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靄浮於牧場西峽。
一道道人影狼狽朝山下逃命,他們跑動時帶起的風將霧氣與血腥氣揉碎在一處。
四大寇帳下賊寇極多,隻曹應龍一人手下便有近三萬人。
其中不少人的大腦是清醒的。
但被裹挾在陣中,又受到血腥氣刺激,在黑暗中殺紅了眼,一波又一波衝向牧場。
天色漸亮,周遭景象愈發清明。
被早間南風一吹,打了個哆嗦清醒過來。
發號施令的聲音早已停歇,房見鼎、向霸天、毛燥三位當家的全都戰死,衝上牧場的數十位坐著交椅的頭領,也沒了聲響。
死了,全死了~!
曹大當家的不知去向,也許就被壓在某個屍體之下。
周圍屍首橫七豎八,掉落懸崖的不計其數,哪能知道曹應龍在何處。
先是後方的賊寇逃跑,接著前頭的賊寇丟下兵刃也開始逃跑,被他們攻下的西峽城樓直接放棄,一路哭爹喊娘跌倒再爬起來,隻想保住小命。
山道不算寬,混亂中亦有不少人被擠下懸崖。
賊勢混亂,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時候。
可牧場這邊沒人去追。
大執事梁治與二執事柳宗道癱倒在地上喘氣,商震眼神木訥,擦了擦煙杆上的血漬,吞雲吐霧之下才回轉精神。
一夜鏖戰,真氣早就耗儘。
若非牧場人手夠多,一輪一輪換人頂住,早被這群瘋子衝入山城內部了。
商震側目望去,不遠處的柴紹頗為狼狽,肩膀帶傷,正在龐玉的幫忙下包紮傷口。
李秀寧收劍入鞘,瞧著二哥。
二鳳正盯著那些逃跑的寇賊,又看向鋪滿山道的屍首,目光愈發銳利:
“若非據險而守,今夜要損失不少人,這些人一點也不惜命。”
“何止如此,”柴紹咬著牙,“簡直就是一群瘋子,與我聽聞的四大寇全然不同。他們早這般逃跑,那才算正常。”
站在柴紹右側的杜如晦沒說話,目光錯開李世民,看向正在西峽城樓上調息打坐的青衣人。
這位的武功夠高了,此時也是損耗嚴重。
畢竟,這般多賊人衝上來,就是武學大宗師也要退避。
不過
杜如晦心中閃爍起昨夜見到的那些畫麵,賊寇中的高手除了死在亂陣中,大半都是被這位殺掉的。
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牧場已無戰事,李世民想到尉遲敬德,便先帶著柴紹等人返回小院。
眾人各揣心事,一路無言,等回到入住的小院,李秀寧才出聲詢問:“二哥可是在想那些詭異的賊寇?”
“嗯,也在想與周兄有關之事。”
二鳳看向杜如晦:“克明欲言又止,想說什麼?”
杜如晦道:“此人的武功並非天下最高,但其殺人之快,手法之犀利,簡直是駭人聽聞。他日若與此人放對,必須如履薄冰。”
“不錯。”
龐玉深諳太虛錯手,對手上的武功頗有把握,這時伸掌成爪,成猛虎掏心之勢朝空虛抓四五下,又在院中左右縱跳,爪影翻覆,連出九招。
“我細心觀瞧,用心記下。這幾招都是周大都督用的招法,你們感覺有何奇特?”
竇威與李綱搖頭,他倆功夫場中最差,隻覺這招式平平無奇,於是緘口不言。
笑話,這周大都督的武功足以媲美棺宮主人,怎可能是尋常手段。
看不出來,隻怪眼力不夠。
二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忽聽李世民道:“隻是很平常的爪功。”
竇威與李綱各都一怔,李秀寧、杜如晦卻在點頭。
柴紹聞言附和:“起先他出爪功對付那些大寇中的高手,我以為是類似魔帥的歸魂十八爪,後來一看,招式並無繁瑣奧妙。可怪就怪在這裡,他一出招,那些高手當場就死。”
柴紹沉吟一番,接著道:
“按照常理,哪怕是武藝、眼力、功力各都精深的武學宗師,也不可能有如此殺傷之力。畢竟,這些人能與我們過招,豈不是說,我們這些人也是一爪就死?這貌似不可能。”
龐玉連連點頭:“正是這個道理,那麼隻能是因為他的真氣特殊。”
真氣?
眾人立刻想到起死回生的尉遲敬德。
“一旦他出殺手,敵手感受到的危機,決計與我們這些旁觀之人不同,故而隨意一爪,就能瞬間破氣,斬殺一名江湖高手。死掉的人,也不可能吐露出他的真氣秘密。”
“他並非天下最強,卻是天下間最危險的人物。”
柴紹旋即醒悟:“看來,那魔門宗師左遊仙,也是這樣敗的。”
李閥眾人將清流城外的一劍與昨夜那些仿佛被抽走靈魂的人一比對,既覺奧妙,又感凶險。
他們又想起一件事。
天下間的武學宗師或強或弱,但都極難被殺死。
可是放在這位身上,陳舊的道理似乎講不通了。
來牧場的三位宗師,一個早早逃命,另外兩個被直接斬殺。
近來武學宗師隕落,竟多半與之有關。
杜如晦麵沉如水:“往後若與此人相對,要論勢為先,較力在後。”
這句話倒是叫他們稍感慰藉。
看他在城樓上調息,也是損耗嚴重。
總算沒有脫離“人”這一範疇,不過,所謂論“勢”,當下這“勢”也不在李閥身上,反倒是對方的勢更大。
小院中的討論還在繼續。
李秀寧微微蹙眉,有些擔憂地望著自家二哥。
二鳳在看望尉遲敬德過後,便在院落門口久久佇立,一直遙看遠空。
“二哥,你在看什麼?”
“看那金烏。”
李秀寧望向逐漸升起來的太陽。
又聽二哥悠悠說道:
“自秦王掃六合至今已近千年,日月交替,照耀過一位又一位帝王,最終歸寂皇陵,記錄在史官筆下,鼎盛的王朝,與這輪太陽相比,隻是一個瞬間。”
李秀寧收斂眼中異色,冷靜道:
“話雖如此,但大丈夫活一世,誌存高遠,便是追求轟轟烈烈,哪管什麼日月不朽。百年光陰,已夠精彩。”
她還想勸說,忽然二哥轉頭看她。
“寧妹,我問你”
“二哥請問。”
“你覺得上次在船上,他說的是真心話嗎?”
李秀寧自然曉得“他”指的是誰。
那些話像是真心的,但見到二哥這個樣子,心中總有些擔憂。
便換了個說法:
“此人心機深沉,又神神秘秘,小妹哪裡看得透,怎知他真心與否?”
李世民透過話語,讀懂了她的戒備。
又轉頭看向天空那個大火球:
“高柳鳴蟬,一夏之盛。日月輪轉,亙古不變。”
“喂,二哥,你醒醒吧。”
李秀寧翻起白眼,她從未想到,自家二哥還有這般念想。
以前可是半點也看不出來。
此地不可久留!
再和那個周大都督接觸,二哥就要入魔了。
“這次我們也算儘力與牧場結下善緣,昨夜一戰過後,秀珣有很多後事要處理,二哥,我們還是早日回關中。”
李世民也知道時間緊迫:“得讓爹儘快知曉這邊的事,休整一天,明早便走。”
當日下午,李秀寧便找到好友商秀珣。
得知李閥的朋友要走,場主立刻擺下晚宴。
待夜色降下,眾人在內堡推杯換盞。
商秀珣找到李秀寧說話,要她多留幾日。
李秀寧自然拒絕。
她與場主說話時,目光總朝側邊飛。
二哥又與周大都督混在了一起,他們一邊嘀咕一邊喝酒,也不知說些什麼。
雖然二哥智慧過人,絕不會輕易受騙。
可他遇上這人,不能用常理揣度。
商秀珣察覺她偶爾心不在焉,順著她的目光,又找到周奕所在方向。
一時間,也不出言挽留好友了。
李天凡命喪飛馬牧場第三日。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李閥眾人踏上歸途。
周奕將欲要跪謝的尉遲敬德扶住,他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傷勢趨於穩定。
“周兄,離彆在即,今將此物相贈。”
李世民說話時,忽然遞給周奕一物。
那是一根鳥羽。
“這是鷹羽?”
“不錯。”
李世民笑著解釋:“雁門之圍時,我遇到了突厥人的放出鷂鷹,此鷹久經訓練,能日飛數千裡,把消息迅速傳遞,還能在高空認人,已是通靈。
當日這扁毛畜牲就在空中盤旋,我爬到一座高山上,又放出鴿子誘它捕獵,終於將它射了下來。”
他充滿豪情:“突厥人的通靈鷂鷹從沒被射下來過,這是第一隻。當時,突厥可汗得知我拔下鷹羽留作紀念,心情很不好。”
周奕拈著鷹羽:“這鷹羽我收下了,他日我讓突厥可汗送李兄一頭最神俊的通靈鷂鷹。”
“哦?”
李世民來了興趣,他常在關中,很清楚突厥人的脾性。
讓他們送鷹,那是不可能的。
“那可難辦,周兄打算以什麼辦法折服大可汗?”
周奕微微一笑:“突厥還有一隻不敗的鷂鷹,等我去尋鐵勒王要債時,會順便去草原,把他擊落,瓦解草原人的信仰。”
這口氣顯然大得沒邊了。
他說的,自然是當世三大宗師之一的武尊。
那位大草原上神魔一般的人物,炎陽奇功名震天下,沒有人可以將他擊敗。
不過作為年輕一輩第一人,口氣大點、狂一點倒也不必計較。
“李兄,路上拿著看吧。”
周奕得了一根意義非凡的鷹羽,回贈了一冊古籍。
二鳳望著“淮南鴻烈”四字,也覺得意義不凡。
“期待下次再見。”
“保重。”
李閥眾人順著東峽而下,漸行漸遠
“前夜守那些賊寇,大管家他們已經照顧不過來了,這位二公子幫了很大的忙,後來都是由他調度軍陣,否則我們要多死很多人手。”
商秀珣話罷,就聽周奕接話:
“所以我對他觀感挺好,還以道門寶典相贈。”
商秀珣嗯了一聲,又道:“其實我想說,李閥也有爭奪天下之誌,他會是你的對手。”
周奕笑道:“你在替我擔心?”
“沒有。”
美人場主移開眼睛哪會承認,準備等他下文,沒想到周奕拔腿就走。
她又追了上去,與他說起牧場的善後情況。
不多時,他們走到了之前李天凡等人入住的地方。
當下正有數十人在此把守。
見他們聯袂而來,紛紛讓開道路。
“人呢?”
“還在裡邊。”
有人在前領路,上到二樓,開啟一扇門。
周奕邁步入屋,裡邊那位身著棕色武服、長相斯文的年輕男人起身抱拳道:
“天師,場主。”
打了一聲招呼後,他又長歎一口氣。
周奕略帶疑惑:“你的武功不比長白雙凶差,也是一大助力,為何前夜獨守此屋,不一道殺入內堡?”
徐世績望著窗戶出神:“局勢已失,功成豈在一人之勇。”
“你既出現在牧場,代表我們已失良機,強行用計,隻會敗壞全局,失智之人,不聽勸告,徐某有何辦法。”
周奕微微點頭:“聽說徐軍師起先跟著翟讓大龍頭,李密後至瓦崗寨,你對李密如此上心,豈不是辜負翟讓?”
徐世績移回目光:
“翟大龍頭與我同為東郡鄉裡,初時他聽從我的建議,從數人發展到了近兩萬人。局麵雖好,卻也意識到大龍頭的心聲,他隻想偏安於世,當一賊頭,已滿其誌。
然而寨地近東都,以當今局勢,瓦崗軍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未來飄渺難測,我隻好依附密公。
他待人交心雖不及大龍頭,多有城府。可為皇為帝之人,向來少與人交心。群雄逐鹿,他欲爭霸天下,卻是比翟大龍頭更好的選擇。
倘若他真能鼎定乾坤,對翟大龍頭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翟讓還活著,周奕也不說李密會背刺殺他將事情做絕這事,隻問:“李密在滎陽,可曾關注我的消息?”
“那是自然。”
徐世績道:“他時常念叨天師,聽得隆興寺一戰,更是食難下咽。”
周奕心情好了不少,似笑非笑看著他:“你作何打算?”
徐世績麵帶掙紮。
心中有過拜服的念頭,卻忽然長呼一口氣:“徐某任憑天師處置,隻希望能讓我寫一封信,寄到滎陽。”
徐世績竟有求死之誌,這倒叫周奕有些意外。
“你要寫信給沈落雁?”
徐世績點頭,眼中劃過不舍,他對沈落雁癡心一片。
周奕看到他的表情,忽然明悟。
對了,沈落雁是他心頭好,這家夥也是大隋舔狗中的一員。
“不必了,沈落雁曾算計過我,你們往後地府相會,也用不了幾年。”
感受到周奕的殺意,徐世績麵色一變。
他想到周奕此前說的話,還有江湖上的傳聞,雙手一拱:
“徐某願為天師效命,不求寸功,隻還我與落雁所欠之債。”
他又朝商秀珣瞥了一眼,忙道:“梁王蕭銑勾結竟陵城中的錢雲,一旦被他們得手,牧場定然還有大戰。”
“當下徐某有一計,可助天師得竟陵一郡之地”
……
“他是個人才?”
商秀珣雖聽說過徐世績的名號,卻沒那麼了解。
“嗯,不過他得罪到我頭上,不論人才不人才,死掉的概率更大。”
“那你怎又給了他一個機會?”
商秀珣眨了眨眼睛:“可是見他是個癡情人?”
“不是不是。”
周奕連連擺手,也不朝下說。
美人場主更好奇了:“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能叫奕公子放下屠刀。”
周奕朝竟陵方向指了指:“就是因為他最後那一番話,竟陵若是真有大亂,又會波及到你,這是我不願看到的。”
她聽完細細一想,嘴上隻哦了一聲,心中卻歡喜。
“你忙吧,我去尋那個那個老頭子去了。”
商秀珣朝後山方向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這次魯妙子出手,又給了她添了些情緒。
沒理會她怎麼糾結,周奕穿過內堡,直闖後山。
到了“安樂窩”時,聽到了幾聲咳嗽。
他心中一急,生怕玩脫手。
這時搶步入屋,在魯妙子稍帶責怪的眼神中,單手按在他背上。
“沒必要,我已是時日無多。”
魯妙子一擺寬袖,叫他坐下:“短則二十日,老夫便要魂歸冥途。”
周奕嗯了一聲:
“我馬上要去竟陵,返回牧場後再準備幾天,正好趕在先生要死前,再試試能否救你,倘若救不成,也不算遺憾。”
“這最後一段時光,先生好好珍惜。”
魯妙子笑了笑,也沒推拒周奕好意。
上下打量他幾眼,忽然問道:“你可是學過道心種魔大法?”
“先生從哪裡看出來的?”
周奕這話幾乎是承認了,魯妙子沉默片刻,露出追思之色:
“難怪你運功之時,竟有股熟悉的氣息。”
“可是”
他疑惑間露出擔憂之色:
“前夜你對戰那三位高手時,我卻分毫沒有察覺,這可古怪得很,道心種魔不是這般練的,你要當心,莫要練功出岔,據我那老友所說,此功絕難練成。”
周奕順勢問道:“先生的老友是誰?”
“嗯他是向雨田。”
魯妙子追憶之色更濃:“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想必,你是接觸到了他門下的弟子。”
周奕點了點頭,簡單說起自己的功法由來,魯妙子一聽,儒雅的老臉上第一次露出驚詫之色。
“殘卷,這豈能練成?!”
“所以我又練了道門內功,與那三人交手時用的便是道門功力,尋常時候,也不敢用這魔功,擔心被有心之人盯上。”
魯妙子聽罷,像是看一個怪物一般看著他。
又嘖嘖有聲:
“真是奇人一枚,本以為撞見一個兩百歲的人就夠奇的了,現在又叫老夫碰見一個,真是人生幸事。”
魯妙子的功力雖沒那麼高,但他的武學見識、武學境界,都遠非常人能及。
“若是向兄瞧見你這樣練功,他恐怕要從另外一片虛空破碎回來。”
周奕不由問道:“先生親眼瞧見他破碎虛空了?”
“沒有,但向兄不會騙人,他說能破碎,那就一定可以。”
魯妙子感慨道:
“他當年從聖帝舍利上吸取元精之後,獲得了悠長壽命,從兩晉活到大隋,而後道心種魔圓滿,已能從天地之間汲取無儘精氣神。”
“但向兄彆有意趣,德行極高,各大佛寺的高僧也無法與其相比。否則他想在世間做什麼,豈不是隨心所欲?”
周奕聽罷,露出深深的向往之色。
魯妙子見他這副樣子,絲毫不覺奇怪:
“以你的天賦,隻要勤於武道,未來或許也有機會。畢竟,向兄練這道心種魔也千難萬難,你這等異想天開的練法,竟也有所成,世間奇妙之事,真是難以琢磨。”
他說得興起,於是取果釀來喝。
二人碰了一杯,周奕又問:“先生可曾看過道心種魔大法?”
“看過。”
魯妙子一邊喝酒一邊道:“向兄還曾問我是否想練。”
“其實我對這神功妙法更多隻是好奇,在看過之後,好奇心便沒了,又自覺沒他那份心智,怎會去練。老夫就是這點不好,事事都有成就,卻三心二意。
倘若我專心武道,陰後定沒法傷我。”
周奕心中嗬嗬一笑,你對陰後就不見得是三心二意。
“那先生還記得道心種魔上的內容嗎?”
“三十年前的事,我怎能記得。”
魯妙子忽然止聲,撫著白須半天不說話,周奕見他沉思,便不打擾。
半晌後,才聽他說:
“不過,結合向兄的情況與老夫這麼多年來的經曆,倒是有些感悟。”
周奕靜默細聽,耳畔蒼老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世界種種武學,其實都在萬物之中,想登臨至極,或得重返道一。”
“萬物返三,乃人之三寶精氣神,武者練得便是精氣神,精微的元氣可以溝通元神,這便如同三返二的進程。”
“以此為推,倘若一個人的精氣神練成了先天真氣、先天元神、先天元精,那麼便能最終返一。”
“這個一,也許就是我之前與你說的‘遁去的一’,將它找回來,便能遁於虛空,破碎而去。”
周奕聽罷,隱隱有一絲觸動。
老魯所言的確很有道理。
道心種魔巔峰乃是雙無極,黃師世界,單無極是沒法破碎的,除非陰儘陽生,陽儘陰生,最後陰陽平衡。
但老向他有邪帝舍利,按照魯妙子所說,他似乎利用舍利將元精也堆至先天,這才破碎。
慈航劍典修劍心道胎,道胎大成,練成至陰無極。
再等一個至陽無極,二者配合一同破碎。
至陽至陰,某種意義上,也是二返一。
周奕瞧了魯妙子一眼,魯妙子則是看他來回踱步。
良久之後,他才坐下來,抱起酒壇給魯妙子倒果釀。
“老夫說的這些對你有用?”
“有,在虛無縹緲之中,讓我多了方向感。”
魯妙子樂了,旋即叮囑道:“那儘是我這些年瞎捉摸的,你莫要被我帶偏便好,其實,你不必為此犯愁。等你多練幾年,也許就水到渠成。”
“希望如先生所言。”
周奕笑著與他喝酒,又聊起向雨田的長相。
魯妙子隻當他好奇,一一都說了。
周奕沒尋到答案,又和老魯說起“遁去的一”,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中午。
那條碎石路上,忽然傳來腳步聲。
魯妙子神情激動,這時聽到外邊有女子輕喚:“奕公子。”
周奕應和一聲跑出門去,看到美人場主俏生生站在幾株翠竹旁,鳳目含笑,衝他比劃了一個夾菜的動作。
周奕會心一笑。
這時魯妙子從屋中走出,看到女兒臉上的笑容瞬間隱去。
他頗為傷感,這笑容不是露給他看的。
“場主,你許久沒踏入我這安樂窩的範圍來,何不上來和老頭兒喝一杯六果漿。”
“我沒興趣。”
她俏臉生寒,上前兩步,拽著周奕越走越快。
周奕回頭給老魯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又在空中比劃了個寫字的動作。
老魯那樣從容淡泊瀟灑的一個人,這時立在古典雅致的木屋門口,似乎與周遭美好景致格格不入。
對崖的飛瀑那樣歡快,他卻如此蕭索。
一雙昏沉的老眼,望著少男少女逐漸遠去,踮起腳來,也看不到他們的背影了。
年輕時候造孽,晚年果然不祥。
魯妙子回到屋中,鋪紙研墨,停筆許久,墨汁順狼毫滴下,也沒寫出第一個字。
這些年他們關係冷漠,彼此“場主”“老頭兒”稱呼。
故而,一些話連寫下來都費勁,更彆提說出口了。
想到周奕的話,這老頭神色一凝,把袖子一提,開始寫一封長長的書信。
這是一位不稱職的老父親,最後的遺白
午時,周奕吃了一頓大餐。
“有一件事須得告訴你。”
“什麼事?”
周奕略帶沉重:“魯先生他時日無多了。”
商秀珣本在期待他的話,這時目色微變:“這老頭不是好好的嗎。”
“他身上有近三十年的舊傷,這次因牧場之事提前發作,以他的功力,最多壓製二十餘日,也許會更早,他便要撒手而去。”
周奕麵露無奈:
“他的舊傷我沒有半分把握治好,不敢觸碰,隻能等他傷勢爆發那天死馬當活馬醫,勉強一試。”
商秀珣輕哼一聲:“他他活該。”
她話音冷漠,把臉挪開。
周奕也看不到她是什麼表情
天凡曆第六日。
數匹快馬直下牧場東峽,朝竟陵郡而去。
在這些人抵達竟陵城之前,一封書信送到了獨霸山莊,右先鋒班善和接到信後,直奔山莊內院。
錢雲吸取了方莊主的教訓,不僅將萬人大營靠在山莊附近,還在四周布滿黑衣箭隊。
若有高手行刺,立馬千箭齊發,把人射成刺蝟。
又命機關高手,打造內防。
既埋陷阱,又有逃生之道。
如今的獨霸山莊,可謂是龍潭虎穴。
“將軍,有秘信!”
班善和來到後院時,錢雲正與一妖嬈女子勾搭,這女子乃是方莊主的小妾,他乾的是汝妾吾養之這等勾當。
班善和一直跟著錢雲,是近來被提拔上來的心腹。
眼前這等勾搭場麵不算什麼,更活色生香的他都見過。
怪這錢雲是莽漢,多有悖謬之舉。
“哪來的信?”
“從牧場那邊寄來的!”
班善和遞信時,不著痕跡地朝那衣衫不整的小妾打量了一眼,錢雲視若不見,一邊接信一邊道:
“聽說飛馬牧場爆發大戰,不知結果如何。”
“這倒不清楚。”
錢雲朝信上字跡一看,立時有種熟悉感。
是蒲山公的人寄來的!
他見過蒲山公營的幾位高手,曉得他們的手段。
這時心下激動,忙拆信來看。
先看字跡,果然不錯。
片刻之後,班善和隻見錢雲一陣狂笑:“哈哈哈,天助我也!”
“將軍,是甚麼好消息?”
錢雲倒也不瞞著他:“牧場已被蒲山公控製,馮歌完了!這老頭蠢蠢欲動,妄圖對我下手,這一次,看看是誰笑到最後。”
班善和不敢相信:
“將軍,蒲山公如何能控製牧場?”
錢雲欸了一聲:“他手下高手齊出,拿住商秀珣,還怕牧場不就範?”
他一臉陰狠:
“吩咐下去,叫我們的人停止行動,莫要與馮歌死磕,靜等幾日,待我與徐軍師密會。馮歌一直說要守住盟約,飛馬牧場站在我這邊,難道他不要臉麵?”
“隻待兩家合並,我有的是機會弄死他。”
“蕭銑那邊的人,先吊著就行,有他們沒他們,已經無關緊要。”
班善和本想提醒,可轉念一想。
蒲山公的人絕無害錢雲的可能,畢竟早就答應過,隻要誰幫忙拿下竟陵城,就靠向誰。
看來梁王的實力,還是不如蒲山公。
錢雲掌控竟陵,也會成為蒲山公助力,此乃雙贏之事,
甚至,飛馬牧場與竟陵城守望相助的局麵,還會一如既往。
隻不過兩家都換了主人。
天凡曆第十日。
申時許,錢雲按照既定時間,帶著班善和與數十位精銳部下沿著莊中密道出了莊園。
如此一來,馮歌放在外邊的探子不僅發現不了外人入莊,也不知道他出了莊園。
可叫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出門不久。
馮老將軍的大營中,正在集結兵力。
約摸一個時辰後,錢雲秘密來到靠近城西的一處茶樓。
裡麵很安靜,顯然被包了場子。
“你們在外守著。”
“是!”
錢雲和班善和一齊進入。
外邊的守衛都作普通江湖人打扮,謹慎觀望四周。
錢將軍走進後,沒聽到說話聲。
突然傳來“咚咚”兩聲異響。
守衛疑惑間朝地上一瞧,登時嚇得語塞。
正有兩顆人頭,一前一後滾出。
裡麵一道聲音傳來:
“彆愣在外麵,進來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