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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1 此子之才,可堪甲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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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相公,覆試雜文業已審閱完畢,共十三人取中。”

幾人返回堂中奏報結果,宰相李元紘和杜暹在聽完這話後全都暫停案上事務,抬頭皺眉道:“這麼少?”

國朝雖以科舉取士,但進士科每年及第者數量卻並不算多,開元初年為了宣示君恩、選門大開,每年所取至多也不過六七十人而已,近年科舉取士愈嚴,所取不過二三十人。

但就算是進士及第者逐年減少,此番所取不過十三人,這數字也的確是有點太少了。

須知選舉標準並不是越嚴格越好,這當中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科舉中的秀才科,因為選拔的標準實在太嚴格,選出的人才數量也太少,以至於逐漸喪失了選才的功能,最後索性乾脆廢此一科。

“覆試所見文辭確是遠較初試為劣,但若深查其情,也是情有可原。諸貢士先經連日試策,未暇休息便連夜覆試,運思如堵、才氣頓消,乃至於有十數人逾時不成。”

給事中吳鞏態度尚算公允,將內中情況解釋一番,旋即便又說道:“此番所取諸員數雖不多,但經此諸事尚能心存靜氣、文理可觀,才情稟賦相較往時更有可觀,亦可稱是貴精而不貴多之義。”

兩名宰相聞聽此言後,臉色也稍微好看一些。今界省試中書門下介入極深,如果最終不能達成一個讓大眾滿意的結果,他們也難免會遭到士林的詰難非議。

宰相固然勢位崇高,但也不能剛愎自用到完全不傾聽大眾的聲音,去年倒台的張說便是一個非常鮮明的反麵例子。李元紘和杜暹固然當勢,但也不敢認為自己的權勢功績就超過了舊年的張說。

接下來十三人的名單和各自考卷便呈入案頭,李元紘似有意似無心的順手便抓起了張岱的試卷,一搭眼便察覺到了不同,當即便皺眉道:“這張岱詩題怎麼這麼多?”

“此子恃才傲物、用巧逞能,不肯順從常規,偏要誇奇弄豔!”

中書舍人姚弈率先開口回答道,他也沒想到自己考場上隨口一句調侃,結果便勾引得張岱如此炫技,看到這連篇的組詩,心中便暗生羞惱。

一旁的吳鞏聽到姚弈如此負麵的評價,便也開口說道:“省試所以增添雜文之試,本就是考校貢士們才思誌趣、聲律藝能,以此有彆明經等諸科。文章之妙,亦不遵一格。

此子有巧思、肯用心,非其所答,下官亦不知崔散騎製題之‘萬物生輝’竟可以此解題作答。若以此詰之,恐怕便失進士取才之義!”

他這一番話說完,姚弈倒也沒有再作反駁。雖然心中是有些羞惱,但在之前閱卷的時候,他也並沒有否定張岱的雜文,這會兒隻是忍不住吐槽兩句,倒沒想要直接把張岱給踩下去。

作為姚崇的兒子,他性格卻有彆其父,謹慎內斂又乏甚主見,一旦遇到質疑,便不太能堅持自己的意見主張。

李元紘倒沒有再多說什麼,捧著張岱的答卷認真閱讀起來。

去年張岱參加被特殊關照的京兆府試,他便曾插手過,至今仍然記憶猶新,如今再見張岱的省試答卷同樣也是不同尋常,難免便心生好奇。

杜暹同樣也是科舉出身,但卻屬於明經科,本身對於文學之事既不擅長、也不是很熱衷。所以他也沒有急著翻看考卷,而是拿著取中的名單細覽起來,並且逐一詢問這些考生的履曆背景。

“此王昌齡是否有詩名《出塞》?他今年也應試?”

名單裡看到一個有些印象的名字,杜暹當即便來了興致,忍不住便開口問道。

他久任安西,對於王昌齡這種多有邊塞名作的詩人自然是印象頗佳,當得知王昌齡也參加今年的科舉後,於是便找到王昌齡的應試雜文瀏覽起來。

隻是在看完之後,杜暹卻有些失望,旋即便又歎息道:“此番覆試的確是有些倉促了,過於刁難才流。王昌齡舊多吟誦關塞征人的妙作,豈是無才之人。而今觀其應試雜文,也隻是文理通順而已,才情靈性卻無所見。”

這話說得崔沔臉色又難看了幾分,雖然心中有些不情願,但他還是開口說道:“杜相公所見仍是一斑,但有真才學之輩,總是無懼外間的紛擾挑戰,仍然自有才力可陳。譬如張岱所作《六國論》,論史更勝其前作《阿房宮賦》,近年所見無有出其右者!”

他自是不想如此褒揚張岱,但實事求是的說,張岱這一篇《六國論》確是諸篇史論之中最為高妙者。麵對杜暹這樣的指責,崔沔一時間也隻能拿出張岱這一篇文章來為自己稍作挽尊。

“哦?那倒要看一看這位家學淵源、名動都下的少年才士又有何讓人驚歎的篇章。”

杜暹又在考卷中一番翻找,找出張岱的史論後便閱讀起來。

這一篇《六國論》乃是老蘇蘇洵的名作,其史論觀點角度和論證都精彩嚴謹、令人折服,同時文采飛揚、氣勢渾厚。

杜暹哪怕本身並不熱衷文學,但也很快便被這文章的觀點和氣勢所吸引,一連看了好幾遍後才拍案讚歎道:“精彩,當真精彩啊!六國之亡,弊在賂秦,但使賂秦之地以養士、事秦之心以禮賢,以今天下之大,豈可取此六國之弊計!”

蘇洵的《六國論》寫於北宋,也是以古諷今、對北宋過於軟弱的邊事政策加以抨擊。

但是這篇文章落在杜暹眼中則就有了另一層意思,如今的大唐國力鼎盛,在邊事策略上正應更加強硬且勇於進取,而不應過多的依賴對諸胡部族的寬容優待與羈縻放縱來維持一個祥和的假象。

去年杜暹入朝之際,因為處置與突騎施之間的關係不夠周全而交惡,以致突騎施竟然出兵攻打四鎮。杜暹入朝之後,朝中也不乏人借此抨擊其人。

張岱這一篇文章可謂直接說到了杜暹心裡去,當年六國若不賂秦以求自保,尚有合縱克秦之勢。

而今天下一統、國力鼎盛,朝中一些不諳邊務者卻還心心念念要賂胡以求邊疆無事,當真是愚蠢又可笑!突騎施強大又如何?若敢不恭,那就打!

諸胡向來都是畏威而不畏德,如果不能將他們打服打殘,他們一定仍是賊心不死,隻待大唐鬆懈之際便要作亂反噬。所以隻有打、隻有殺,才能讓他們長久保持敬畏之心!

李元紘這會兒也將張岱那十五首“生春”詩閱讀完畢,心中也驚歎於此子當真才情富麗。此時聽到杜暹的稱讚聲,便也忍不住拿起這一篇《六國論》來閱讀一番。

儘管李元紘並不像杜暹那樣深諳邊務、對於邊事也有著自己鮮明的主張,但在看完這一篇史論後,也是頗為歎服。文固是不及之前的《阿房宮賦》雄壯,但卻觀點直白、論理貼切,且中多有警句,讀來令人精神大振。

杜暹難掩對張岱的欣賞,他又將其他取中之人的文章都瀏覽一番,卻再也沒有如這篇《六國論》深得其心者,於是便開口說道:“以諸位所見,憑張岱此子之才,可堪甲科否?”

眾人聽到這話後,臉色都微微一變。近代取士並無甲科,哪怕是強如張說在武後永昌年間試策為天下第一,都被武太後以近古以來無有甲科而以第二等取之。

開元之後,雖然聖人秉持“但使才堪,朕當擢之”,但實際上無論科舉還是製舉,能夠名列甲科的都少之又少。

所以杜暹話音剛落,崔沔便忍不住開口說道:“張岱雜文確可稱佳,然其試策仍然未審。況且前試帖經並未全通,亦難預於甲科!”

之前試策完畢之後,眾考生們便被引到禦史台去參加複試,至於他們試策的文章,眼下還和嚴挺之等人一起被封存在之前的考場中呢。

“進士科並非製舉,尤以雜文為重,試策但通即可。”

杜暹是非常欣賞張岱的雜文水平,同時也需要彰揚其文中提出的觀點,聽到崔沔這麼說後,當即便又抓起張岱那些詩作說道:“我雖然歸朝不久,但也知近年貢試進士科有贖帖之俗。

張岱試帖既通,便不為下等,而今更以諸多詩篇應試,亦可謂為贖帖。其所試者又非明經,因此黜之大為不妥!此徒之才,足堪甲科!”

眼見杜暹這麼力挺張岱,給事中吳鞏作為其下屬,而且又曾受張說叮囑,同時對張岱的才識也深為欣賞,於是便也點頭附和道:“朝廷設禮取士,之所以分科試之,便是側重不同。杜相公言之有理,張岱試帖雖未全通,然其詩文富麗獨步選禮,若如此仍然屈於乙科,來年進士科將以何為重?”

“下官也覺得張岱詩文可稱,若不列以甲科,後來貢士無所仰靠,久則進士、明經恐怕混於一途。”

門下省兩人說完之後,禦史中丞宋遙便也開口表態道。

李元紘聽到這話後自是一愣,他先是看了一眼宋遙,略作沉吟後便又說道:“那便再察其策文,若試策俱通,便以甲科出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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