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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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的鋸齒仿佛在緊繃的神經上來回切割,那一瞬間黛黎閃過許多個糟糕的猜想,每個都能嚇出她一身冷汗。

一息,兩息……

黛黎緩緩轉過身,低垂著頭:“不知尊駕有何吩咐?”

一麵黑影兜頭撲來,幾乎把黛黎全然籠罩,將她罩懵了,黛黎險些嚇出驚呼,柔軟的麵料與臉頰相貼,她聞到了沉香的香氣。

是衣裳,他扔了件長袍過來。

“穿上再出去。”秦邵宗說。

黛黎深吸一口氣,再不動聲色地呼出,虧得長袍罩在她臉上,因此無人看見她方才精彩萬分的臉色。

屋外。

莫延雲和燕三等在外麵,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君侯忽然進了裡頭,莫不是這屋舍有什不同尋常之處?還是說,方才蔣崇海偷偷和君侯說在這屋裡藏了寶貝?”不等燕三回話,莫延雲摸著下巴又道:“不應該啊,獻寶又非壞事,作甚要偷偷摸摸?難不成裡頭藏了刺客。”

燕三睨了他一眼,“你是癡兒,還是蔣崇海是癡兒?”

莫延雲急眼了:“嗨,你這人學什麼不好,怎偏生要學君侯這般說話?難道是因自幼一直跟在君侯身側,耳濡目染,被醃製熏陶至此?”

燕三回以一記冷眼。

“誰在裡麵,出來……敬酒不吃吃罰酒。”

兩人同時一驚,正欲入內,卻聽裡麵隱隱傳來一道輕柔的女音。

莫延雲停下腳步,嘖嘖感歎:“虧我還真以為有膽大包天的宵小來犯,原來是個自薦枕席的。嗬,白搭,此番出行為要事,君侯如今可沒縱情的心思。退萬步而言,就算是想享樂也合該是收用由蔣崇海獻上的掐尖兒,那些私下自個跑來的,能成什麼事?”

燕三鬆開了搭上刀柄的手,但等了幾息,他心細如發:“怎的還未出來?”

莫延雲後知後覺,“對啊,怎的這般久,往常不就是一句話的功夫。燕三,要不你入內瞧瞧?”

燕三沒理會他的慫恿,一介女流罷了,又非刺客。

少傾,侯在外的燕三和莫延雲終於看見有道身形從內而出。看清那人時,兩人皆是愣住。

那美婦看起來年約三十,卻生得極有韻味,端莊溫柔又帶著一絲冷清,宛若一株在高台上綻得淋漓儘致的國色牡丹。她穿著未束腰封的曲裾長袍,顏色冷沉的外袍像一層黑紗籠著她,卻依舊無法遮住那抹逼人的顏色。

黛黎早知曉外麵不止一人,如今見了兩個壯漢,心知二人還能留在此地,一定是裡麵那位的下屬。

她不欲和他們多說,隻是福了福身,當見過禮了,而後在兩人的注視下迅速走出院門。

莫延雲眼睛都看直了,直到徹底瞧不見,他還看著院口方向,喃喃道:“不怪如此。都說洛陽長安出美人,什麼豔色天下重,什麼華茂春鬆,要誇上天去,誇得僅此地有而他地無。然而依我看,這小小的南康郡才是臥虎藏龍之地,長安和洛陽等繁華地的第一美人到那婦人跟前,怕也隻有抬頭仰視的份。燕三,你說那美婦可有姊妹?”

燕三麵無表情:“色字頭上一把刀,你半年前才被女賊撈光家財,連飯錢都要向弟兄們借。怎的,如今銀錢攢夠,又想犯渾了?”

莫延雲不以為意:“我又不是金多樂那個一毛不拔的守財奴,黃白之物那玩意兒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就是拿來花的嗎?用來博美人一笑有何不可?噢,君侯出來了……”

直到走出那個用於招待貴客的閣院,黛黎一顆心還是撲通撲通的跳得飛快。

出來了,她出來了!

黛黎記得來時路,但沒有選擇原路返回,而是朝另一個方向走。如今借了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她得趕緊探索多些地方。

“站住,何人在此閒逛?”

黛黎最初沒意識到是在喊她,直到一個著青衫的男人快步走到她麵前,不過這人看清她後,臉色從薄怒變成驚疑:“你是何人?為何在這兒隨意閒逛?是西苑那批新來的舞姬否?不,不該是,西苑的明明都是胡姬。”

在他打量黛黎時,黛黎亦在觀察他,這人服飾樸素,衣裳用料不算好、卻也算不得很差,此人多半不是宅舍主人,而是管事之類。

這類人其實不難應付,隻要抬出主人或貴客的名頭,足夠令他閉嘴。

“我是君侯的姬妾,因衣裳不慎被茶水沾濕,故而需換身衣服,請問貴府的舞姬住在何處?我去那裡向她們拿身衣裳。”黛黎鎮定道。

那男人立馬恭敬了,黛黎的姿容令他起不了絲毫懷疑,他深深一揖:“方才多有得罪,請您見諒。您若要新衣裳,何需去舞姬那處?不如您在附近閣院稍等片刻,鄙人去向府君夫人討一套全新的衣裙。”

雖說對方隻是區區姬妾,與正室有雲泥之彆,但架不住她男人權勢極大,麾下既有大批虎狼精銳,也有天子親封的爵位在身。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更罔論是容色絕佳、隨時能吹枕邊風的女人。

他鞍前馬後,極儘討好,本以為這美婦能開顏,卻見她搖頭說:“不必了,你不知君侯他喜好,還是我自行去一趟。”

男人一怔,對方這話說的,似有一絲不為外人道也的親昵深意。

既然對方堅持,他斷沒強迫之理,於是細致地為黛黎說明如何前往舞姬的住處。

黛黎眸光微閃,又問他西苑該如何走。小管事再次作答。

黛黎福了福身,留下一句謝過,便往西苑去。

和旁的閣院相比,胡姬所住的西苑要柔和許多,院外種了兩棵枝繁葉茂的柰樹。而還未行至門口,黛黎就聞到了脂粉的淡香,偶爾還能聽見一兩聲女郎的笑語。

黛黎走進閣院,目光迅速掃了圈,最後鎖定兩個二十出頭的胡姬,她向她們說明自己是東苑舞姬的一員,奉命來討身衣裳。

兩個胡姬並無懷疑。一則她們來府邸時日不長,兼之年輕,還未有太多心眼與氣焰;二則她們的衣物皆是府上所提供,借身衣裙罷了,不是什麼大事,兩人允得很快:“衣裳的顏色有要求否?”

黛黎本想搖頭說沒有,但那兩個字到了喉間又被她咽回去:“我能隨你一同進去嗎,順便在裡頭換了我這身衣裳。”

年輕胡姬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我先前怎的沒見過你。”屋裡忽然有人說。

黛黎聞聲望去,隻見一個年約三十的美貌胡姬倚在窗牗旁,正狐疑地看著她。聽這人的語氣,黛黎懷疑先前她曾到舞姬住的東苑走動過,見過那邊不少人。

“我是琴姬……”黛黎見她狐疑不減:“的朋友,名叫菘藍,前日才到府上,你之前未見過我也尋常。”

那胡姬再問:“你原先是哪兒的,為何輪落到當舞姬?”

無論是東苑還是西苑,裡麵住的都是無關緊要的藝姬,太守自個的姬妾是不住這裡的。

黛黎跟著年輕的胡姬進屋,邊走邊娓娓道來:“我原是南邊的,隨夫君北上行商營生,途中不幸路遇劫匪,家中人除了我皆死於劫匪刀下,而我後來偶然被一行鏢師所救,多番輾轉最後來到了這裡。府君還未安排我搬遷,想來是另有打算吧。”

屋裡內間放了不少衣箱,黛黎看了遍,最終挑了一身灰藍色的衣裙。

“你確定要這身?這身是否太過樸素。”年輕胡姬嘟囔。

“無事,我不喜張揚的色彩。”黛黎笑著說。

衣裳挑好了,黛黎又討了雙圓頭帛履,就地一並更換,換下來的現代衣物與涼鞋用那件寬大的曲裾男袍包裹,雙袖打結捆成包裹。

“你叫什麼名字?”黛黎問那個借她衣裳的胡姬。

對方眼睛一亮,忙報上自己的名字,“彌加,我叫彌加,你……日後莫要忘了我。”

黛黎聽出她的弦外音,“自然。彌加,你這裡有米粉嗎?”

她本來想說鉛粉,但又想起這個時代的妝粉中,鉛粉造價高昂,非貴婦千金用不起,自然不會出現在舞姬屋中。沒有鉛粉,隻能找平價的代替品,也就是效果沒那麼好的米粉。

彌加點頭說有,她以為黛黎要順帶上妝,但沒想到粉盒拿出來後,對方並沒立馬使用,而是用巾帕將少許米粉包了起來。

“多謝,改日若有機會我定然答謝你。”黛黎笑道。

彌加心花怒放,瞬間顧不得心裡那點疑惑了。

黛黎看了眼四周,聲音壓低了些:“彌加,你可知曉府中是否有九歲左右做雜役的小傭,他們平日住在何處?”

這話題跳躍得有些大,彌加愣了一下才搖頭說不知,“我到這裡的時日不長,許多情況都還不了解。”

意外之喜並無出現,黛黎平靜地點頭:“管事還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離開西苑後,黛黎前往後花園,確定周邊無人後,將累贅的包裹扔到一座大盆栽後方,隨即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前往舞姬所居的東苑。

府邸正廳。

金烏西墜,燦爛的餘暉斜斜照入正廳,將細致裝點過的廳堂和廳內觥籌交錯的情景映亮幾分。

尋常宴客,府邸主人定然是自己高坐於主座之上,但今日卻是個例外,此刻上首並列擺了兩張長案,一左一右各居一方,今朝尊左,但左側如今坐的卻並非府邸主人。

身為偉岸的男人右手執樽,正與身旁圓頭圓腦的府邸主人說著話。

蔣崇海連連頷首:“那李姓鹽梟殘暴不仁,草菅人命多時,贏郡附近一帶的百姓為之苦矣。如今君侯肯不辭辛苦遠道而來替民除害,是萬般的宅心仁厚、慈悲為懷,卑職著實欽佩不已。”

秦邵宗目光隨意掃過,見蔣崇海沒執酒樽的那隻手,食指神經質地扣著拇指指甲蓋邊緣的皮,不知是力道大,還是持續時間久,他指甲蓋邊隱隱透出血紅色。

蔣崇海有所覺,低頭一看後,下意識將手縮入寬大的衣袖中,待再抬首想插科打諢說兩句,卻發現秦邵宗早已移開眼,好似方才那一瞥隻是漫不經心,並未入他心。

蔣崇海彌勒佛式的笑容頓了頓,又重新揚起,眼底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秦邵宗繼續和他聊著天,推杯換盞幾巡後,男人忽然將酒樽往案上一擱,“蔣府君,有件事兒和你說。”

蔣崇海凝神,“君侯請講。”

秦邵宗:“貴府後院中有一舞姬,名為逢春,此女甚得我意,不知蔣府君能否割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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