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師父肯定不會在意的。”上善附和道。
“啪!”茶盞被江柚白一掌拍碎在案幾上,瓷片飛濺。
他額角青筋暴起,連帶著脖頸都泛出赤色:“不在意?這話是能從你這個徒弟嘴裡說出來的嗎?你這樣說,對得起你師父嗎?”
“侯爺未免也太小題大做,我大皇姐根本就不會在意這些。”李雲初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順手撿了塊糕點塞進嘴裡,“大皇姐生前常說,人死如燈滅。”
她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補充,“挫骨揚灰還能肥田呢。”
上善抱著劍,輕聲附和道:“師父若在天有靈,怕是會嫌我們不夠狠。”
“跪下!”江柚白突然暴喝,驚得窗外鳥兒撲棱棱飛走。
他拿過一旁的雞毛撣子,“啪”地抽在案幾上:“你們這一搭一唱的,絲毫不知悔改。”
“既然昌平信我,那我就替她好好管教一下你們。免得你們出去,敗壞她的名聲。”
雞毛撣子在空中劃出淩厲的弧光,“今日便從尊師重道教起!”
李雲初和上善同時瞪大眼睛,兩張臉上寫滿不可置信。
這廝居然要開始管教她們?
這走向是不是走錯了?
現在不是應該要商議如何造反嗎?
“紮馬步!”江柚白手中的雞毛撣子指向庭院,“一個時辰!好好反省你們的大不敬!”
“哈?”李雲初手裡的糕點“吧嗒”掉在地上,“江柚白你瘋了吧?”
她指著自己鼻尖,“你讓我紮馬步?你是誰啊你?就憑你也配管教我?”
“兩個時辰!”
“江柚白你……”
“三個時辰!”
李雲初:“……”
上善一把拽住李雲初,壓低聲音:“先彆說了,大局為重。”
江柚白肯管教她們,至少說明他已經信任她們。
那她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今日的目的就是要取得江柚白的信任,此刻不宜硬碰硬。
——
七月的驕陽像熔化的金汁般傾瀉而下,青石地磚被曬得發燙,隔著繡鞋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熱度。
李雲初的鬢發早已濕透,汗珠順著下巴“啪嗒啪嗒”砸在地上,瞬間就被蒸乾。
“江柚白!你夠了吧!”她第無數次直起腰,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水,“本公主的妝都花了!”
廊簷下的江柚白慢條斯理地翻過一頁兵書,鎏金冰鑒裡鎮著的酸梅湯冒著絲絲涼氣:“情緒如此暴躁,再加半個時辰。”
他頭也不抬,“昌平公主當年在漠北烈日下練兵,可沒喊過一聲累。”
李雲初一怔,他怎麼知道的?
不過那是曾經的她,跟現在的她能一樣嗎?
她現在這副身子,可經不起如此烈日的烘烤。
以前的她,身子皮糙肉厚,當然可以隨意折騰!
她望向一旁的上善,這丫頭從前最煩的就是紮馬步。
能忍到現在還沒發怒,可見是成長了不少!
“姓江的,你不要拿著雞毛當令箭!”上善怒喝道。
突然“鏘”的一聲,她腰間佩劍出鞘三寸。
李雲初撇了撇嘴,她誇得有點早了!
“再加一個時辰。”江柚白終於抬眼,陽光在他睫毛下投出鋒利的陰影,“對師長不敬。”
什麼?
又加?
李雲初氣得一腳踢飛了腳邊的石子。
石子“咚”地砸進荷花缸,驚得裡頭的錦鯉亂竄。
這缸魚從他們開始紮馬步就在看熱鬨,現在魚尾拍水的聲音都像是在嘲笑。
“李昭!臀部下沉!背挺直!”
“你做的這麼不規範,你對得起你大皇姐曾經的教導嗎?”
“你大皇姐當年可是一口氣能紮三個時辰還屹立不動呢!”
……
李雲初咬著後槽牙,強壓下心中的怒火。
這廝居然拿曾經的她跟現在的她比較!
也是夠無語的!
她咬牙切齒地對上善耳語:“這廝是不是有病?”
她小腿已經開始發抖,“他是有當師父的癮?他……”
“啪!”雞毛撣子精準地抽在她臀側。
“紮馬步的時候不許交頭接耳!”江柚白冷著臉抿茶,“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
上善翻了個天大的白眼,用口型對李雲初道:“我真不懂你為何讓我來找他?”
李雲初:“……”
她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鬼知道江柚白有喜歡替人管教徒弟的癖好?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應該下這步棋。
“主子!”淩雲的聲音從回廊轉角傳來,他快步走到江柚白身側,目光掃過庭院中兩個搖搖欲墜的身影。
“暗探來報,西洲軍已過黑水河,我們最遲申時得起程。”
李雲初的耳朵瞬間支棱起來。
她頂著滿臉汗漬,突然露出甜得發膩的笑容:“侯爺~”
聲音拐著三個彎,“您看這日頭毒的……”
她故意晃了晃身子作勢要暈,“再紮下去,可要把我們曬死了,我們此次出行,可是有要緊事的。”
“侯爺想替大皇姐管教我們,也不一定非要紮馬步嘛……”
她眨著濕漉漉的眼睛,“路上邊走邊教也行呀。”
江柚白翻書的指尖微微一頓。
陽光透過桑皮紙,將書頁上的邊關地形圖投映在他眼底。
“淩雲!”"他突然合上冊子站起身,“半個時辰後出發。”
鎏金護腕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刺目的光弧,“給她們備兩碗冰鎮酸梅湯。”
淩雲張了張嘴,目光落在主子被汗水浸濕的後背上。
自從昌平公主的屍骨被炸得粉碎之後,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侯爺這麼有鬥誌。
像是死灰裡突然竄起的火苗!
按照主子往常的性子,必定會再找人探查一下上善的身份。
但是這次並沒有!
果然,隻要扯到昌平公主,自家主子就會缺少往日的判斷。
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自家主子對昌平公主的執念太深,他怕……
“……是。”淩雲最終低頭應道,喉頭卻有些發緊。
江柚白突然回頭,正捕捉到李雲初沒來得及收起的狡黠笑容。
那一瞬他恍惚看見昌平年少時惡作劇得逞的模樣,胸口突然湧起陌生的溫熱。
“酸梅湯……”他鬼使神差地補充,“多放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