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很驚訝,偏頭看向專注開車的陳家誌,“不會吧,去年6月行情很好啊,我記得6月初菜心和空心菜每斤都賣到25和2元了,6月末時精品菜心更是賣到了3塊5!”
“為什麼賣這麼貴還記得嗎?”
“有兩場暴雨吧。”
“記得很清楚嘛,去年5月25日下了暴雨,在那之前空心菜隻有5毛,普通菜心也隻有8毛,暴雨過後菜價才暴漲上去的,隨後6月18日又下了場暴雨,菜心才衝上了3塊。
今年應該也有龍舟水,但前後跨度有二三十天,現在囤貨風險很高。”
“但今年端午節提前了呀!”李秀說道:“易哥和老輩子、老郭他們都是這麼說的,我也問了蔣琳,她們囤冬瓜好像也是這種想法。”
蔣琳就是張啟仁的媳婦,兩人是夫妻檔。
陳家誌沉吟道:“端午節提前了,並不代表龍舟雨提前了,而且,如果都這麼想,菜就都撞在一起了,這行情能不能起來很難說。”
“那要不要和易哥他們說一下,我聽薛軍說,敖德海在6月初也計劃了挺多菜。”
經陳家誌這麼一提,李秀也有些鬆動了,如果隻是敖德海和易定乾也就罷了,關鍵市場上也有這麼想的人~
“沒事,賭一賭也無妨。”
“萬一菜要不好賣咋辦?”
“賣肯定能賣出去,現在花城發展太快了,感覺每天都有工地和工廠開工,菜是不愁賣的,最多價錢稍微差點。”
也就是時代好,不然陳家誌早就糾正易定乾和敖德海的行為了。
在當下以及未來十來年,蔬菜市場的下限都比較高,是最適合賭鬼的版本。
就算失敗了,花點小代價,讓易定乾和敖德海長長教訓也好。
“何況我們還有冷庫呢,不用擔心賣不出去,價格低可以入庫囤著。”
“我就是想著有冷庫,才想著早點囤一些冬瓜。”
“沒必要,要是囤了冬瓜,半個月後行情沒起來,冬瓜更便宜不說,菜心還沒法入庫,那就虧大了,再說冷庫一運行,光電費就不低。
冬瓜和葉菜也不能一起囤,兩者冷庫保鮮的溫度不一樣。”
李秀驚訝道:“還有這個講究嗎?”
“當然有。”陳家誌說:“葉菜冷庫保鮮0~5c最為合適,冬瓜好像是10~15c,所以我的計劃是菜場的冷庫隻儲藏葉菜類。
江南市場也在建大型冷庫,等建好了,需要囤貨時,可以在市場租冷庫用,對外采購的青菜也能在市場打冷~”
一邊開車,陳家誌也時不時給李秀普及一些常識。
無論是種菜,還是賣菜,現在的李秀都像是一張小白紙。
更年輕,更漂亮,身段更誘人,但沒有陳家誌那近30年的專業種菜經驗。
過往李秀在農村積累的那些種地經驗,完全應付不了當下局麵。
她就像後世剛出社會的學生一樣,懵懂,但又被陳家誌直接帶上了一個大項目,讓她很不適應~
隻是從坐完月子過後,李秀就一直在默默學習。
有時去地裡乾活,有時去拍照記錄各種有意義的瞬間,有時跟著坐辦公室看書學習管理,有時跟著去市場賣菜~
她想做什麼,陳家誌就讓她去做什麼,行政、財務等各方麵其實都有嘗試~
不過在管理上確實有點跟不上,陳家誌節奏太快了,今天是一個想法,明天又是新的想法。
一件事還沒等她適應,就又出現了新的變化。
但李秀也從來不會添麻煩,拿不準的,有爭議的,一切都聽陳家誌的。
陳家誌也適應她這種風格,事實上,前世也是這樣,種菜賣菜上都是他拿主意。
一路閒聊,李秀也記下了如何囤菜,以及為何當下不適合囤菜。
一句話:盲目跟風要不得。
到家時,時間也快到了十點。
讓李秀先回家休息,陳家誌則去了菜場巡田。
最近的風氣有些激進,都在想博行情,不是不可以博,隻是彆總跟著風潮跑,要找到自己的節奏,才能獨步江湖。
這兩天他也強調了稍微克製一點。
但以他對易定乾的了解,沒梭哈就算是克製了。
所以他要來巡田,看他梭哈到什麼程度了。
把車在院子裡停好,陳家誌便戴著草帽,蹬著自行車出門。
幾天的間歇性雨水過後,又恢複了晴朗,空氣裡帶著絲絲悶熱。
300畝青椒經過一個半月的采摘,也不似年少時的風華絕代,多了些中年人的不修邊幅,看著沒那麼清爽,植株上不時能看到枯萎的枝條和果實。
按正常管理,今天天晴,該安排人修剪。
然而,陳家誌從北片三組一路向西,在北片一組時,才看到敖德良在組織人打理青椒田,除了修剪,還有人在噴藥。
如果說北片二組和三組是油膩中年男,北片一組則突出了中年男人的成熟穩重,著裝得體,風度翩翩,自有一番魅力~
陳家誌停了下來,欣賞著這片風光。
敖德良也注意到了他,走了出來,戴著草帽,穿著老舊的短袖短褲,遞煙的胳膊和露出的小腿都曬成了古銅色。
“老板,有什麼問題嗎?”
“抽我的。”陳家誌習慣性的掏煙,又說:“沒問題,管理得美如畫,不像旁邊兩個糙漢子~”
敖德良點著了煙,說:“青椒產量在走下坡路了,永鋒和黃日新都想著趕緊種一茬葉菜,都在準備著小拱棚需要的竹片,龍舟水要來了嘛。”
“那你呢?”
“我就想著下一茬的葉菜行情沒人一定說得準,反而現在青椒的價格依然可以,那就該儘力管好,儘量采摘久一點,多摘一點,先把能賺到的錢放進包裡~”
陳家誌比了個大拇指,“靠譜!”
這才是最踏實的做法,而且從東鄉開始,敖德良就保持了一貫的風格,菜地打理的一絲不苟,樸素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精致的心。
北片一組也是江心菜場的門麵,從城裡或者鎮裡來菜場,入眼的第一片菜田就是北片一組。
不僅實用,看著也舒服。
過了北片一組,轉過彎,就到了南片一組。
一個個敞開著的小拱棚下全是綠油油的青菜,一行行,一列列,它們相互依偎,卻又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既不會過於擁擠,也不會顯得過於稀疏,形成了一片綠色海洋。
一個個穿著汗衫,戴著草帽的菜農或站,或坐,或躬腰於田間地頭忙碌。
間苗、施肥、除草、澆水、打藥……一切都井然有序。
也聚集了菜場裡最多的有生力量。
陳家誌逐一打量,觀察著每片菜地蔬菜的大小。
主要是菜心。
入眼所望,除了有一片是大骨青空心菜外,其餘全都是菜心。
陳家誌去年留種的絲瓜和苦瓜,易定乾調整到了下一茬。
荷蘭豆是月初下架拉秧,整地花了幾天時間,陳家誌記得第一批播種的菜心是5月7日。
算算時間,到今天過了15天,每天播種20畝左右,剛好播完~
然而,菜地裡一片綠啊!
哪有才播種的地塊?
甚至沒有一塊菜田看得到土地的顏色,都是綠油油的。
陳家誌心裡訝然了一瞬,又並不感到意外,這才是易定乾。
他無視了從菜田中走出來的易定乾和李明坤兩人,騎車繼續往前。
半大的苗,半大的苗,半大的苗,正在間苗,正在間苗,栽苗~
他還在南片看到了北片戚永鋒和黃日新的人。
踏馬的,是說人都跑南片來了,原來活都集中在一堆了!
陳家誌在菜場東南角的南片三組停下,組長鄭中走了出來。
“老板,巡田啊?”
“我問你,你這組最遲播種的菜心是哪一天?”
“15號。”
陳家誌略一思索,“也就是說當天至少播種了30畝地了?”
“差不多吧。”鄭中說道:“易場長這樣安排的,說是去年行情好,今年也很可能有大行情,所以要賭一下。”
“不僅在賭,賭得還不小~”
聊這兩句的功夫,易定乾也走了過來,他還是保持了工作場合稱職務的習慣,開口就是陳總。
陳家誌調侃道:“易場長,看來你這是信心十足的想搞一波大的啊,不來巡田,我還不知道,你這快梭哈了!”
易定乾訕笑道:“略作了些調整,種菜嘛,講究的就是隨機應變。
我感覺很有機會,前幾天都是雨,龍舟水也快到了,隻要扛過去了,就是一波大賺。
各項準備我也都做好了,再加上小拱棚,隻要不被大麵積淹,扛過去應該沒問題~”
‘龍舟水’時段是華南前汛期(4~6月)降水最多,最為集中的時段,常常出現連續幾天的暴雨、大暴雨、特大暴雨天氣。
一般出現在5月下旬至6月上中旬。
去年在5月25日和6月18日前後,出現了兩次強降雨。
其實這時候大部分外來菜農對龍舟水並沒有什麼概念。
但江心菜場不一樣。
陳家誌去年6月,六畝八分地,靠著‘龍舟水’行情,一個月賣了6萬多元,大獲成功。
易、李、郭、戚、敖等幾人都印象深刻。
所以今年想複刻一次。
陳家誌也沒過於苛責,敖德良這樣精致穩妥的員工他固然喜歡。
但本質上陳家誌也是菜農中的賭徒,隻是後來被社會調教成了穩重模樣。
既然把權力下放了,易定乾選擇賭行情也並不算什麼大事。
“對了,穴盤育苗在繼續弄沒有?”
“有!”易定乾沉聲道:“菜心穴盤苗現在也很充足,就是要快點騰地出來移栽了。
菜心計劃最早采收時間是531日,所以我想清理一批青椒~”
“這不行!”陳家誌斷然否決。
“沒人知道龍舟雨落在哪幾天,萬一來得很晚呢,青椒能保收入下限。
育的穴盤苗大了,就直接割了賣菜苗,再播種下一批,反正要隨時保證有能移栽的苗子。”
青椒保前半段收入,穴盤苗能趕後半段的行情。
無論龍舟水什麼時候來,都有收入保證,最怕的就是它不來。
但花城的龍舟水有上千年曆史,而且,全球變暖背景下,花城的龍舟水應該是一年比一年強才對,沒理由今年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