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棉六廠是錢進的老朋友了,下鄉之前他可沒少往這邊跑。
不過距離他上一次來國棉六廠也得半年多時間,如今再來到廠子裡,他感覺這廠子沒什麼變化。
喇叭裡正播放著《東方紅》,工人們穿著清一色的藍布工裝,三三兩兩地走向各自的車間。
女工們大多紮著兩條麻花辮,男工們則理著整齊的平頭,偶爾有人戴著綠色軍帽、穿解放鞋,袖子伸展露出手挽手一塊手表——
這已經是十年前的時髦裝扮。
此時是上午剛上班時間,陽光灑在廠區灰撲撲的水泥地上,空氣中還殘留著夏末的燥熱,依然有熱氣騰騰的感覺。
周圍是一片嘈雜的廠區環境,機器的轟鳴聲、工人們的說笑聲交織在一起。
王東去找保衛科領導拿了一份科室開除責任書,上麵的紅章鮮豔刺眼。
他有些惴惴不安:“錢總隊,你說我們科裡不會假戲真做把我給開了吧?”
錢進說道:“你這樣的思想覺悟和作風,開了也不冤。”
王東表情頓時垮了。
錢進怕他待會演戲出岔子,隻好改說法安慰他一句:“不過我看你跟你們科室領導關係挺好,他們估計不在乎這事,肯定不會開了你。”
王東頓時咧嘴笑:“這沒錯,錢總隊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在我們科室裡頭還是老實的。”
“就我們那個副科長曹岩,你之前跟他一塊喝過酒那家夥,他勾搭我們二車間的女大學生,把人家肚子都給搞大了,女大學生鬨到他家裡去了……”
錢進冷笑。
上梁不正下梁歪!
衛生室是24小時有人值班,兩人過去後,有個女護士看到王東來了沒廢話,笑眯眯的問道:“又來找我們喬姐呀?”
王東訕笑:“誒,你給她說一聲,讓她出來一下。”
“你不進去找她了?”女護士詫異的看他,看他手裡拎著的行李包,看錢進手裡拎著的行李包。
這是鬨哪一出?
王東催促女護士:“哎呀彆問了小雨,幫我喊一聲,讓喬麗趕緊出來。”
女護士嘻嘻哈哈一笑,雙手揣兜裡走進衛生室。
很快有個整理著發型的少婦走出來。
她身材豐腴,打扮前衛,穿著一件當下看來頗為時髦的花襯衫,搭配一條黑色的喇叭褲,不管衣服還是褲子都挺修身,勾勒出了她那嫵媚性感的身姿。
另外這少婦留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膀上,不知道她是自然卷還是去哪裡燙了卷發,反正黑發微微卷曲著,看起來挺有風情。
小少婦翹臀豐腴,而且很會利用這優勢,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一出來,大眼睛漫不經心的掃過錢進然後凝視王東,很深情:
“東子,你不上班怎麼跑我這裡來啦?”
王東沒有答話,隻是用皮鞋尖踢了踢腳邊的行李。
一個印著“國棉六廠保衛科”字樣的軍綠帆布包和一個捆得結結實實的鋪蓋卷。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衛生室那扇漆成白色的木門,門上的玻璃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喬麗顯然沒有見過王東這個反應,她愣了一下,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病曆本:“到底怎麼了?你說話呀?”
她又看向錢進,試探的問:“這位是?您是東子在泰山路的領導錢進同誌吧?”
錢進上過幾次報紙,每次都配了照片,所以在海濱市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
他默默的點點頭,對王東說:“王東同誌,逃避不是辦法,你看是你把你家的情況說一下還是我來說?”
“東子,你到底什麼意思……”喬麗聞言心裡咯噔一下,目光掃過王東的臉,聲音裡帶著遲疑。
王東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得方正的紙,遞到喬麗麵前。
喬麗打開。
離婚協議書五個宋體二簡字落在她眼簾中。
王東垂頭喪氣的說:“我昨晚、昨晚跟我媳婦不是,跟我前妻全撂了,我跟她提了離婚,她鬨騰過後最終答應了。”
喬麗瞪大眼睛伸手輕捂嘴巴,發出‘啊’的一聲低語。
她飛快掃了錢進一眼,低聲說:“彆在這裡說話了,走,去、去我們辦公室吧。”
王東按照錢進提前排演的那樣,露出苦笑:“算了,先不進去了,我現在可能都沒資格進你們衛生室了。”
喬麗難以理解:“你什麼意思?”
王東扭頭看向彆處。
錢進咳嗽一聲。
他沒辦法,將兜裡的折紙打開,又遞給錢進。
紙張上蓋著鮮紅的公章,在陽光下刺眼得像是血跡。
“我被開除了。”王東乾巴巴的說,“昨晚我前妻打聽著去了我們領導家,在他家裡鬨了一宿,我們科裡都知道咱倆的事了。”
喬麗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沒接那張紙,而是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幾個路過的女工放慢了腳步,假裝整理頭發,耳朵卻豎得老高。
她凝視著這張責任書,難以置信的說:“他們開除了你?他們憑什麼……”
王東打斷了她的話,解釋說:“我媳婦、就是我前妻鬨的太狠了,她說她離婚沒關係,我得從泰山路挪走戶口、從保衛科除名。”
“我答應她了,我們領導就把我給開了,讓我看看能不能再去其他科室,實在不行讓我進車間當擋車工。”
“然後至於我們泰山路那邊……”
他瞥了眼錢進。
錢進暗道終於輪到老子上場表演了,老子的演技已經如同尿崩一樣壓製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一份文件展示出來:“王東同誌的情況比較特殊。”
“我們泰山路居委會今早開了會,決定收回分配給他的房子,轉交給他前妻和孩子居住,畢竟女同誌帶著孩子不容易……”
“我跟她已經離婚了。”王東打斷錢進的話,眼睛始終盯著喬麗,“今天下午就能去辦手續,喬麗,我現在無家可歸了!”
喬麗吃驚的看向他。
王東線條剛硬的臉上流露出荒涼之色。
英雄末路!
錢進則冷眼旁觀。
一時之間三人都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工廠的廣播結束了《東方紅》和《我的祖國》後切換成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嘹亮的歌聲掩蓋了三人之間尷尬的沉默。
喬麗的手指絞在一起,最終無力的問了一句:“什麼意思?”
王東說:“就是我已經跟媳婦離婚了,孩子歸她。我打算跟你結婚,以後咱們好好過日子。”
錢進接著說:“我的意思很簡單啊,我代表泰山路居委會收回之前安排給王東的房子,把這房子轉交給王東媳婦和孩子居住了。”
“畢竟現在情況不同了,得給人家母子一個住處。”
喬麗抬起頭,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明顯有些慌了:“王東,你你怎麼這樣?你太魯莽了,你太衝動了!”
王東看著喬麗,認真地說:“喬麗同誌,我做事我負責。”
“我並沒有魯莽,也不衝動,既然咱倆兩情相悅,那我就不搞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那一套。”
“我跟我前妻離婚,跟你結婚,咱們組建一個新家庭!”
說到這裡他有些激動,上去要抓喬麗的手。
喬麗下意識後退。
腳步有些踉蹌。
她有些腿軟了。
錢進攔住王東向左右示意:“王東同誌你這是乾什麼?”
王東深吸一口氣,稍微平靜了一下情緒。
他推開錢進,情真意切的看向喬麗:“喬麗同誌,我想好了,我搬去你那住,咱倆登記結婚。”
“你放心,我會對解放好,以後他就是有爹的孩子了,在學校沒人敢欺負他。”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喬麗頭上。
她猛地抬頭,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恐:“不行!”
“什麼不行?”王東皺起眉頭。
“我希望能搬進你家裡住。我可以跟你登記結婚,以後我也能給咱們的兒子解放提供保護。解放有了爹,以後也能挺直腰板做人了。”
喬麗的臉色更是慌張。
她想說什麼可看著王東有些陰沉下來的表情,隻好將即將吐出的話給吞了回去。
沉默了幾秒鐘組織話語後,她委婉地說道:“王東同誌,這不行啊。”
“我們、我們不可能住一起,現在抓得多嚴啊,沒結婚就同居,是要按流氓罪處理的!”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而且、而且說實話我從來沒說過要和你結婚……”
王東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一把抓住喬麗的手腕:“你再說一遍?”
“你弄疼我了!”喬麗掙紮著,袖口被扯得皺皺巴巴。
圍觀人群裡有幾個女工終於忍不住圍了過來,假裝關切地問:“喬護士,沒事吧?”
她們眼裡燃燒著熊熊的八卦之火。
錢進被她們看了一眼,感覺衣服瞬間被燒成了灰燼。
喬麗連忙擺擺手:“沒事沒事,沒有你們的事,王東同誌、錢進同誌,你們跟我走,咱們彆在這裡……”
“走?去哪裡!”王東有些悲憤的叫道。
“我還有地方能去嗎?為了你,我離婚了,老婆孩子不要了、工作也丟了、前程也沒了。你現在跟我說沒打算與我結婚?!”
“王東,你先冷靜一下。你聽我說,其實,我、我、我,為什麼你以為我想跟你結婚?”喬麗看到湊上來的人越來越多,隻能理直氣壯起來。
“咱們隻是同事而已,是,平時咱們走的近一些,你為了保護我家解放做了一些事,可是、可是你不該誤會我們的關係。”
“噢,我明白了,可能是解放有時候說的話讓你誤會了,可解放還是個孩子,他不懂事,他、他確實總想要一個父親,可大人不能不懂事,是不是,錢進同誌?”
錢進:“啊?噢!嗬嗬……”
他戲謔的看王東。
王東這邊愣住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這莽漢子如今急的快哭了,直接問道:“小喬你前些天不是這麼說的,你是不是有啥苦衷?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啊?”
“你覺得這裡人太多?你怕丟臉?”
喬麗說道:“不是怕丟臉,王東他同誌,我我都不知道怎麼說。”
“咱們倆就是普通的同事關係呀,另外我確實有苦衷,因為我曾經向我的兒子承諾過,不會再婚。”
“而且很多人知道,我回城之前跟前夫離婚,之所以可以帶回孩子來,也是向前夫和前公公承諾過不會再婚,這輩子一個人帶解放,他們才放心把解放交給我帶回城裡。”
“王東同誌,我不能違背我的承諾啊。”
王東氣得渾身發抖,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喬麗:“你當初跟我的時候,怎麼不說這些?你把我當傻子耍呢?”
“以前我問你為啥要帶解放回城裡,你明明跟我說的是你前夫一家要求你回城給解放辦下城市戶口,以後他親爹想借著這關係看看能不能把他自己戶口搗鼓到城裡來……”
喬麗著急的擺手說:“不是這麼簡單的,王東同誌……”
“你彆給我來這一套!”王東急眼了,“我為了你付出這麼多,你現在跟我說這些,你讓我怎麼辦?”
“我說實話、我不知道你該怎麼辦。”喬麗焦急的說道,“王東,你不該這麼衝動……”
“衝動?”王東突然提高了嗓門,引得更多的工人朝這邊張望,“喬麗啊,咱倆好了……”
錢進上去給他腿彎來了一腳:“你瞎說什麼呢?走走走,不能在這裡說話了。”
這年頭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
王東要是隻說自己想離婚追求喬麗這種話沒事,如果說兩人已經好過了甚至喬麗還懷孕了,那他倆可就完蛋了。
喬麗更是迫不及待,趕緊帶著兩人進入衛生室去了一間無人的辦公室。
她羞惱生氣的說:“王東,你瞎說什麼呢!誰跟你好?你知道不知道外麵多少人……”
“外麵多少人怎麼了?現在你怕外麵有人了?”王東悲憤交加,“以前咱倆值夜班的時候在我們辦公室在你們辦公室裡搞,那時候你怎麼不怕?”
喬麗的臉刷地紅了。
她飛快地環顧四周,確認門外暫時沒人後鬆了口氣,說道:“你小聲點!”
然後她看了眼錢進又補充一句:“彆亂說。”
錢進尷尬地咳嗽兩聲,從兜裡掏出一包牡丹煙,抽出一根點上。
這時候他還在現場確實比較尷尬,可他又不能不在現場。
於是這包平日裡給彆人準備的香煙就救急了。
錢進這時候才發現,原來抽煙也是有好處的,比如尷尬的時候來一根煙,可以借此掩飾尷尬情緒。
王東死死的盯著喬麗問:“你說我瞎說?那你肚子不會瞎說吧?”
“你肚子裡懷了我的種,你給我好好想清楚,真的不跟我了?”
“就因為我現在被保衛科開除了、我被泰山路給趕走了,你就不跟我啦?”
錢進暗道得虧自己把人帶進了辦公室。
否則在廠區裡來這麼一句,那王東和喬麗都得吃官司。
不過這對狗男女去吃官司也挺好。
得給他們點教訓!
喬麗無辜的說道:“我什麼時候懷你孩子了?王東同誌你彆——你你,我以前跟你開玩笑呢。”
王東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他指著喬麗,手指一個勁哆嗦。
錢進很擔心他會馬上風。
王東嘴唇也哆嗦:“你你你,說說,不,給我看過,對給我看過一份檢查報告……”
“那不是我的,那是我們科室曉敏的檢查單,我跟你開個玩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喬麗急切的說道。
王東提著拳頭上去了:“你跟我開玩笑?這種事能開玩笑!”
錢進看著局麵有些失控,急忙將他拽回來,大聲問道:“那你們兩個是不是沒有關係?”
喬麗急忙說道:“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我們就是同事關係!”
王東聽到這句話,如遭雷擊,整個人失魂落魄。
他問道:“就因為我我不是保衛員了?就因為我也不是泰山路的人了?”
“以前你跟我說你愛我,說跟我在一起才知道男人什麼樣,你想一輩子生活在我懷裡,這些話都是假的?”
喬麗矢口否認:“我沒這麼說過,你彆瞎說。”
王東又暴怒,箭步上去拽住她胳膊拽到眼前要打人。
錢進趕緊上前拉開兩人:“給我注意影響!這可是在你們廠裡!”
王東甩開他的手、停下了身,但眼睛仍然死死盯著喬麗:
“你把話說清楚,我為了你離了婚,丟了工作,你現在告訴我你以前隻是開玩笑?甚至你以前沒說過要我娶你這樣的話?”
喬麗揉著發紅的手腕,眼睛裡噙著淚水:“彆鬨了,王東、東哥,彆鬨了好嗎?”
“實話實說吧,我有苦衷、我向解放保證過,不會再婚。他爺爺——就是我前公公——把孩子的撫養權給我時,我發過誓的,如果我違背誓言,他們會把孩子帶走的,我們在縣法院立過字據的……”
“放屁!”王東突然暴喝一聲,“解放才十歲!你拿孩子當借口?”
喬麗捂著臉哭:“你小點聲音!你逼死我才好嗎?咱倆一起死才行嗎?”
“讓解放當孤兒,讓你的兩個孩子當沒爹的孩子你才開心嗎?”
錢進扔掉煙頭,用腳狠狠碾滅:“王東同誌,注意你的言辭!”
他轉向喬麗,嚴肅地問:“喬護士,你和王東同誌到底是什麼關係?組織上需要了解清楚。”
喬麗偷瞄到了辦公室大門窗戶上出現了同事們的臉,顯然王東的吼叫聲引來了圍觀者。
她堅定的說:“我們沒有關係,就是普通同事,不過以前我倆在一起開了幾個玩笑,他肯定是把玩笑給當真了。”
王東像是被人當胸打了一拳,踉蹌著後退兩步,撞在了後麵的三屜桌上。
“好、好得很……”王東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喬麗,你記著今天的話。”
“彆他媽以後又懷孕了說是我的種,彆他媽以後去我們科室去我家裡鬨騰!”
他彎腰要去撿起行李,動作緩慢得像一個老人。
結果彎腰後四處找,卻沒找到行李。
這樣他歎了口氣:“對,扔在外頭了,扔在外頭了,嘿嘿。”
他直起身往外走,喬麗似乎還想拉住他,但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猶豫了一下,又縮了回去。
錢進看了看喬麗,又看了看遠去的王東,歎了口氣:“喬護士,這事、唉,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也快步離開了。
門打開,有些人要臉,假裝忙活然後去了其他地方但眼神還往這辦公室裡瞟。
還有些人不要臉,索性扒拉著門框戲謔的往裡看。
喬麗站在原地,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針一樣紮在她身上。
她機械地整理著被弄皺的衣服,然後聽見外頭有人小聲議論:
“前些日子不是看她跟王東走的挺近嗎?怎麼鬨掰了?”
“王東離婚了要跟她結婚,但是有代價,好像是得丟了工作還得淨身出戶,喬護士現然不願意了。”
“嘿,還真是不出意外,我說什麼來著?她嫌貧愛富……”
“嘖嘖,難怪兒子那麼小就……”
喬麗的手僵住了。
但她對外頭的聲音聽而不見,挺直腰板,轉身走出去,女士皮鞋在水泥地麵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走到護士辦公室前她推開門,最後看了一眼王東消失的方向。
人已經走了。
衛生室的門關上了,將所有的流言蜚語暫時擋在外麵。
但喬麗知道,從今天起,她在國棉六廠的日子,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從容自得了。
王東那邊更慘。
男人之間說話毫不遮掩,等他走出衛生室,有給他看著行李的男同事直接問:“怎麼回事啊?王保衛?聽說你要拋妻棄子娶那個俏護士?”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說:
“你可彆犯傻,那俏護士日弄一下可以,你要是真娶了她你就完蛋了……”
“那是咱副廠長的鍋,你也想進去煮點熱湯喝?”
“你被你們科室給開了?真假啊?要不然到我們車間去……”
王東一瞪眼,虎威猶在:“滾蛋!我是過來辦點事而已,看看你們瞎說什麼呢?彆造謠!”
“辦事還有帶著行李來辦的?”有人戲謔的問,“怎麼辦?把鋪蓋鋪地上辦?那辦什麼事?是逼事嗎?”
王東揮手:“滾滾滾,這不是我的東西,是我、是我這夥計的!”
他指向錢進。
很心虛。
錢進沒揭露真相,而是嘿嘿笑。
王東這傻鳥,讓人給玩弄了!
王東對此很不甘心。
保衛科領導知道是怎麼回事,給他批了一天假去休息。
離開廠區,王東眼角還有些濕潤。
他一邊走,一邊腦海裡回放著和喬麗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曾經那些甜蜜的時光,如今都成了泡影。
街道上的人來來往往,車水馬龍。
但王東卻覺得世界仿佛都拋棄了他,有人在路上竊竊私語,有人指指點點。
明明人家不認識他,可他還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好像議論的就是他。
錢進置身事外看熱鬨,碰到供銷社還買了一根冰棍吃。
王東尷尬的說:“錢總隊,你是不是早就預料到我的這個下場了?”
錢進說道:“我沒預料到,那不是徐衛東預料到了嗎?”
王東更尷尬了:“這下好了,以後我在他麵前抬不起頭了。”
“在你們單位在你家裡,你以後都抬不起頭了。”錢進冷笑道。
“不過你算是命好運氣好,有徐衛東這樣的諍友,人家幫你出主意,讓你看清了拋妻棄子的下場。”
王東想到這裡,也是暗自慶幸。
如果不是錢進突然到訪,如果不是徐衛東出主意,如果他執意跟妻子離婚跟喬麗結婚。
那他下半輩子就完蛋了。
很顯然。
喬麗就沒打算真要跟他過日子,人家是看他條件好,想要當寄生蟲呢。
他撓撓頭,後悔了:“我今天真不該在衛生室外頭跟她說話,應該找個隱蔽地方的。”
“這下好了,我在單位裡成名人了!”
錢進說道:“去隱蔽地方?那絕對不行,你倆想去也去不了,我不能讓你倆去什麼隱蔽地方。”
“你倆既然有膽子辦不要臉的事,那以後在單位裡就彆想要臉。”
“噢,搞破鞋還想沒有代價?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告訴你王東,這次你回家爭取你媳婦的原諒,我們哥們也能原諒你,以後再有下次,那哥們可就不能原諒你了!”
王東沮喪的說:“誒,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敢了。”
錢進才不信他呢。
現在社會風氣還保守。
馬上進入八十年代了,到時候搞破鞋、婚外情會成為成功人士的標配生活元素。
那時候王東能管得住褲腰帶?
不過到了那時候,錢進也沒辦法,隻要他手下這些人彆因為外麵彩旗的事影響家裡的紅旗,那他就當不知道。
當然做這種事不可能沒有代價,他想的代價很簡單,就是扣分紅、不升職甚至從重要部門調到邊緣部門。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權利去自己挑選人生,不過他作為帶頭大哥也有權利掌控單位人事安排和財政分配的大權。
要分開的時候,錢進把正事提了出來:“哎,彆急著走,我昨晚找你有事。”
“咱們勞動突擊隊將成立一個新單位,我準備生產一些服裝。”
“現在服裝廠的廠址、縫紉機和剪刀線頭之類的工具都準備好了,就差人手了,你給我從你們單位找幾個退休的老工人,要手藝好的、能帶徒弟的。”
王東一聽勞動突擊隊還有求於自己,頓時心情大好:“沒問題他,錢總隊你把這事交給我,我肯定你給辦的妥妥當當!”
錢進懶洋洋的說:“儘快啊。”
王東一拍大腿說:“馬上就辦!”
“你還是馬上去向你媳婦道歉吧。”錢進轉身走人,“以後彆乾這種沒譜的事了,真是不嫌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