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的寒芒映得愈發淩厲,指尖在她頸間青紋上緩緩描摹:“依我看,我們更應該一直對你,而不是一致對外。”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
李雲初吃痛蹙眉,發間金步搖垂落的珠串掃過江柚白手背。
“侯爺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由得地冷笑出聲,“侯爺覺得我有這本事?那侯爺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
“如果我真的有這本事,昭陽宮就不會被燒,我就不會為了活命而去向父皇求救。”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我就是一個弱女子,我隻是想好好過日子,可是自從我來到京都城之後,我不找麻煩,偏偏麻煩都要來找我。”
“先是莫名其妙被你抓來當複活‘零件’,本以為逃出侯府算是能慢慢安穩下來,可沒想到宮中形勢更是複雜。”
“淑妃要謀反,我不過就是無意間撞見淑妃的心腹在收拾西洲軍報,不小心看到了裡麵的內容,我本來想爛在肚子裡的,可是淑妃卻信不過我,給我下了追殺令,如果不是玲瓏拚死救我一命,我現在估計早就已經去黃泉路了。”
她仰著臉,一顆淚珠懸在睫毛上要落不落,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我不過是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她聲音輕得如同窗外掠過的微風,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袖口,“可為何就這麼難?”
“滴答——”江柚白的手背突然傳來滾燙的觸感。
那滴淚像是熔化的金水,灼得他心口盤踞的蠱蟲都瑟縮了一下。
他盯著手背上漸漸暈開的水痕,心下莫名一動。
但不到片刻,他又強壓下心頭情緒。
不能心軟!
這個女人一向詭計多端,她的話可不能全信!
“淑妃要從西洲調兵?為何我都沒收到消息?而恰好能被你聽到?”
他勾唇冷笑,“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嗎?”
“是啊,怎麼就被我聽見了呢?怎麼就這麼巧!”李雲初突然拔高聲音,眼中積蓄已久的淚水決堤般湧出,“為什麼偏偏隻有我聽見?”
她用力掙開江柚白的鉗製,踉蹌著退到窗邊。
窗外的陽光將她單薄的身影投在牆上,像隻折翼的鶴。
江柚白的手僵在半空,指尖還殘留著她腕間的溫度。
“為什麼我就這麼命苦?”李雲初揪著心口的衣料,笑得比哭還難看,“從出生就被淑妃視為眼中釘,隨娘親發配皇陵,吃的是餿飯,睡的是草席。”
“自小為了搶吃食,被守陵太監打得半死不活。我可是公主啊,可是沒人把我當成公主。明明都是父皇的女兒,為何我要遭受這些?”
江柚白的瞳孔微微收縮。
李雲初輕嗬兩聲,自嘲一笑,“娘親去世之後,我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就葬送在皇陵了,我也認命了。”
“但是父皇卻來了皇陵,為了讓父皇看到我,我忍受著害怕,去將大皇姐挫骨揚灰,我隻是想讓父皇看到我,然後給我一口飯吃。”
“後來父皇總算是接我回京……”她的聲音突然輕得像羽毛,“我以為苦儘甘來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結果呢?現在又碰上了淑妃謀反。我又被牽扯其中,我隻是想活著,為何就如此艱難?”
窗外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窗欞上,江柚白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
“以前在皇陵,不過隻是餓肚子罷了,實在是餓的發慌,我可以吃老鼠、啃樹皮,反正隻要有吃的,我就能拿來充饑,橫豎是死不了的。”
說著說著,她突然頹然滑坐在地,華貴的裙裾鋪開如凋零的花,“可哪裡能想到,來到了京都城,飯是能吃飽了,但是命卻時刻被人拿捏著。”
她仰頭看著江柚白,淚珠滾落,“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你們覺得我是個壞人,因為我把自己的大皇姐挫骨揚灰了。”
“可是我沒辦法,我如果要想讓自己活下來,我隻能把大皇姐挫骨揚灰。我知道我不對,我利用了大皇姐,但是我沒辦法,我隻是想要活著……”
“嗚嗚嗚……”她抱著自己的頭,埋在腿上哭了起來。
江柚白喉結滾動,伸出的手在半空頓了頓,最終緩緩垂下。
“行了……彆哭了……”
李雲初聞言,聲音不斷地抽搐著,“我……也不想……哭,但是……嗚嗚……我實在……忍不住……嗚嗚……”
江柚白心下一梗,“你……”
“嗚嗚嗚……”
更漏的水滴聲漸漸被抽泣聲淹沒。
她哭得那樣凶,連發間金步搖的流蘇都纏作一團,隨著顫抖的肩膀簌簌作響。
“好了,你哭夠了沒有?”江柚白揉了揉太陽穴,語氣滿是無奈。
李雲初打了個哭嗝,“我……還沒哭夠……你能不能……讓我哭個夠……”
話未說完又嗚咽起來,哭聲驚飛了簷下棲息的夜鴉。
江柚白抱臂倚著鎏金柱,看她哭得發髻散亂。
他臉色愈發陰沉,但卻沒有再出聲製止。
三更梆子響過第三遍時,哭聲終於漸弱。
李雲初緩緩抬頭,月光透過窗欞,照見她紅腫的眼眶像揉了碎朱砂。
她抽噎著從袖中摸出那枚骨哨,孔雀藍尾羽蔫噠噠垂著,遞向江柚白時,哨身暗紋在月光下清晰可辨。
“拿去吧……”她嗓子啞得厲害,“父皇讓我用這個……”
“咳咳咳……”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絲絲血跡,“控製你……”
江柚白沒接,目光沉沉地盯著她。
“我知道哨子一響,你心口的蠱蟲就會啃噬心脈。”她吸了吸鼻涕,“可我不想這麼做,我覺得這太過殘忍……”
江柚白扯了扯唇角,緩緩伸手,接過哨子。
隨即放在唇邊,吹了起來。
骨哨尖銳的聲響刺破夜空。
“你瘋了?這哨子一響,你蠱蟲會發作的。”李雲初抓住他的手腕,不讓他繼續吹。
他的脈搏果然沒有紊亂,隻有平穩有力的跳動。
這廝的蠱蟲早就解了!
江柚白聳了聳肩,看傻子一樣看著她,“發作了嗎?”
李雲初故作不可置信,踉蹌後退兩步,“……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