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酒坊,程鴿進去探問一番,果然,這裡的精品清風醉也是喬氏盤給他們售賣的。
主仆二人在馬車裡,隻覺得這事極為荒唐。
仙芝道:“按理說,一個國公夫人,不至於會做這種事吧?這,這布匹,這酒水,都是夫人你的心意。再說這些也都是平日裡會用到的東西,她為何要賣了啊?”
琥珀:“哼,我看她就是不將夫人的心意當回事。要我看,她是故意在輕慢咱們夫人呢。”
仙芝道:“輕慢夫人?”
“彆忘了,她可是世子的繼母。說不得心裡並沒有世子。她將世子夫人送予她的禮物當成商品賣掉,就是誠心作踐世子夫人的心意。以圖心裡的痛快。”
這時,街上傳來一陣叫賣聲。
“黍米糕,黍米糕,原汁原味的黍米糕,一口回味無窮啊。”
夏桉道:“下去買一份黍米糕回來。”
“夫人要吃黍米糕?聽說這東西有些粗糙,喇嗓子?”
夏桉道:“喬氏愛吃。”
買了黍米糕,夏桉沒有直接回瀾居,而是進了國公府的大門。
喬氏見她來了,顯得有些意外,麵上倒是欣喜:“兒媳來了,快坐,給你世子夫人看茶。”
夏桉將手裡的油紙包遞上前:“剛剛兒媳途經鬨市,聽聞有人在賣黍米糕,我記得婆母喜歡這一口,便給婆母帶了一份回來。”
喬氏麵露驚喜之色:“兒媳真是有心了。”
連媽媽幫著她打開,喬氏伸手取了一塊兒,吃了一口。
然後笑得開心:“這口感做得真是極好。”
夏桉道:“婆母雖喜歡,但黍米糕還是有些粗,婆母儘量少吃一些,以免再引起腸胃不適。”
喬氏頓了頓,然後笑道:“你呀,畢竟是在京城裡長大的姑娘。不知道我們這些在鄉下待過的人對這黍米糕的執念。我這腸胃,吃細米或許會犯毛病,但這黍米糕,是無論怎麼吃都無礙的。兒媳不必擔心。”
夏桉笑笑:“哦對了,此前給婆母的那份胭脂,婆母可是用了。”
喬氏臉色一頓:“哦,我這還沒有舍得用呢。”
夏桉道:“那正好,我今日方知道,其中有兩樣胭脂,用起來是有講究的。我現在就隨婆母去主屋,將正確的用法親自給您演示一遍,連嬤嬤也好生學一下。”
喬氏臉色一僵:“啊?不必不必。”
“婆母,若是日後塗抹的方式不對,恐會鬨笑話的。”
喬氏頓了幾秒:“哎呦,其實不埋兒媳,我最近這臉上,有點胭脂過敏,已經許久都沒怎麼用過胭脂了。”
“啊?過敏?是兒媳考慮不周了。竟是送錯了東西。那套胭脂確是過敏者不可用。這樣,今日這份我先帶走,明日我差人給您單獨調製一款不會過敏的胭脂吧。”
“帶,帶走就不必了。等我好些了,是可以用的。”
“我是怕,這東西放在婆母的妝台,哪日不小心用錯了,可就麻煩了。”
連嬤嬤道:“不會不會,老奴給夫人收的好好的。”
夏桉笑了笑:“這樣啊,那便好,那改日,兒媳給婆母再送一份新的過來。”
喬氏鬆口氣:“好,好。”
回了瀾居,兩個丫鬟都十分篤定。
喬氏剛剛就是在極力掩蓋,那胭脂一定也讓她給賣了,根本就已經不在府上了。
仙芝道:“這簡直是太過分了,一套胭脂她都沒有留,她得是多輕視我們夫人的心意。”
琥珀道:“夫人,這國公夫人實在是太過分了。她是覺得自己是國公夫人就了不起嗎?彆忘了她是鄉婦出身,她這是在高貴什麼啊?”
夏桉不慌不忙讓她們二人為自己換了常服,然後在軟榻邊坐下,平聲道:“她不是在高貴,她也不是為了輕賤我才這樣做的。”
仙芝:“那是為何?夫人送她什麼,她便賣什麼,這哪是尋常婆母能做出來的事情?”
夏桉眸子稍沉:“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吃黍米糕。她進京這麼多年,口味卻確是難以變化。”
琥珀:“是的,從前她在村裡應是常吃,就好這一口。但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與她賣夫人的禮物有關係嗎?”
“鄉村貧苦,一般的鄉間婦人,最在乎的是什麼?”
仙芝想了想:“夫人這樣說,我大概是知道一些的。”
琥珀從小便長在夏府,對鄉裡的事情並不太了解:“你說說看?”
“雖說我也隻是幼時在村裡待過,但在我的記憶裡,每每我娘與街坊鄰居吵架,要麼是他們偷了我們的豬草,要麼是我娘撿了他們的雞蛋。亦或者祖母偏心,收成分配的不均勻。”
夏桉順勢問道:“若你家的雞蛋多了,你娘會如何處置?”
“去城裡賣了啊,賣了換糧食吃。”
說到這裡,仙芝像是恍然明白了,她豎起一根食指:“啊,難道,難道國公夫人還當自己是鄉裡的村婦,得了東西就想著要換銀子?”
琥珀覺得有些難以理喻。
“她,她竟是這麼想的嗎?”
夏桉慢慢道:“這就如她這麼些年,還是很喜歡吃黍米糕一樣,粟米糕從前在村裡,應該算的上是上等的糕點了。一個改不掉口味的人,心性估摸也是不好改的。若我沒有猜錯,那五隻羊八成也落不進她和國公的肚子裡,此時應該已經被拖到市場上了。”
兩個丫鬟麵麵相覷,有些啞口無言。
夏桉道:“此前小翠替我憤憤不平,覺得每每我去了國公府,都要搭上一些東西。原本我是不在意的,如今想想,八成從我第一次去吃午膳,給她帶了布匹和酒開始,喬氏吃到了甜頭,開始貪心,所以後麵兩次,其實都是她在套路我。”
想想她那兩次摳搜的款待,夏桉這會兒後知後覺生起氣來。
這麼說,她一直將她當做長輩敬重,她卻一直都在盯著她的腰包?
怪不得,進府這麼久,甘媽媽如此懂禮數的人,卻從未在她麵前提點過婆媳關係該如何相處。
而盛枷更是對她著的繼母諱莫如深。
看來,是自己太想做好一個世子夫人,而將事情想得理想化了。
她給出去的這些東西,誠然她並不放在眼裡,可若是被算計去的,就另當彆論了。
目光短淺的人,可悲就可悲在這一點。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便能不顧體麵,殊不知她失去的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