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將軍、班先鋒死了!
那兩顆頭顱驚怒中張著嘴巴,似與往常一樣發號施令,要他們衝進去捉拿凶手。
可平地風波,這一幕哪能預料。
幾個反應快的守衛,聽到茶樓裡麵傳來聲音的刹那,就想朝獨霸山莊方向逃。
卻有多道身影自茶樓兩側跳躍而出,攔住退路,有幾人慌忙停步不敢再逃,卻還有幾個愣頭青,拔刀闖陣。
頓時十幾柄兵刃從四下遞出,闖陣之人立刻被殺翻在地。
自牧場過來的精銳提著滴血兵刃往前壓陣,那些守衛一臉惶恐,收縮退到茶樓門口。
一個長相斯文的年輕男人露出臉來,衝他們冷喝一聲:
“彆愣著,快些進來打掃。”
“是,是!”
與徐世績貼得最近的山莊守衛六神無主,忙朝茶樓中進,其餘人有樣學樣,搶著為錢班二人收屍。
他們洗拭血跡,也注意到茶樓中隻寥寥數人。
有一名青衣人正坐著喝茶,其餘人多是站著的,可見他是主事。
方才吩咐他們打掃那人,則時不時朝門外張望。
先是主將被殺、又被逼到這龍潭虎穴,加之打掃痕跡清除血汙,一番下來,各都喪失鬥誌。
忙活了盞茶時間,徐世績觀察了一下他們的反應,出聲問道:
“你們可知蕭銑的手下在何處?”
“知道知道”
能被錢雲秘密帶出來的人,自然是他信得過的,曉得他那些勾當。
一人才答,旁邊的人為了活命機會,出聲搶答:
“馮歌前幾日捉拿散布謠言的賊人,圍住巴陵幫一處妓樓,蕭銑派來城內的領頭人很謹慎,察覺有異,便換過一處隱秘居所,距離此地十裡左右。”
“能找得出來嗎?”
“能。”七八人一齊點頭。
徐世績沒有再問,錢雲的手下則在忐忑中繼續打掃。
不久後門前傳來“聿”的一聲。
一位身披甲胄的將軍把韁繩一丟,疾步奔入茶樓,錢雲手下一觀其麵,心中直呼不妙。
來人正是馮歌的親侄子,馮漢。
也是馮軍大營中最核心的幾位副將之一,麵朝南郡牧場的西城門便由此人把守。
錢將軍幾次想奪,都無功而返。
自身有本事,加之馮歌的關係,馮漢在竟陵城中也頗有名氣。
基本是錢將軍必殺名單中的一員。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這馮漢一入茶樓,竟謙卑無比,單膝一跪執軍中大禮:“公子,馮漢來遲了。”
馮漢卻不在意錢雲手下的目光。
他連被伏弘與叔叔提點,曉得麵前這是何等人物。
“不遲,你有軍情我也不留你喝茶,把錢雲給馮老將軍帶回去吧。”
“是!”
軍中事務延誤不得,馮漢應諾而退。
提著錢雲與班善和的腦袋,縱馬飛奔
……
殘陽如血,照著獨霸山莊外的槍戟之林,更增肅殺。
山莊左先鋒弓寄凡正駕馬陣前,冷冷盯著不遠處的大隊人馬。
獨霸山莊這邊人手更多,當下集結而來的便有兩萬人。
馮歌帶來的人,勉強破萬。
可一觀軍陣士氣,反倒是馮歌這邊更勝一籌。
竟陵城中的百姓安穩慣了,因馮歌堅守與飛馬牧場的盟約,更得城中百姓支持。
反倒是錢雲的種種做法,引人詬病。
“馮歌,你這是要開戰嗎?!”
弓寄凡大聲質問:“你口口聲聲說要為莊主報仇,此地正是方莊主的地界,你帶人突襲山莊,可是打算將莊主的基業毀去?”
馮歌哼了聲喝道:
“弓先鋒,你也是莊主手下親衛營中的老人,那錢雲霸占莊主產業,又淩辱遺孀,可對莊主有半點尊重?你身在親衛營,莊主對你有恩,你就是這麼回報的?!”
弓寄凡被說到痛處,一時間語塞沒能反駁。
馮歌鼓足勁氣朝對方軍陣大喊:
“諸位兄弟,我們的親朋多在竟陵,那錢雲為一己之私正與蕭銑勾結,欲毀我竟陵南郡之盟,大亂一至,全郡廝殺,此舉有違莊主之誌,諸位兄弟切勿受騙。
請隨馮某一道,誅殺亂郡之賊,滅這忘恩負義之徒,為莊主討回公道!”
弓寄凡聽到背後大軍多有異動,背後生寒。
他這個左先鋒是後來提拔上來的,在軍中威望遠不及錢雲本人。
曉得錢將軍不在莊中,這時又急又怕。
雙目瞪如銅鈴,對馮歌吼道:
“馮歌,你休要胡說八道!分明是你帶人攻打山莊,竟還說這些冠冕堂皇之詞。”
“給我放箭!”
他厲吼一聲,弓箭手正猶豫,馮老將軍掐斷了弓寄凡的話:
“錢雲呢?!”
一聽錢雲二字,那些弓箭手頓時將弓弦一鬆,四下張望。
“錢雲在哪?是否胡說,讓他與馮某對峙!”
這般時刻,弓寄凡擔心軍陣不穩,怎敢說錢雲不在:
“錢將軍正在莊上,哪願見你這老賊頭!”
忽然,遠處馬蹄聲大響。
有聲音從遠處傳來,起先隻看到煙塵,聲音還不清晰,駿馬漸近,那聲音便直鑽入耳。
“錢雲在此——!錢雲在此——!”
弓寄凡大驚失色。
那馮漢左手右手各提一個頭顱,邊跑邊喊:
“錢雲勾結梁王蕭銑,違背盟約,按方莊主定下的規矩,已斬其首級!”
“從犯班善和,同斬其首~!”
他話罷將班善和的人頭丟入獨霸山莊大軍右陣。
姓班的本就是右先鋒。
手下兵士對其再熟悉不過,一看人頭,立馬有人喊道“正是班先鋒”。
弓箭手齊齊收箭,嘈雜聲不斷響起,軍陣已亂。
眾人忙朝馮漢手中瞧去,另外一個頭顱,正是錢雲。
主帥已死,哪裡還有士氣。
弓寄凡麵色慘變,慌張喊道:“你們先害莊主,又害錢將軍,兄弟們,速速與我!”
他說不下去了,馮歌身旁一陣箭雨迅疾射來!
這百根羽箭,全是懂得武功的軍中精銳射出。
弓寄凡撥戟成圈,擋了十來箭,卻又被七八根箭射穿墜下馬來。
馮歌駕馬往前,拾起弓寄凡的屍首,再斬其首。
馮漢丟出錢雲的頭顱,馮歌丟出弓寄凡的頭顱。
山莊主帥,左右先鋒整整齊齊。
錢雲大軍中的兵士見狀,紛紛丟下兵刃。馮歌的威望本就比錢雲高,如今這局麵,自然沒人再戰。
不過,獨霸山莊內部爆發了亂子。
一些留在山莊中與錢雲密切相關之人,卷起財貨,匆忙逃竄。
馮歌派人追殺,又留下幾名得力乾將,將錢雲大軍重新收編。
跟著馬不停蹄,領人朝城內衝去。
夜色已降。
城西靠竟陵郡城中心的方向,正有數名黑衣漢子領著七八名風塵女子過了巷子,朝一棟外邊砌著風火高牆的白房子進。
這些女子都是從城內妓樓春滿閣過來的。
入了房舍,穿過多道黑衣看守,在一扇華貴的木門後,融入一場晚宴。
淫蕩的笑聲漸起。
廳堂燈火輝煌,諸般擺設無不精貴,就連桌上五人用的酒杯都是銀製。
上首坐著一名貴介公子,二十三四歲,相貌俊俏,但臉容帶點不健康的蒼白,他不斷招呼幾人喝酒,豪邁得很,眼中的狡猾淫色隱藏頗深。
正是將妓院與人口販賣生意開遍大隋的香家公子,香玉山。
雖然他的身份為人不齒,但有權有勢,又極有手段。
還有一個匪號,喚作‘義氣山’。
在場另外坐下吃酒的四人,一點不敢小看他。
香玉山對麵,正有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一邊淫笑一邊喝酒,他肌肉僵硬如石,左右手各環抱著一名豐滿女人。
香玉山笑問:“包兄,這下你可滿意了?”
包讓方才抱怨無人陪酒,哪知香玉山早有安排,這時笑眯眯道:
“兄弟心細如發,難怪梁王器重於你。”
“不過這些女子姿色倒也普通,聽說香兄弟多有門路,什麼樣的女人都能弄到手,何不讓兄弟我開開眼界?”
這包讓外號“大力神”,外練成罡到了極高深之境,周身有一層橫煉氣功罩。
他仗此功在江南闖出偌大名頭。
香玉山看他有價值,笑道:“兄弟有令,玉山豈能忽視?”
“等下場再宴,定弄幾個中原豐腴美人讓包兄一試。”
包讓聞言大樂:“香兄弟果然夠義氣!那馮歌妄想對你不利,等我找到機會,便殺了這個老家夥。”
此言一出,身旁那位滿臉凶光,背著鋸齒刀的黃臉漢子附和點頭。
他蘇綽與包讓差不多,都在江湖上得罪了很多人,這才投靠蕭銑。
有一個亡命徒的匪號。
蘇綽謹慎道:“牛郎與解奉哥都死了,我們可不能步他們後塵。”
包讓左手邊,又高又壯的漢子啞然一笑。
他叫屈無懼,是梁王手下的惡犬,原是肆虐粵東的馬賊,因惹怒宋閥的高手,千裡追殺下僅他一人孤身逃出。
“整個宋閥一道追殺我,連天刀看著本人的背影也望塵莫及,區區竟陵,哪有能威脅到我的人。”
“這兩個家夥沒得手就罷,還死在汾川,真是丟臉到家了。”
屈無懼露出不屑與之為伍的神色。
香玉山等人看了,習以為常。
這惡犬本事不小,口氣更是大。
宋閥高手將他手下數千馬賊殺光,他僥幸逃命,反成了光鮮事。
香玉山沒太在意這三個打手喝酒笑鬨,看向身旁那位鼻梁高挺,長相英偉的中年漢子。
“許將軍,近來獨霸山莊東拉西扯,你作何打算?”
那許將軍道:“他們在等飛馬牧場的確切消息,隻要香兄的消息比他們快,我們便有主動。”
“如果李密真的得手,我們就要換一種方式。”
“竟陵郡與飛馬牧場所在的南郡乃是兩塊肥肉,梁王怎麼都要吃上一塊。”
香玉山聽罷,正要再說。
忽又手下闖入廳堂:“公子,蒲山公手下的徐軍師來了。”
桌邊五人聽罷全都停了筷子。
這姓徐的他們見過,是個難纏角色。
“他怎麼找到這裡?”
“嘿嘿嘿,定然是牧場那邊出了狀況,否則怎會來尋我們?”
香玉山一擺手:“請他進來。”
“是。”
廳堂眾人乃是梁王一係,自然不會全部迎上去,否則豈不是叫梁王落了麵子?
不多時,外邊傳來三道腳步聲。
最前方一人,是方才來報信的。
其後跟著的一位,是他們此前見過的徐世績。
再往後,還有一人?
包讓、蘇綽、屈無懼三人正納悶那人是誰。
忽然發現,
許將軍與香玉山竟同時站了起來。
那位許將軍,將懷中摟著的女人推到一邊,整個廳堂的氣氛,仿佛不對勁了。
包讓三人皆是高手,豈能察覺不到?
那徐徐走來的青衣公子一臉從容,隻左右環顧,不拿正眼瞧他們。
香玉山的心跳陡然加快,窒息感不斷傳來。
他盯著徐世績,眼中不可置信之色怎麼都藏不住。
“徐軍師,蒲山公是什麼用意?”
香玉山將“蒲山公”三字咬得極重。
徐世績沒回應這句話,隻冷漠道:
“天師已至,你們自行了斷,還能得一個體麵。”
徐世績說出這話時,自己都有點不適。
畢竟,他在瓦崗寨這些年,也不曾當著一群高手的麵說過這般狂話。
此處以包讓凶名最盛,他不禁懷疑自己聽錯了。
香玉山聽罷,背後冒出一股涼氣。
他擺出友好笑容,忙道:“天師,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沒誤會。”
周奕盯著這位‘義氣山’:“巴陵幫還有你們香家,欠了太多債,我來收債,何來誤會。”
香玉山連忙道:“我香家的生意遍布天下,錢財無數,我自願還債。若天師有意,我香家願歸附天師帳下。”
徐世績不由側目看向周奕。
對於有爭霸野心的人來說,這是個巨大誘惑。
倘若是密公,已經笑著喊香兄弟坐下了。
“有的債能用錢還,有的債須得用命,你以醃臢手段積攢的金銀再多,又有何用?”
香玉山望著這個冷漠青年,隻覺頭腦中諸多狡詐手段都沒了用處。
“殺!來人,殺了他~!”
他連退三步,邊退邊吼,引得四下全是腳步聲。
巴陵幫眾正在彙集!
幾名妓樓女人嚇得朝四周跑去,混亂中傳來一聲爆喝:
“找死——!”
包讓哪受過這等屈辱,怒氣勃發之下掀飛飯桌砸向周奕。
他縱身一躍,人藏桌後,已是渾身籠罩了一層練罡氣罩,屈無懼、蘇綽也隨之動手,來人武功甚高,不可錯過圍攻機會。
周奕一拳擊出,桌麵以中拳處為核心蛛網一般裂成碎片,木屑與拳風一道衝向大力神包讓。
那一層練罡氣罩強橫無比,竟把木屑格擋在外。
包讓氣勢更壯,可周奕拳勢不減,雙方拳拳相對,打出一記勁風爆鳴!
一刹那間,使得包讓名動一方的橫練氣功罩像是玻璃一般全數碎裂,揮出去的右拳已是被冰凍起來,整個胳膊都凝了寒冰,身上的衣物被勁氣貫透,順著破碎的罡氣罩全數融散。
便是吐出去的那口血,也順著勁風砸回自己臉上。
“轟~!”
包讓撞爛兩張高椅,叫香玉山本欲逃跑的身形為之一頓。
這一擊在電光石火之間,蘇綽與屈無懼大驚失色,可是已沒法收招,便要乘著這個空檔將強敵逼退,再行逃走之法。
屈無懼使得一對“玄雷轟”大鐵錘,強勢砸下,威猛無儔。
蘇綽的鋸齒刀,也是直奔心脈而去。
二人殺機才至,猛不丁有種詭異的空間收緊之感,登時氣力生阻,周奕卻在此時,左右手各按在屈無懼的玄雷轟錘麵上,朝兩側一撥。
屈無懼吃到一股巨力,他拚儘全力也無法招架!
雙手大錘,不受控製朝兩邊擺去。
右手的大錘輪轉,把一旁蘇綽的胸口砸出一個大坑,左手大錘脫力飛向遠處。
他雙臂橫張,空門打開。
周奕腳上帶風,一腳蹬其下巴,屈無懼慘叫聲也發不出,整個人順勁飛空撞爛屋頂,頭卡在瓦架上,身體不住搖晃,宛如屋頂上的吊死鬼。
三位高手死得太快,隻在一個照麵工夫,又有徐世績攔路。
許將軍與香玉山,根本沒有逃走的可能。
屋外那群穿黑衣的巴陵幫眾,原本聽到香玉山呼喊,氣勢洶洶提刀上前。
此時圍到門口,正好看到包讓、屈無懼、蘇綽這三人的慘狀。
眾人都曉得三人大名,各都被嚇得連連後退。
膽小之人,已是驚呼亂喊,狼狽朝外逃去。
可到了外邊,又是一場打殺。
周奕除了三害之後,拾起屈無懼掉落的大鐵錘,像是拿一片羽毛般輕飄飄提在手中。
香玉山麵色刷白,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天師饒我一命,我香家世代給您當牛做馬!”
他跪行兩步,哀求中不斷磕頭,像是要觸發人心中對弱者的同情。若叫敵手生出一絲憐憫,他便多一絲苟命機會。
“你這麼一個隻會欺淩弱小,販賣女子的畜生,有什麼臉麵求饒?”
香玉山低著頭,像是沒看到周奕手中隨時要他性命的大錘。
周奕卻不囉嗦,對著他一錘落下。
錘勢甚烈,卻被他刻意控製了速度。
香玉山一聽風聲,立馬雙腿齊蹬,後仰去躲,雙目全是狠辣之色,左右手甩出一片帶著烏光的暗器!
周奕的大錘砸下,僅是勁風便將暗器帶偏。
他忽然提速,叫香玉山沒法躲全。
大錘落下,在其襠下轟然一擊。
“呃啊——!!”
那隨之而來的歇斯底裡的慘叫,叫一旁的徐世績頭皮一緊。
這一錘不是武功被廢,而是將這香家妓樓公子的武功化成齏粉。
“好!”
許將軍叫了一聲彩:“這姓香的不知禍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天師這一下,真是解恨,大快人心!”
周奕看了他一眼,又掄錘一砸。
這一錘砸在了痛暈的香玉山胸口上,頓時留下一個大坑,把這最惡心之人徹底了賬。
“你把他的頭割下來,叫人給香家寄過去。”
周奕衝徐世績淡淡道:
“旁人家的女兒走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我卻將他的腦袋給香家送回去,讓他們多些寬慰。”
“是。”
徐世績應了一聲,他看了看地上的香家公子,又看向周奕。
心中發現他與密公更多不同之處。
甚至可以說是天壤之彆。
內心深處,忽然生起許多本能的認同之感。
這時,那許將軍又道:
“香家必然感恩戴德,天師寬厚仁慈,世所罕見。”
周奕有些疑惑地望著他:“你的膽氣倒是比他們足。”
“天師謬讚,許某也怕死得很,但麵對天師這樣的人物,怕也無用,不如坦誠一些。”
“蕭銑可保不住你。”
許將軍聞言拱手道,“許某雖是蕭銑部下,卻另有身份。”
“哦?”
許將軍直言道:“我來自漠北,不僅效力於頡利大可汗,還與大明尊教有莫大關聯,天師留著我,也許有用得著的地方。”
周奕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
這家夥說的不錯,他確實有點用。
不過
周奕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許玄徹,曾是嶽州旅帥,當下在蕭銑帳下領五千軍,天師”
許玄徹說到此處,隻覺渾身劇震,一記重腳在其反應不及時,將他踹飛砸塌廳堂木壁!
“你你”
他“你”了幾聲,死不瞑目。
正在搗鼓香玉山屍首的徐世績露出驚訝之色。
“天師為何殺他?”
他站起身來,不解問道:“此人控製蕭銑大軍,又能得知草原消息,豈不大有作用?”
“你說得沒錯,他有作用,但是更該死。”
周奕望著房頂上搖晃的屈無懼,露出追憶之色:
“早年我還在雍丘夫子山上,曾有個叫匡暉的人上山殺我道場中人,他是梁王手下,更是許玄徹的門人。此人欠我巨債,自當殺之。”
徐世績瞳孔放大,心中直呼記仇。
又有些慶幸,看來自己能還債還是賺了大便宜。
今晚已經遇上兩位,有債沒法還之人。
又叮囑自己,要多多賺取功勞,好為自己與落雁謀一條生路。
‘落雁啊,你可知道,徐某已在千裡之外為你殫精竭慮’
一時間,心有戚戚焉。
他看向滎陽方向,忽又問:“梁王怎會在那時候找上夫子山的?”
“蕭銑是看中了太平道承,隻是當時那匡暉的手段,不像是上山談事的,反倒像是來尋仇。當時我還疑惑,現在才算撥開雲霧。”
周奕目光清明:
“那匡暉是這許玄徹的門人,許玄徹又與大明尊教有關,若太平道入了蕭銑的地盤,一旦發展起來,必然與大明尊教的後手相敵對。與其未來有道統之爭,不如趁早破壞。”
徐世績恍然大悟,心中多有感慨。
若論天師債,蕭銑還在前。
梁王你真會挑對頭,眼光不比密公遜色。
快速處理好香玉山的人頭,徐世績告罪一聲,出去砍殺巴陵幫賊販去了。
這一晚上,也不用周奕再操心。
徐世績領人直撲許玄徹的駐軍之地,配合馮歌的人手把這夥人吃個乾淨,消除了竟陵郡城最後的隱患。
混亂許久的郡城,終於平靜。
翌日,午後。
周奕又一次被請入馮軍大營。
馮老將軍走出帥帳,與副將蒲勤、幕僚伏弘、馮漢等人一道相迎。
馮歌沒有避諱,這一幕,四周大批軍士都瞧見了。
並且,他也是改了稱謂。
“大都督!”
“馮將軍。”
馮歌雙手抱拳,正要作禮,被周奕一把扶住,笑著拉他朝帥帳中去。
軍中重要成員,全都跟了上來。
“幸得大都督相助,才能滅錢雲、退蕭銑,叫我竟陵郡歇止兵亂,重得往日安寧。”
馮歌又道:“我已命人在城中宣講,叫竟陵百姓知曉大都督恩德。”
“主要是將士在拚殺,我倒沒有做太多。”
“欸,大都督莫要謙虛,馮某已知曉大都督在兩郡之地的壯舉。”
“不錯。”
這時周奕身旁的大執事梁治站了出來,朗聲說道:
“我牧場此次也陷入巨大危機,正是大都督出手,助我們滅掉禍亂四方的四大寇、八十一位頭領大賊,以及數萬賊眾!
連漠北入侵至中土的強橫沙盜,也儘數覆滅。”
周圍也有人頭一次聽到這消息,既覺震撼,又無比欣喜。
梁治說話時,時不時看向馮歌。
那意思馮歌豈能不懂?
若上一次陳瑞陽的態度還不清楚,梁治能表達的東西可就多了。
他是牧場大執事,直接聽令於場主。
叫周奕感覺意外的是,梁治又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來。
“馮將軍,此信是我家場主親筆,事關兩郡安穩,還請一觀。”
馮歌拿起了叫周奕也好奇的信,他也不知道梁治還攜帶場主字書。
馮老將軍拆開一看。
信並不長,幾下就看完了。
他的眼神沒有多大變化,顯是早有洞察。
馮歌是個乾脆人,這一樁樁事情經曆下來,已明白竟陵何去何從。
這時想到已故的方澤滔,便說道:
“大都督,你可知方莊主在故去時,留下了什麼遺誌?”
周奕搖頭:“我雖派人與方莊主交流,卻無緣一見。”
馮歌道:“莊主集募兵將,卻對周遭無犯,隻是拒賊於外,守一方安寧,他希望竟陵能一直安穩下去。”
“不錯,”方莊主的幕僚伏弘撫著胡須,“所以莊主也留了話,誰有能力平竟陵之亂,誰便接管此郡,成為新的獨霸莊主。”
馮歌朝伏弘望了一眼,而後點了點頭。
跟著,他將桌案上的灰色小包裹取來,單膝一跪,雙手呈遞:
“竟陵之印信皆在其內,從今日始,大都督便是竟陵之主!”
伏弘、馮漢等人有樣學樣。
其餘將領哪裡還能不懂,緊隨而拜。
“請大都督掌印!”
眾皆齊呼!
周奕也不必推拒,徐世績很貼心地上前,將印信包裹轉到周奕手中,隨後退去,一道參拜。
周奕拿著印信,連將幾位將軍扶起。
竟陵城,這時已是完成了權利交接
大帳中的情況很快散播到軍營中,議論聲在各處響起。
從之前馮歌喊出“大都督”開始,這議論聲就沒有停下來過。
此刻確認了這位大都督的身份,正是縱橫江淮的那一位!
當下,軍中兵卒更多的乃是振奮之情。
方莊主死後眾人的心總是忐忑,這下總算是安心了。
論及當世雄主,又有誰能在這位大都督之上?
加之竟陵、南郡這兩郡之地的平亂細節傳開,馮歌的決定,無疑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認可。
周奕又在竟陵城待了三天。
期間在軍營,城內露了不少次臉。
又在馮歌的帶領下去到獨霸山莊,那位方莊主的嬌妾看到又來一位‘莊主’,本來揪心,一見周奕,反倒竊喜。
不過,周奕沒有魏武遺風。
隻叫馮老將軍妥善安置方澤滔的遺孀與後人,之後給老方上了一炷香。
謝過他這份基業
“伏軍師,你我曾經見過?”
“沒有。”
屈無懼頭懸屋頂第五日。
周奕騎馬走向城西。
伏弘在一旁,麵帶笑容:“隻是在下此前聽過天師的名號,做了不少了解。”
周奕看了這老人一眼。
他又道:“伏某還有一位朋友,他便是虛行之,在天師來竟陵以前,我便得了虛行之的書信。”
“不過,那時方莊主還在世,我沒作回應。”
說到此節,周奕已是明白。
“我可能久不在竟陵,此處還要勞煩兩位照料。”
馮歌與伏弘一道抱拳:“領命!”
周奕笑著與他們告彆,拍馬朝著飛馬牧場而去。
城門口,馮歌望著人影消失,才對伏弘道:
“伏兄,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怎又冒出個虛行之來。”
伏弘那消瘦的老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那不算瞞,我可沒做背恩棄義之事。
而且,你瞧瞧,我給竟陵選的這位新主公,可有哪裡不好?”
馮歌搖頭:“這倒是挑不出毛病來。
他貼了榜文,似是將清流之策搬到了竟陵,要我們更為百姓著想,方莊主,也不及他寬厚仁德。”
伏弘笑意更甚:“既得仁主,你老馮還有什麼好與我抱怨的?”
“罷了罷了,”馮歌連連擺手,“你往後莫要再瞞我就是。”
“好,那我便再告訴你一個消息。”
“哦?”
伏弘低聲道:“這位很喜歡你治的雞湯,老馮,你當把這份手藝傳下去。馮漢那小子就不錯,可讓他作傳人,教他治雞要術。”
馮歌一驚,摸著下巴道:“竟有此事?”
……
《太平本紀》:
“大業十二年季夏,周天師靖寇竟陵。
偶遇馮歌老將軍,啖其烹雉,大異之,鮮潤入髓,思之不忘。
後馮歌授庖技於侄漢,惜乎漢資鈍,未得其髓。
然漢之子“坤”,夙秉叔祖之慧,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其羹鼎沸,香盈閭巷,食者心暢神怡,恍聞郢中遺韻,欲操楚歌以和。
坤遂承絕藝,弘其家聲,名傾九州,天師讚之,曰“郢中坤湯”,為灶中七望之一。”
……
“天師已得竟陵,接下來如何安排徐某?”
飛馬牧場之東,徐世績問道。
周奕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回牧場了,我給你兩個選擇。”
“天師請講。”
“第一,如果你心念瓦崗寨,就請返回李密身邊。”
“第二,如果你誠心為我辦事,就去江淮尋虛行之。”
徐世績有惶恐、有疑惑:“天師為何又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
周奕道:
“得你之助,這次竟陵城的事很順利。你起先跟著翟讓,與我太平道並無瓜葛,此次在牧場作亂,可平息竟陵,也算給牧場解了麻煩。原本不能功過相抵,但是”
“懋功啊,因為你是個人才。”
周奕笑了笑:“我總有些惜才之心,便算你身上的債免了。”
“你現在是個自由人,重新做個選擇吧。”
徐世績感歎一聲,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天師,我朝江淮去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