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星羨見到樓父時,怕得戰戰兢兢,躲在幾人的身後,半晌不敢動。
樓父見狀,也不敢走貿然近前去。
他怕嚇到她女兒。
他的女兒本是明媚如朝陽的,如今卻……
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泫然欲泣。
樓母那一雙昏花眼望見女兒,腳步顫微微地走過去。
“羨兒,羨兒,我是阿娘……”
樓星羨聽到熟悉的聲音,慢慢站直,探個腦袋,抬眸看向眼前的老婦人,不覺眉頭微皺,眼底閃著光。
她從冼娘子的身後走出來,她雖然記不住阿娘的樣子,但她知道,這個就是她的阿娘。
“羨兒……”
樓母一把將樓星羨摟在懷裡,撲簌簌掉下淚來。
十年了,為了找女兒,早就心力耗廢。
樓父上前想抱一抱他可憐的女兒,女兒卻畏他如虎,一把將他推開。
心似崩裂,幾欲跌倒,韓晚濃用手攙扶住樓星羨
樓父想到女兒,雙手捶胸,慟哭不已。
紀晏書拭淚相勸:“哭無濟於事,老丈更該為羨兒姐姐討要個公道。”
歇息一晝夜後,樓父樓母敲響梵擬縣衙門的大門,狀告葛青山強奪人為婦,幽禁其女,引得不少百姓駐足觀看。
胡玄之傳來葛青山兄妹,與樓氏父母對簿公堂,堂上的葛家兄妹顛倒黑白,指責樓氏父母將女兒棄如敝履,十年來不聞不問。
訟師如實陳述葛家人的罪狀,幫著樓家申冤,見得葛家人的醜惡嘴臉,心裡憤然,放下他的筆杆,放下堅守的訟師道德,朝葛家啐了一口。
樓母一想到自己珍珠寶貝似的女兒竟然被這樣的人淩辱虐待,氣湧上心頭,怒然一喝:“你當我不知嗎?你們這些豺狼虎豹安的什麼心。”
“一見到年輕女子,便待偷雞吊狗,千百方法將她們弄來,見沒有官府明書買賣不出去了,就留她們與人強做夫妻。”
“你們無恥、惡心、下流!”
葛青水見人將她哥罵如此難聽,當即口吐芬芳還回去,一時間,公堂喧鬨如擂鼓。
胡縣令隻得一聲令下退堂,改日再議。
葛青水出了衙門,見到人群中將樓星羨那個賤人帶走的紀晏書,橫眉怒目,一上去就指著紀晏書開罵。
“你個賤人,唆人夫妻不睦,鬨上公堂,你會有報應的!”
“啪!”
樓父一個漏風巴掌扇下去,往葛青水臉上啐了一大口水。
“呸,老夫自問是斯文人,竟沒見過你這等人,老夫今日違了良心,也咒你女兒被人擄走,強淫為妻,賣入青樓,千人嘗,萬人睡。”
韓晚濃強忍著,垂眼看了看蠢蠢欲動的腳,最終還是按捺不住,抬起長袍下的腳踢出去。
葛青水中招,飛出半丈遠,倒地哎喲不已。
紀晏書掏出個銀錠,正想丟過去,卻被檀師傅劫過,檀師傅將手裡的石頭丟到葛青水麵前。
紀晏書昂然笑道:“賞你的,前麵就是趙大夫的醫館,讓趙大夫給看看病。”
韓晚濃笑著接話:“人家趙大夫可不興給畜生看病。”
胡縣令又審問一回案子後,這個案子著實讓他頭疼。
樓氏女未嫁葛青山時原是有未婚夫的,應算作是有夫婦人。
《刑統律·雜律》上言,有夫婦人被強奸者,男子決殺,而女人不坐罪。
葛青山對這個罪名拒絕不認,強調樓氏是自願嫁給他的。
最難的是,當事人樓氏瘋癲,她的話不能作為證據給葛青山定罪。
樓家這邊二老,態度強硬,根本不可能和葛家人坐下和談。
武琺見縣令愁眉苦臉,便上前低聲勸道:“葛樓兩家形如水火,大人不如葛樓之子去勸一勸,興許二老見到外孫,心一軟,就願意坐下和談了。”
“你說是葛青山的兒子葛根?”
“是啊!”
胡玄之如夢初醒般嘻嘻笑道:“對哦,不看僧麵看佛麵,樓家老兩口不喜歡女婿,總得喜歡他們的外孫吧。”
冼娘子家。
樓父樓母正陪著女兒用飯,聽到敲門聲,樓父走出來,見冼娘子領個了胖乎乎的男孩兒站著。
樓父正要開口問,葛根笑著喊聲:“外祖父好,我是根哥兒,娘親的兒子。”
樓父疑惑看著冼娘子,冼娘子點頭道:“他爹葛青山送來的,說是他與羨兒的孩子。”
“他丟下就走了,這孩子叫著要娘親,我隻能讓他進來了。”
葛根道:“外祖父,外祖父,我娘親呢,你們想她,我也想她了。”
葛根垂下眼簾,帶著幾分哭腔道,“我好久沒見到娘親了,我好想她呀,求您讓我見見娘親好不好?”
看見肉嘟嘟的臉,樓父想到小時候的女兒,那時的女兒也是肉嘟嘟的,十分的可愛漂亮。
這外孫被葛家養得胖乎乎的,自己的女兒卻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他心裡的火竄了上來,他不想認這個外孫,尤其還是葛青山的孩子。
這個外孫,臟了他女兒的血脈,是紮在女兒心上的一把刀,他怎麼看,怎麼討厭。
葛根拉著樓父的衣袖,撒嬌道:“好祖父,根兒想娘親了,你讓根兒見見娘親好不好?”
說著,就紅了眼,眼淚滴滴掉下來。
樓父看著,有些於心不忍,拉起了葛根的手,出口的話似警告:“老夫知道你那個爹教你好些問題來盤詰我們,進去後你最好不要說出來。”
“你要是敢說,老夫有的方法恐愒你和懲治你那個爹。”
葛根被外祖父冰冷的樣子嚇得一顫,父親交代的話,此時一句也想不起來。
檀師傅看見樓父帶那個小胖子進來,不由得吐槽道:“葛青山真惡心,竟然利用孩子來打親情牌。”
紀晏書驚地凝視他:“檀師傅,你真是語出驚人!”
樓父將妻子叫出來,讓她見一見外孫子。
或許因他是女兒的孩子,樓母愛屋及烏,對外孫子倒是很熱情。
葛根說想親近母親,樓父卻隻讓他在門上看著。
樓父指著屋內正在看書的女兒,同葛根說道:“瞧見了嗎?老夫的女兒,你的母親,她才二十七歲,就因為你爹那個喬才,她成這副模樣,老夫就是萬刀剮了他也不為過。”
葛根看母親安靜地看著書,與平時瘋瘋癲癲的樣子迥然不同。
平時上學堂,同學們總笑話他有個瘋子奶奶當母親,他心裡也不由得怨恨母親,恨母親為什麼要跟彆人跑,恨母親寧願當瘋子,不願照顧他。
樓母不免有些不滿:“看在女兒的麵上,彆跟孩子計較,到底是血脈相連的骨肉。”
樓父氣憤道:“誰跟他是血脈相連的骨肉,我與他家是剜肉割膚,不可和,不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