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捏著楚瑤的信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燭火在他眼底晃出細碎的光,信上"李尚書、周侍郎連稱舊疾複發"幾個字像燒紅的鐵,燙得他喉間發苦。
"蘇姑娘。"他突然開口,聲音比帳外的雪還冷,"你可知李延年上月還在早朝時參了我三本,說新政'傷農害商'?"
蘇婉兒正用匕首刮著槍杆上的冰碴,聞言手頓了頓。
槍尖墜著的冰珠"啪嗒"落地,在青石板上裂成星芒:"前日柳姑娘傳來密報,說有商隊往北邊運了二十車精鐵——李府的商隊。"
林風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三日前在敵營外聽到的"殘玉隻給了你半本",想起黑甲男人掌風中那股攪得他經脈生疼的詭勁——原來內鬼不是藏在邊疆,是紮根在金鑾殿的柱子裡!
"張雷!"他突然掀簾大喊。
守在帳外的親衛隊長應聲而入,鎧甲上的積雪簌簌落了滿地。"帶影衛連夜進京,封鎖九門,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進出皇宮。"林風扯下腰間令牌拍在案上,"告訴楚瑤公主,若有大臣稱病,便帶太醫院的人上門'探病'——要活的口供。"
張雷單膝跪地:"末將遵令。"他接過令牌時,瞥見主帥眼底翻湧的暗潮,像極了三年前在寒城破圍時,那個舉著火把衝進敵陣的身影。
帳外的風突然卷高,吹得燭火劇烈搖晃。
蘇婉兒突然按住林風的手腕:"你要親自入宮?"她的掌心還帶著槍柄的涼意,"前線離京八百裡,來回至少三日——"
"三日後敵軍襲糧道,十日後便是決戰。"林風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蹭過她虎口的老繭,那是當年在雁門關練槍時磨出來的,"若朝中有變,皇帝被挾,我們就算贏了前線,也是為他人作嫁。"
蘇婉兒的眉峰動了動。
她望著林風發頂新冒的幾縷白發,突然抽回手,從腰間解下自己的虎符拍過去:"拿我的虎符調禁軍,陳統領欠我爹一條命。"她轉身抓起案上的布防圖,槍尖挑起半幅皮簾,"我去點三千輕騎送你,半個時辰後出發。"
林風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風雪裡,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碎玉相撞的輕響。
"林公子好魄力。"
沙啞的聲音像鏽了的刀刮過鐵砧。
林風旋身時已摸到腰間的柳葉刀,卻見帳角陰影裡立著道玄色身影,烏鞘劍斜指地麵,劍穗上的半塊殘玉正和他懷裡的那截相擊作響。
"是你?"林風瞳孔微縮——這正是昨夜救他的神秘人。
"那黑甲將軍,是你失蹤十七年的師兄。"神秘人掀開鬥笠,露出半張纏著繃帶的臉,右眼處的疤痕從額角貫到下頜,"當年你師父為保《乾坤訣》完整,將你們師兄弟分送南北,卻不想那孩子被王雄的人截了去"
林風隻覺耳中嗡鳴。
他想起八歲那年,師父咽氣前攥著他的手,血沫糊了半張臉:"你師兄眉間有朱砂痣"黑甲男人刀疤下的皮膚,確實泛著淡紅。
"他練的是《乾坤訣》逆脈篇。"神秘人將半塊碎玉拍在案上,兩塊玉合在一起,竟拚成個"乾"字,"王雄要借他的手,在決戰當日裡應外合——"
"夠了!"林風打斷他,喉結滾動,"我現在要進京亂,沒工夫聽往事。"
神秘人卻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蒼涼:"你以為內鬼隻有李延年?"他轉身走向帳門,風雪卷著他的衣擺,"去看看禦書房的密道,你師父當年留了封信記住,你師兄的命門在咳!"
話音未落,他已消失在風雪中,隻餘帳角飄落的半片紙,上麵用血寫著"心脈"二字。
林風攥緊碎玉,指縫裡滲出的血滴在"乾"字上,像朵綻開的紅梅。
他突然想起楚瑤信裡的"異象"——李尚書稱病那日,正是他師父忌辰。
"主帥!"帳外傳來蘇婉兒的喊喝,"輕騎已備,再遲就要誤了寅時的城門!"
林風將碎玉塞進懷裡,抓起案上的虎符往外走。
經過帥案時,瞥見楚瑤的信箋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背麵極小的字跡:"禦花園東井,藏有密報。"
他腳步微頓,又加快了速度。
與此同時,三十裡外的敵軍大營。
蘇婉兒單腳踩在瞭望塔上,千裡鏡的銅筒壓得眼眶生疼。
她望著敵方營寨突然移動的旗陣——左軍的玄色狼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繡著火焰紋的紅幡。
"傳我將令!"她扯下腰間的銅鑼猛敲,"前軍退三十步列盾陣,右營弓箭手填箭,左營馬隊準備反衝鋒!"
身邊的傳令兵剛要跑,她又拽住他的甲繩:"加一句——告訴林帥,敵軍動了'焚城旗',大戰一觸即發!"
夜風卷著雪粒打在她臉上,蘇婉兒望著遠方忽明忽暗的火光,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破廟,林風裹著她的披風說:"等天下太平了,我要在江南買座院子,種滿桃花。"
可現在,桃花還沒開,風雪卻更急了。
當林風快馬趕到京郊的望山巔時,東方剛泛起魚肚白。
他勒住韁繩,望著山腳下滾滾而來的塵煙——那不是風雪,是數千騎兵踏起的黃塵,是戰鼓擂動的轟鳴,是金屬碰撞的清響。
他摸了摸懷裡的碎玉,又按了按腰間的虎符。
山風掀起他的戰袍,露出裡麵貼身穿著的軟甲,那是蘇婉兒親手縫製的,針腳還帶著她的體溫。
"決戰"林風望著越來越近的塵煙,喉間溢出一聲低笑,帶著幾分孤勇,幾分釋然,"那就來吧。"
天未亮時,營中已響起集合的號角。
林風站在帥旗下,望著前鋒營的士兵們翻身上馬,甲胄在雪地裡閃著冷光。
他摸了摸腰間的柳葉刀,那是師父留下的最後遺物。
"出發!"
馬蹄聲碾碎了最後一層薄冰,像一把重錘,敲碎了黎明前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