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步步為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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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回到營地時,月亮已沉到西邊山坳,營火在夜風中忽明忽暗,照得巡夜士兵的甲胄泛著冷光。

他腰間的“有容”匕首撞在牛皮箭囊上,發出細碎的響,像極了三年前西北賑災時,餓殍身上骨節相撞的聲音。

帳中燭火被夜風吹得搖晃,他解下外袍搭在椅背上,袖中掉出塊染血的碎布——那是從餛飩攤老婦處得來的西北軍標記。

指腹擦過狼頭旗紋上的血漬,還帶著點黏膩,像當年他蹲在路邊給小乞兒喂粥時,那孩子手背上結的痂。

“大人。”帳外傳來蘇婉兒的聲音,話音未落,門簾已被掀起,帶進來一陣涼風。

她腰間的玄鐵劍磕在門框上,“當啷”一聲,驚得燭火竄起三寸高。

林風抬頭,見她鬥篷上沾著星點露水,發繩鬆了半截,幾縷濕發黏在頸側——顯然剛從暗樁處趕回來。

“趙虎那邊,前鋒營的情況摸清了。”她甩了甩鬥篷上的水珠,直接在案前坐下,“被策反的是三營裡最精銳的虎賁營,營將周鐵牛的獨子在遼人手裡。”

林風的手指在碎布上蜷起,指節泛白:“遼人拿人質要挾。”

“不止。”蘇婉兒從懷中摸出個油皮紙包,推到他麵前,“這是虎賁營近三月的軍餉記錄。”紙包打開,泛黃的賬冊上,“周鐵牛”三個字的簽收欄裡,墨跡比旁的深了三倍,“王雄殘餘往他賬裡打了三筆款子,每筆都是五千兩——夠他兒子在遼地買座宅院,再養十個護院。”

林風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點刺:“好個‘忠義’的周鐵牛,拿軍糧換鹽巴的張大人,策反邊軍的遼人……這盤棋,倒是下得周全。”他抓起案上的李正認罪書,紙頁被攥出褶皺,“李正說王雄當年私吞賑災銀,就是通過張大人的鹽隊運出去的。現在張大人拿軍糧換鹽,怕不是要把當年的窟窿再填一次?”

蘇婉兒的手按在劍柄上,玄鐵劍發出細微的嗡鳴:“要末將現在帶人去抄張府?”

“抄家?”林風把認罪書攤平,用鎮紙壓好,“六部侍郎的折子明天就要遞到陛下案頭,他們會說張大人是‘為西北百姓換鹽’,說我‘挾私報複寒門’。”他指節叩了叩賬冊,“我們要的不是抄家,是讓陛下親自看見——他最信任的‘忠良’,把西北軍的骨頭都啃了。”

帳外傳來更聲,“三更天嘞——”

蘇婉兒突然站起,走到帳口掀開簾子。

月光漏進來,照見她側臉緊繃的線條:“大人,您看。”

林風順著她的目光望出去,營外老槐樹上,那隻灰鴿正撲棱著翅膀,腳環上的紅繩在月光下像道血痕。

“是柳姑娘的信。”蘇婉兒轉身時,鬥篷掃過案角的茶盞,“她查到耶律慎的鎮北玉在幽州城,由王雄殘餘的孫二保管。”她摸出腰間的短刀,在掌心轉了個花,“孫二那老匹夫愛賭,每晚亥時都去城南賭坊。”

林風的手指在案上敲出節奏,突然停住:“明早讓楚瑤去求見皇後,就說西北軍要換防——張大人的鹽隊這兩日必定急著運貨,我們正好人贓並獲。”他抓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蘇將軍,你帶暗衛去幽州,拿到鎮北玉後,順便‘偶遇’孫二——”筆鋒一頓,“彆弄死,留口氣。”

蘇婉兒嘴角勾起抹冷笑:“明白。”她轉身要走,又停在帳口,“大人,您該歇會兒了。”

林風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揉了揉發漲的眉心。

案頭的殘燭滴下蠟淚,落在李正的認罪書上,將“王雄”二字染成琥珀色。

他摸出胸口的殘玉,涼意透過指尖竄進心肺——這是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說“等你能護住這天下的時候,它自會顯靈”。

窗外傳來雄雞打鳴,第一縷晨光透過帳簾滲進來。

“大人。”帳外傳來士兵的吆喝,“蘇姑娘、柳姑娘、楚公主都到了。”

林風整理好官服,將殘玉塞進內袋。

掀簾而出時,晨霧裡三個身影已立在營前:蘇婉兒抱著玄鐵劍倚在旗杆旁,發繩重新係得利落;柳如煙站在陰影裡,發間銀步搖隨著呼吸輕晃;楚瑤穿著月白宮裝,身邊跟著個捧錦盒的小宮女,裙角沾著露水。

“都進來吧。”林風當先走進大帳,案上早已擺好西北輿圖、軍餉賬冊和李正的認罪書。

蘇婉兒第一個坐下,劍鞘磕在地麵:“我昨晚查了,王雄殘餘和遼人謀士在幽州有處密會點,就在城南破廟。”

柳如煙撫了撫鬢角的銀飾,聲音像沾了晨露的琴弦:“遼人這次派來的謀士叫耶律齊,是耶律慎的族弟,和王雄殘餘的頭目孫二有舊怨——當年孫二私吞過耶律家的貢品。”

楚瑤打開錦盒,取出道明黃封條的密旨:“陛下昨晚翻了我的牌子,我把張大人的鹽隊動向說了。”她指尖輕輕劃過密旨上的玉璽印,“這是陛下的口諭,允許我們暫時接管城門衛。”

林風的目光掃過三人,最後落在輿圖上的“幽州”二字:“我們要做三件事。第一,截了張大人的鹽隊,人贓送進天牢;第二,讓耶律齊和孫二‘偶遇’——柳姑娘,你那邊能造點‘證據’麼?”

柳如煙的指尖在案上點了點,眼尾微挑:“孫二上個月在賭坊欠了耶律齊三千兩,我讓人把借據改成五千兩,再往耶律齊的茶裡放點巴豆……”

“好。”林風的手指重重按在輿圖上的“城南破廟”,“第三,蘇將軍帶暗衛拿鎮北玉,順便把孫二綁到耶律齊床榻上——要讓他們醒過來時,身上都沾著對方的血。”

帳外突然傳來馬蹄聲,巡城士兵的吆喝由遠及近。

楚瑤皺了皺眉,掀開簾子望了眼:“是宮中的傳旨太監,應該是來催早朝的。”她轉身時,宮裝掃過柳如煙的裙角,“林大人,折子我讓小順子從偏殿遞了,陛下今早該能看見。”

林風摸了摸腰間的“有容”匕首,寒光在掌心一閃。

他望向帳外漸亮的天色,嘴角勾起抹淡笑:“他們以為布了張網,卻不知道——”他的目光掃過蘇婉兒的劍、柳如煙的銀飾、楚瑤的錦盒,“這網裡的魚,早就換了。”

柳如煙低頭整理袖口,指尖的丹蔻在晨光裡泛著紅:“至於遼人那邊的動向……”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晨霧裡,“我這邊會繼續——”

“林大人!”帳外士兵的喊聲響起來,“宮中來人了,說陛下召您即刻進宮!”

林風應了一聲,抓起案上的認罪書塞進袖中。

轉身時,瞥見柳如煙抬眼望來,目光裡像藏著把淬了蜜的刀。

他知道,這場戲,才剛剛拉開帷幕。

會議結束時,帳外的晨霧已散了大半,陽光穿過帳簾在案上投下斑駁光影。

楚瑤率先起身,錦盒在小宮女懷裡發出輕響,她指尖拂過袖口的玉蘭花繡紋,對林風道:“林大人,宮中我會盯著,若有變故,小順子會騎快馬傳信。”話音未落,小宮女已捧著錦盒退到帳外,楚瑤轉身時裙角帶起一陣香風,轉眼便消失在晨光裡。

柳如煙慢騰騰整理著鬢邊的銀步搖,發間那串珍珠在光下泛著柔潤的白。

她抬眼時眼尾微挑,丹蔻指尖輕輕叩了叩案上的幽州輿圖:“耶律齊昨日差人去了城西藥鋪,買了三斤朱砂——”她頓了頓,嘴角勾出抹淡笑,“我讓人在他的巴豆粉裡摻了點朱砂粉,等他瀉得腿軟時,衣袍上的紅漬倒像極了被人捅了兩刀。”說完也不待林風回應,提裙走向帳外,銀步搖隨著腳步叮鈴作響,像一串細碎的笑。

蘇婉兒把玄鐵劍往腰間一掛,劍鞘撞在牛皮護膝上發出悶響。

她彎腰抓起案上的幽州密探名單,抬頭時眉峰挑得老高:“暗衛營的弟兄們都在城南林子候著,我這就去會會孫二那老匹夫。”她走到林風跟前,忽然伸手拍了拍他肩頭,力道大得讓他踉蹌半步:“大人,莫要總熬得眼窩發青,等這仗打完——”她瞥了眼帳外的朝陽,聲音輕了些,“我請你喝西北的馬奶酒。”不等林風答話,她已大步跨出帳門,玄鐵劍在晨風中嗡鳴,驚得帳前兩隻麻雀撲棱棱飛向天空。

帳中隻剩林風一人時,他低頭整理袖中李正的認罪書,指尖觸到紙頁邊緣的毛邊,像觸到了三年前在破廟抄書時磨出的繭。

今日要見的是戶部左侍郎陳立,那老頭雖兩鬢斑白,卻總愛穿青布直裰,上個月在朝會上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均田令,朝服上還沾著墨跡——說是昨夜改折子改到三更。

林風摸了摸內袋裡的殘玉,涼意透過裡衣滲進心口,母親臨終前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這玉是你爹留下的,他說……”他猛地搖頭,把回憶甩出去,今日不是懷舊的時候。

出營時,親兵牽來的烏騅馬正踢著前蹄,馬頸上的銀鈴被踢得亂響。

林風翻身上馬,皮靴磕在馬鐙上發出脆響。

他特意繞了營後那條碎石子路,道旁的野菊被馬蹄踩得東倒西歪,碎瓣沾在馬腿上,像星星點點的血。

陳立約的地點是城郊的竹影庵,那是座荒廢了二十年的小廟,三年前林風在西北賑災時,曾見陳立偷偷往廟裡送過米糧——想來是怕被王雄的人盯上。

馬蹄聲在碎石子路上敲出急鼓,林風的腰板挺得筆直,目光掃過道旁的樹林。

忽然,他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手不自覺按上腰間的“有容”匕首。

風裡有股若有若無的腥氣,像被血浸過的獸皮。

他勒住馬,烏騅馬長嘶一聲,前蹄揚起半尺高。

林風順勢翻身下馬,靴底碾過一片帶露的草葉,涼意滲進襪子。

道旁的槐樹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幾片枯葉子“唰”地砸在他腳邊。

林風的瞳孔驟然收縮——樹椏間的麻雀早沒了蹤影,連蟬鳴都歇了。

他反手抽出“有容”,匕首在晨光裡泛著幽藍的光。

這時,他聽見了腳步聲,極輕,像貓爪踩在鬆針上,卻帶著股狠勁,從左後方的灌木叢裡傳來。

林風猛地轉身,匕首劃出半道弧光。

灌木叢裡“嘩啦”一聲響,一隻灰毛野兔竄了出來,撞得野菊東倒西歪。

他鬆了鬆繃緊的肩,正想罵自己草木皆兵,忽然聞到風裡的腥氣更重了。

這次他聽清了,是鐵器摩擦的聲音,極細,像刀尖在石頭上磨著,從林子深處,一點一點,往他這邊挪過來。

林風的後背沁出冷汗,內袋裡的殘玉突然發燙,燙得他心口發疼。

他握緊匕首,腳尖在地上輕點,尋了塊能退能進的位置。

這時,風突然變了方向,卷著林子裡的霧氣撲過來,霧裡隱約有黑影晃動,像有人正貓著腰,一步一步,逼近他的後頸。

他警覺地停下腳步,耳尖微動,捕捉著林子裡最細微的聲響。

殘玉在胸口燒得厲害,他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等你能護住這天下的時候,它自會顯靈。”難道……

一陣陰風吹過,林子裡的霧氣更濃了,模糊了他的視線。

但他知道,那股神秘的力量,已經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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