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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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再仔細嗅,方才那一縷香氣已無處尋覓,仿佛剛剛那個瞬息不過是他的錯覺,然而秦邵宗從不懷疑自己的嗅覺。

早年朝廷三番四次派人暗殺秦族的子弟,用的手段不限於埋伏、刺殺、下毒、內應放冷箭等。

在青少年時期,光是下毒這等齷齪事,秦邵宗就碰過不下十回,但他一次都沒有因外服不當中招過。

盅湯、酒水,乃至帶著苦味的藥劑,他都能敏銳地從中嗅出那一絲違和的氣息。

秦邵宗掃過這片小空間,院子不大,南麵安置有馬槽馬舍,此時馬舍中那匹出奇高大的赤色駿馬還在噅噅地打著響鼻;西麵是由小拱門連接的鄰院,目光所及之處暢通無阻;與馬舍相對的正北方開有一小門,可供奴仆進出清理馬廄而不經兩座住了貴客的閣院。

而在西北角,則安置了已卸下馬匹的車輿,車廂整齊地並排靠牆,闃然無聲。這方小院並無燈火,那成列的車輿浸在暗色中,宛若一個籠著黑紗的大箱匣。

“是你自行出來,還是我抓你出來?”這道男音醇厚寬廣,含著若有似無的笑,仿佛是執戈上刃前的最後禮遇。

此地唯有他和秦邵宗二人,莫延雲最初以為君侯在與他說話,下意識回了一句“什麼”,但見對方目不斜視地看著不遠處,又聯想到話中意,驀然反應過來,那話不是對他說的。

難道……

莫延雲臉上儘是愕窒之色。

怎、怎麼可能?

在戲耍君侯一番後,分明知曉不少人滿府尋她,她還怎麼敢回來?

他也不由將目光投向成排的車輿,那兒悄無聲息,彆說人,似乎連蚊蟲的聲響都沒有。

疑惑的莫延雲卻不知曉,剛剛黛黎被嚇得隻差丁點,便要控製不住呼叫了。而此時此刻,她後背出了一層毛汗,被夜風一吹,雞皮疙瘩冒起,脊骨發冷,當真應了“毛骨悚然”那個詞。

院中寂靜,以至於一切聲響都無形地放大了許多。黛黎聽到了腳步聲,分明來者不緩不慢,卻仿佛每一回都精準地踩在她的經絡上,令她血流不暢,手腳冰涼。

腳步聲仍在逼近。

難不成方才那話不止是他隨口一詐?

黛黎咬住唇,膽顫心驚地往裡縮了縮身子。

“君侯,您如何得知她藏在此地?”莫延雲還是沒忍住問。

秦邵宗隻是說:“有或無,看看便知。”

用於運貨的車輿為了裝卸便捷,向來前後開兩門。最後收尾的士卒許是有點強迫症,每輛車輿前後的門都掩上了。

秦邵宗抬手一推。

“咯滋——”

木製的轉軸轉動,聲音刺耳,車輿前方的小門應聲而開。

但其內空無一人。

“咯滋,咯滋……”

一扇接著一扇,車輿的小門相繼被推開,二人也一次又一次發現車輿裡空空如也。

當最後一扇車輿小門被打開,且見裡頭空蕩蕩時,莫延雲呆住了。

沒有?

所有車廂都看過了,但皆無發現。難不成君侯方才那話隻是心血來潮,想詐一詐那膽大包天的女郎是否在此處?

但下一瞬,他便見秦邵宗側了身,而後竟是繼續往前,從牆壁與車駕之間那條於他來說狹小非常的過道中進入。

不過三四步,秦邵宗已行至底。從這裡橫向看過去,所有車輿的後方一覽無餘,而這裡也……空無一人。

秦邵宗饒有興趣地揚了揚眉,他轉眸看向了另一個地方。

在藏於車底的黛黎的視覺裡,麵前的一幕幕簡直比最恐怖的恐怖片還要讓人戰栗。

木質轉軸的“咯滋”開門聲從遠及近地來,少傾,她看見那兩雙黑靴停在她麵前。明明所有車輿小門都打開了,那二人卻還不離開,黛黎雙手蜷在心口,企圖壓下愈演愈烈的心跳聲。

其中一雙黑靴動了,卻並非離開,而是從邊側的小過道進來。

就在她旁邊,太近了,甚至近到她隻需伸伸手,就能碰到他的皂靴。

黛黎下意識屏吸,皂靴很快走出視野。她知道他繞到後麵去了,但她不敢回頭,甚至動也不敢動,生怕弄出些什麼聲響被他聽了去。

“君侯,其實我覺得那女郎沒膽子回來……”

“把這台車拉出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上峰吩咐,底下乾活。莫延雲沒多思索,下意識抓住長輈往前一帶。

“咕嚕嚕——”

那嚕嚕的滾動聲落入黛黎耳中,仿佛是驚雷轟鳴,也好似唯一能庇護她的巨獸被惡虎所驅,哆嗦著走遠。

擋了半宿圓月的雲層終於被風拉走了,淺淺的月華灑下。

黛黎驚懼地看見,周圍車駕都在月光下被拉出了影子,唯獨她自己的沒有。

沒有她的,因為屬於她的影子被身後一道高大的、宛若山嶽的黑影徹底覆蓋,已完全看不出她的一分一毫。

“她竟真在此?!”莫延雲驚呼。

此刻他除了極度的驚愕以外,莫名想到一些彆的東西:

君侯先前那話並非誑語,而是當真確定她在此地。現今他繞到後方再下令拉車,似乎是故意讓她陷入兩麵夾擊之境,這是想……徹徹底底摧毀她逃匿之心?

但何至於此呢。這回逮住人後,料想她會自知微薄,再也生不出旁的小心思。

莫延雲如何想,黛黎不知道,她隻知自己如墜冰窟,嚇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離開危險地,黛黎本能的想跑。然而她剛站起身,還未來得及邁開腳,一條有力的手臂從後方伸來,一把箍住她的腰肢,將她撈回,帶著人猛地往後。

“本以為遇到隻兔兒,沒想到是隻心眼頗多的狐狸。”他笑道。

黛黎猝不及防撞入一具結實的胸膛裡,在這春寒料峭的夜,對方意外的穿得不多,源源不斷的熱意從後方傳來,像一片無人能救的山火,又亦或是一麵滾燙的岩壁。這陣熱度非但不能溫暖黛黎,還令她打了個寒顫。

秦邵宗從後擁著人,隻覺攬住的是一團柔軟的雲。他俯首,埋在她垂著雲鬢的頸側,先前那縷轉瞬即逝的雅香此時馥鬱了許多,縈繞在鼻間,沁人心脾。

他的鼻尖蹭在她頸側,灼熱的鼻息好似野獸呲咧出來的獠牙。黛黎腦中那根線“呯”的一下就斷了,下意識指甲和手掌並用,想將腰上的鐵臂掙開,“你放開!”

腰間禁錮陡然鬆開,她被箍著腰轉了個身,從先前的背對變成麵朝對方。

圓月在他身後西斜,男人的臉隱沒在黑暗中,唯有一雙類獸的棕色眼瞳壓迫感十足。

黛黎壓著心慌,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結果下一瞬雙腳騰空離地,竟是她整個被他單肩扛了起來。

視覺陡然顛轉,黛黎腦子嗡地震了下,她腰腹抵在他厚實的肩胛上,一手被迫反向繞過他的頸脖,雙腿蹬不著人,另一隻手也使不上勁。

莫延雲瞠目結舌,驚詫地看著秦邵宗扛著掙紮的女人走遠。

他跟著君侯南征北戰那般多年,何曾見過君侯如此急切?

這是真被惹出火來,還是……

小院距離主屋不過是幾步路,秦邵宗這一扛一放其實相距很短。

“呯。”房門被推開。

男人闊步進屋,走過外間,穿過小門入內間。

黛黎被放在床榻上時,臉頰還帶著充血的薄紅,胸口起伏得厲害。軟榻寬敞,身後空間尚有不少,故而一落榻上,她便本能地往後縮。

隻是方動,她的左腳腕被扣住。男人手掌寬大,長指輕輕一挑,黛黎足上的圓頭帛履“啪嗒”地掉到榻前的踏板上。

腳腕上有傷,黛黎疼得微抽了口涼氣,痛是痛,卻如三伏天裡的一桶冰水嘩啦倒下,令她發昏發漲的腦袋冷靜不少。

屋內燃著燈,火燭熠熠,將一切都照得纖毫畢現。男人曾隱沒在黑暗裡的臉龐被映亮,他眉飛入鬢,眼眶比一般人深,直視前方時侵略感極強。

此刻他勾著嘴角,有些懶散,目光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黛黎仿佛看到了一頭正舔著爪子、即將嚼骨的惡虎。

她想,這是一個非常強勢的男人。強勢,也代表著傲氣。

她或許可以稍加利用……

榻上美婦濃密的眼睫一垂一抬後,麵上露出惶恐委屈之色:“非妾不願伺候尊駕,隻是事出有因,有些事不得已而為之。”

秦邵宗這時忽然抬手。

黛黎眼瞳微顫,用了很大的自製力才止住自己曲肘作擋的慾望。

他的身量很高,骨骼粗大的五指張開能輕易將黛黎的臉罩住,他掌心貼著她頭側,帶著厚繭的拇指指腹點在她的額上,慢慢將她額心那點遮住紅痣的米粉拭乾淨。

女人膚色皎白如精瓷,在滿室燭芒之下泛著瑩潤的珍珠色,雲鬢豐澤,像一幅明麗旖旎的畫。

秦邵宗滿意地揚了唇角,“哦?到底是何緣故,讓你先言而無信,再東躲西藏,最後還負隅頑抗,且說來與我聽聽。”

被仔細撫過之處似燃了火,也仿佛被野獸帶倒刺的舌擦過,帶出一片細密的顫栗,黛黎想說的話不由哽了下。

“還未編好應付的說辭?那就不必想了。”那沾了少許米粉的大掌改道往下,長臂圈過麵前人的腰,一圈一收,再朝後一放,黛黎已然是後背貼著榻了。

黑影傾軋將她籠罩,黛黎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馬廄小院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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