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族通臂脈摩家,摩囚嶽,毛道九位【蠻徒】,命數二兩八錢。
跳澗村冬狩名單第二十二位,冬狩優勝賠率,三十賠一。
現在被人宰了,屍骨無存。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馬如龍低頭看著滿地的血水,濃眉緊皺,一雙環眼中目光冷似刀尖。
當看到摩囚嶽從遊市中搶走的介道命器被腐蝕的破爛不堪後,這位馬族遊市的主人再也壓製不住內心的怒火,手中槍托狠狠砸在地上。
“蠢貨。”馬如龍怒聲罵道。
這件介道命器中固化的氣數其實不算高,但是珍貴之處在於它是某件固化了命數的強大命器的部分組件,擁有氣數無法體現的奇妙效用。
但是隻能是猿族血脈才能激發,因此自己才刻意將其‘送’到了摩囚嶽的手中。
本以為對方搶到命器之後,能夠為這場冬狩增添一點變數。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頭猴子竟如此蠢笨,根本不懂這件命器的真正用法,白白浪費了自己的一番謀劃。
“猿族除了靈明脈以外,其他脈果然沒有腦子好用的。”
馬如龍縱然憤怒,但事已至此,也是無可奈何。
“既然摩囚嶽不中用,那就隻能把這筆賬算到摩家的頭上,等冬狩結束再把損失找回來了。”
馬如龍沉吟片刻,鼻翼翕動,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猛然回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老人。
“老二,剛才在市場裡麵跟你交易的那個人是誰?”
“啊什麼?”
老人似魂不守舍,根本沒有聽清馬如龍在說什麼。
“我問你,跟你交易的那個人是誰?”馬如龍耐著性子再問了一遍。
“他沒留下名字,隻知道是虎族玄壇脈的人。”
老人話音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看起來很年輕。”
“能捉單逼得摩囚嶽自爆血脈,玄壇脈什麼時候出了這樣一個年輕人了?”
馬如龍心頭暗道。
如今生活在正北道五環的虎族中,玄壇脈是由陳家在領銜執掌。
但是這次的冬狩的名單上,偏偏就沒有陳家年輕一輩的名字,甚至連玄壇脈的人都沒有。
因此這頭宰殺摩囚嶽的虎崽子,大概率是‘野生’的。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他其實就是陳家的人,隻是改頭換麵,悄悄進了跳澗村。
但是陳家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是想要給白神脈的李家上眼藥?
“場主,吳娟死了。”
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打斷了馬如龍的思考。
“誰是吳娟?”
馬如龍下意識脫口而出,隨即猛的反應過來,皺眉道:“吳牲的大姨?”
“對。”
馬如龍聞言沉默,臉色越發的難看。
“這場冬狩結束之後,先把消息壓著,等吳牲把族裡交代的事情辦完,再告訴他。”
老人麵露擔憂:“這麼做,會不會讓吳牲不滿?您也知道他的脾氣”
“是族裡的大事重要,還是個人的恩怨重要?”
馬如龍沉聲道:“八主之爭將至,所有的事情都得靠邊,這還要我教你嗎?”
老人欲言又止,最後頹然點頭:“我知道了。”
“不過老二你放心,這件事隻是暫時放一放,後麵我們一定會找摩家要個說法,不會讓吳娟白死。”
死都死了,白不白死又有什麼區彆?
老人神色黯然,埋頭盯著腳麵,怔怔出神。
空無一人的村中小巷,沈戎孤身踩著月光往回走。
一場本不用發生的血戰,將沈戎體內的氣數消耗一空,本該提升的命數因為缺少氣數而無從轉化,一股強烈的空虛和饑餓感將沈戎牢牢包圍,他甚至感覺自己的精神都變得有些恍惚。
“原來這就是氣數將儘的感覺啊”
沈戎自嘲一笑,心裡卻沒有半點後悔。
吃人嘴短,這場架不打,摩囚嶽不殺,他心裡難安。
不過這些毛道命途的生猛與彪悍,還是再一次震驚了沈戎。
一旦發現自己難求活路,就果斷自爆,寧願自汙氣數和命器,也絕不給對手留下半點好處。
也難怪曆次的八主之爭中,毛道能一直壓著地道打。
感慨之餘,沈戎此刻也是滿心憂愁。
現在自己身上氣數乾涸,要想找人掠氣補充,就隻能依靠純粹的肉體力量。
但偏偏自己眼下同樣受傷不輕,被摩囚嶽砸斷的右臂一時半會根本恢複不好。
更何況,冬狩到了這一步,活下來的恐怕都是硬茬子。軟柿子要麼早就死光,要麼藏的極深,要把他們找出來,簡直是難如登天。
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村子裡成千上萬的倮蟲。
但是屠殺這種事兒,沈戎沒有半點興趣。
“還是得想辦法先搞錢,不然要是這時候被人給撿了,那可就太虧了。”
沈戎猶豫片刻,還是從兜裡掏出了那部袖珍電話機。
巧合的是,電話機竟恰好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回蕩在昏暗的巷道中。
一處屋簷下,沈戎毫無形象的蹲在台階上,左手托著電話機,將其接通。
“沈所,這個點,您應該還沒睡吧?”
對麵傳出一道慵懶的聲音。
沈戎看了眼簷外呼嘯的大雪,心頭竄起一陣無名火。
“睡倒是沒睡,但是我可沒有晚上跟男人打電話的習慣。”
“巧了,我也沒有。不過今天晚上村子裡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我想著沈所你可能會感興趣,這才趕緊打電話過來。”
沈戎身子後仰,一屁股坐下,背靠著斑駁掉漆的木門,伸直了兩條腿。
“啥事兒?”
“豹族孟極脈的齊空和獅族金倪脈的倪武碰上了,兩個熱門優勝人選提前遭遇,今天晚上恐怕很多人是睡不著了。”
“說結果。”
“齊空輸了,而且被打的很慘,要不是孟極脈的速度了得,現在恐怕已經被凍硬。”
電話那頭的男人笑道:“不過即便撿回了一條命,齊空現在的狀態也衰弱到了極點,不知道沈所有沒有興趣”
“沒興趣。”沈戎眼皮都不抬一下,果斷回絕。
“不愧是沈所,見大利而誌不昏。沒興趣是好事,我就怕您有想法。人之將死,拉人墊背,齊空這時候可是最危險,誰湊上去都可能被他拉著一起死,躲遠點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
“你打電話來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當然不是了。”
一雙嬌嫩柔手捧著電話機,湊在嘴邊,杜煜則躺臥在一張軟榻之上,享受著身後佳人的按摩,腳下銅盆中水溫恰到好處,為他驅散走一天的疲憊。
“我隻是想提醒沈所您一下,這場冬狩的規模雖然小,但是烈度可不低,這咱們說話這會功夫,狩單上就已經死的隻剩下不到十五個人了。”
杜煜凝眸望著電話機,笑道:“如果您想做些什麼,那現在可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
電話機另一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杜煜臉上笑容淡去,輕聲問道:“沈所,您還在嗎?”
“還沒死。”
渾厚的嗓音響起:“電話裡聊,還是見麵聊?”
“如果您不介意,那當然是見麵聊最好了。人坐的近,心才貼的近嘛。”
杜煜猛的翻身坐起,伸手拿過侍女手中的電話機,一雙濕漉漉的腳從盆中拔出,直接踩在冰冷的地麵上。
“您看是您定地方,還是我來?”
“杜老板,你不要太心急了。要我看,這場冬狩現在才算真正開始,離結束還早的很。”隻聽電話機那頭說道:“村子裡有家大車店,看店的是個地道命途,你應該知道地方吧?”
那也是五仙鎮的暗樁?!
杜煜心頭一跳,耐心聽著對方後續的話。
“我有個小兄弟住在那裡,名字叫葉獅虎,是虎族玄壇的人,你有什麼話,可以先跟他說。說好了,大家再見麵也不遲。”
說罷,電話便被掛斷。
杜煜雙肘壓著膝蓋,躬身坐在榻上,虛著眼睛盯著掌心中的電話機。
沈戎果然不是一個人入鎮。
但令杜煜意想不到的,對方手下竟然有虎族玄壇脈的人。
那陳家這次不在狩單上露麵,難不成就是由明轉暗,心甘情願為沈戎打下手?
若真是如此,那這位五仙鎮城防所副所長的能量,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龐大。
“幸好大家是友非敵,你越強,我越高興。”
杜煜哈哈一笑,倏然起身,在身旁下人震驚的目光中,赤著腳便走出了房門。
來到那間囚禁這符離謀的房間,杜煜在門口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推門,而是轉頭走近了旁邊的房間。
杜煜抬手輕輕叩門,在聽到房內傳出一聲悶哼後,這才推門而入。
跨過門檻的瞬間,他眉頭緊皺成川,臉色凝重肅穆,落肩彎腰,朝著房中人鄭重拱手。
“倪兄。”
其人生的一頭耀眼奪目的金發,山根挺立如戟,雙眸渾圓隱含雷霆,麵容棱角似刀劈斧鑿,一身肌肉虯結似鋼索纏樁,光是坐在那裡,就如雄獅巡嶺,不怒自威。
正是這次跳澗村冬狩的最大奪魁熱門,獅族金倪脈倪武。
“倪兄你傷勢如何了?要是有需要儘管開口,我這座毛樓裡麵彆的不多,就是精血管夠。”
“問題不大,等會我就離開,絕不給杜老板你添麻煩。”
人在屋簷下,倪武雖然不喜歡跟人道命途打交道,但還是擠出一絲自認為相當柔和的笑容。
“哎,倪兄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什麼叫添麻煩?我杜煜是那種怕麻煩的人嗎?”
杜煜嗖的一下拔起腰身,神色沉痛道:“我知道外界對我的評價不好,但是對我來說,做生意是做生意,交朋友是交朋友,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倪武雖然長相粗曠,但可不是正北道大山中那群飲毛茹血的野生毛道。
人道命途這套說辭他雖然見的不多,但聽的可不少,聞言當即笑道:“聽杜老板的意思,是想打算跟我交朋友?”
杜煜攤開雙手,一臉驚訝道:“咱們現在還不是朋友嗎?人毛兩道雖然天各一方,但是我與倪兄你可是一見如故。在跳澗村這種危險環境下,依舊義無反顧,大開方便之門接倪兄你進來養傷,難道還不足以展示我的誠意嗎?”
倪武在跟齊空打完一場後,本來打算劫掠毛樓來補充氣數,恢複傷勢。
可剛剛摸到地方,還沒動手,就看到杜煜已經帶著一批價值連城的精血等在樓中。
好吃,好喝,好精血。
無微不至的照料讓倪武竟一時間不好再翻臉,隻能捏著鼻子將這份人情吃了下來。
“當然是了,杜老板你可是人道命途中罕見的好人。能跟你交朋友,是我的榮幸。”
“有倪兄你這句話,就算回頭李嘯淵和拓跋獠聯手將這座耗費我一生心血的毛樓連根拔起,我也無怨無悔。”
看著杜煜那一臉跟死了老娘一樣的表情,倪武麵露疑惑問道:“他們為什麼要對杜老板你下手?”
“”
杜煜沒有言語,隻是長歎了一聲。
“倪兄你輕而易舉便打殘了齊空,展現出了超凡拔群的實力,必然會引起李嘯淵和拓跋獠的忌憚。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接下來他們兩人必定會選擇聯手,先將倪兄你圍殺,再來決出這次冬狩的優勝。”
這種可能性,倪武早就料到,聞言麵色平靜道:“無妨,我走”
“我剛才就已經說了,為朋友而死,我杜煜甘之如飴。”
杜煜打斷對方的話語:“更何況倪兄你已經來了,走與不走,已經沒什麼差彆了。”
“是我連累杜兄你了。”倪武眼露愧疚。
杜煜這次並未推辭,而是默默受了對方一禮,雙眼猛的一凜,朗聲道:“局勢雖難,但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虎狼雖狠,可我們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杜兄你難道有什麼克敵的辦法?”
“當然。”
杜煜笑道:“倪兄你養傷的時候,在下也沒閒著,我給你找了一個實力強橫的幫手,隻要大家精誠協作,必定能夠殺出一條血路。”
“誰?!”
跳澗村還有這種人?
倪武表情狐疑,可杜煜卻沒有回答,隻是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倪武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後,換了句話問道。
“那杜兄有什麼地方需要兄弟我幫忙的嗎?”
上道了。
杜煜正色道:“五大盤口在我這裡押了一個人,麵上是給我杜煜麵子,實際上卻是給我塞了一塊燙手的山芋。實不相瞞,我早就想扔出去了,隻是一直沒有機會罷了。”
“那可是這次冬狩的彩頭,就這麼給我了?”
其實倪武在打算劫掠毛樓的時候,就有順道搶走符離謀的心思。
但現在杜煜居然主動交人,這是他沒料到的。
杜煜笑了笑:“人是倪兄你搶走的,跟我可沒有任何關係。”
倪武恍然:“小事一樁。”
“不過人可以搶,但是不能殺。”
倪武眉頭一皺:“不能殺是什麼意思?”
“我的朋友,那就是倪兄你的朋友。朋友的長輩當然不能殺。”
“那我怎麼贏?”
杜煜笑道:“狩場的規矩,彩頭搶到手就算贏,至於死的還是活的,就沒人在意了。”
“聽你這意思,我搶了人不光不能殺,還得還出去?”
“當然。”
“那杜兄你這位朋友又能做點什麼?”
“當然是為倪兄你掃平障礙了。”杜煜微微一笑:“若是能將他們倆人拆開,捉單放對,誰能是倪兄你的對手?”
倪武眼露精光:“那你的朋友要是失了信?”
“茫茫汪洋,同舟共濟,誰落了水,其他人都逃不了。”
“明白。”倪武點頭道:“那我就靜候杜兄你的安排了?”
“定不辱命!”
杜煜拱手抱拳,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倪武看著對方背影,心頭冷笑。
“人道?哼,虛偽。”
杜煜開過門檻,反手帶上房門。
在房門合攏的刹那,他嘴角猛的向下一墜。
“毛道?哼,傻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