是他的老丈人羅林!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定國喃喃自語,怎麼也想不通眼前這一幕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之前心心念念想著的家人,此時此刻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自己麵前。
就在這時,他的妻子突然撲了過來,然後一把抱住李定國的腰。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淚眼婆娑地哭道:
“夫君,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那哭聲中充滿了思念和委屈,仿佛要把這些日子的痛苦和擔憂都傾訴出來。
李定國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做夢,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輕輕地拍了拍妻子的背,然後一臉詫異地看向了一旁的錦衣衛,那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那錦衣衛則是笑道:
“不瞞將軍,太子殿下早就派人在陝西尋找您的家人了,大概在兩三日前,他們剛到京城。”
“除了您的家人之外,劉文秀等其他將領的家人們也都在京城了,太子殿下也都為他們安排了住處。”
李定國聽到這話瞬間恍然大悟,不過緊接著他又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帶著一絲無奈和感慨。
因為他知道自己欠朱慈烺的,這一輩子恐怕真的還不清了。
朱慈烺不僅饒了他的命、讓他做了官兒,還幫他找到了失散的家人,這份恩情,他該如何報答呢?
就在這時,那錦衣衛說道:
“將軍,既是一家團聚,小人們就不便打擾了,告辭!”
李定國點了點頭,真誠地說道:
“諸位辛苦了,代我謝過太子殿下。”
那錦衣衛連連點頭,然後翻身上馬,帶著手下離開了。
緊接著,李定國的目光轉向了懷中的妻子,此刻懷裡的妻子早已哭成了淚人,淚水也浸濕了李定國的衣衫。
李定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後笑著說道:
“彆哭了,我這不是好好地活著回來了嗎?”
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老丈人終於開口了:
“行了行了,彆哭唧唧的,好不容易一家團聚,有什麼話進屋再說。”
羅林雖然也是農民軍的一個小首領,不過他因為是個秀才,懂的舞文弄墨,所以在農民軍中負責管理後勤。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這個人長得還挺白白胖胖的,一點也沒有受苦的樣子。
隨即,一家人這才回到了家中,仆人也趕忙重新將門關上了。
伴隨著厚重的木門“砰”的一聲關上,仿佛將外界的喧囂和煩惱都隔絕在了門外。
回到屋內之後,羅芸素擦了擦眼淚,然後笑著說道:
“夫君還沒吃飯吧?我這就為你做飯。”
說完這話,不等李定國拒絕,羅芸素便急急忙忙地下去了。
看著這一幕,李定國心中一陣溫暖。
就在剛剛他還想著要是能吃上自己妻子做的一頓飯就好了,結果沒想到這個願望這麼快就實現了。
就在羅芸素做飯的工夫,李定國突然轉頭看向了自己的老丈人。
“嶽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雖然他已經知道這一切都是朱慈烺所做的,但是具體的事情還是要問一下。
羅林聽到這話,微微歎了口氣,隨後他這才將大概的事情講了一遍。
原來自從李定國失去蹤跡之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李定國死了,包括張獻忠也是。
隻有羅芸素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情,她一直覺得自己的丈夫還活著,堅信有一天丈夫會出現在她麵前。
但是在當時那個時候,她根本沒有能力去尋找李定國。
因為很快張獻忠的軍隊就被左良玉打散了。
無奈之下,他們隻得跟著張獻忠繼續一路奔走。
他們翻山越嶺,風餐露宿,一路上經曆了無數的艱難險阻。
最終因為張獻忠的決定,他們一起投靠了李自成。
本以為在李自成那裡能夠得到一片安寧,可是沒想到後來因為羅汝才的叛變,李自成的大營裡發生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內亂。
那場內亂就像一場狂風暴雨,席卷了整個大營。
士兵們自相殘殺,刀光劍影,鮮血四濺。
無數的人在這場內亂中喪生,最終造成了十萬人的傷亡。
那慘烈的場景,仿佛是一場人間地獄。
不過好在羅林到了李自成這邊還是管糧草的,所以並沒有受到波及。
而他的女兒也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同樣躲過了這場災難。
隻是後來李自成和張獻忠決定入川,羅林覺得自己年紀大了,受不了這個苦,而且他也不想去四川。
所以他偷偷私下去找了張獻忠,想要求張獻忠放他和女兒離開,讓他們可以去投降朝廷,哪怕做一個普通人也可以。
張獻忠到底還是念舊情的,再加上羅芸素還是李定國的妻子,也算是他的兒媳了。
而且他也知道這一次去四川生死未卜,實在沒必要帶著羅林父女一起去。
所以最終他還是同意了羅林的要求,然後悄悄將他們安排在了那些被派去投降的農民軍裡。
就這樣,羅林和羅芸素順利來到了潼關,投降了朝廷,並且遇到了之前被朱慈烺派去打探他們消息的將領。
隨後他們就來到了京城。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了李定國當初真的沒有死,而是被朝廷俘虜並且最終歸順了朝廷。
隻不過他們知道的消息也就這麼多了,因為沒有人告訴他們李定國到底去了哪裡,隻說將來有一天他們會再見麵的!
再然後,就是今日的相逢場景了!
等聽完了羅林的講述之後,李定國心中又是一陣感慨。
雖然之前已經聽過羅汝才大概講述了一遍他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但這會兒再從自己的老丈人耳中聽到一遍,他還是覺得猶如做夢一般。
誰又能想到,僅僅隻是半年的功夫,之前還無往不勝、勢如破竹的農民軍突然就變得如此支離破碎了?
這讓李定國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悲涼之感。
就在這時,羅林目光中帶著一絲疑惑和關切問道:
“對了,你現在到底在朝廷裡擔著什麼差事?有關你的消息我們去問彆人,彆人隻說不知道,搞得我們現在也不知道你到底做什麼。”
李定國回過神來,看著老丈人那期待的眼神說道:
“嶽父,我如今在遼東,官職是四品遊擊將軍。”
四品遊擊將軍?
聽到這話的時候,羅林的眼睛瞬間瞪大,嘴巴也微微張開,一時之間竟有些合不攏。
他倒是沒有想到自家女婿一投降朝廷居然就被封了四品的遊擊將軍。
在他的印象中,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縣太爺也不過就是七品而已,而李定國卻是四品,這中間得差個三品吧?
從一個亂臣賊子到四品的遊擊將軍,李定國僅僅隻用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這真是讓他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實際上羅林還不知道明朝的品階製度,他要是知道的話就會明白,這中間差的可不止三品,差不多得差個六品左右。
當然,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這個女婿,如今已經有了很高的官職和地位。
下一秒,羅林突然長長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
因為自此以後,他們一家人再也不是什麼亂臣賊子,而是官宦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