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透時,林風已翻身上馬。
他的玄色戰袍被山風卷起一角,露出內裡軟甲細密的針腳——那是蘇婉兒熬了三個整夜,用冰蠶絲混著自己的血線縫就的,說這樣能替他擋下三分致命傷。
此刻軟甲貼著心口,像揣了塊暖玉,熨得他喉間發緊。
"前鋒營,啟程!"他抽出腰間柳葉刀,刀身映著未褪的星子,寒芒刺得人睜不開眼。
三千騎兵應聲而動,馬蹄鐵叩碎地上薄冰,聲響在雪野裡炸開,驚飛了幾群縮在枝頭的寒鴉。
望山巔的風卷著雪粒往領口鑽,林風眯眼望向地平線。
那裡浮著片暗雲——不是雲,是敵軍先鋒的玄色旗幟,"金狼"圖騰在晨霧裡若隱若現。
他摸了摸懷中碎玉,"乾"字被體溫焐得發燙,楚瑤信裡的"禦花園東井"突然在腦海裡閃過,又被馬蹄聲碾碎。
"左軍退三十步!"他突然扯開嗓子吼道,聲音裹著內力衝散了半裡風雪。
左翼的盾兵愣了愣,卻見統帥腰間虎符在晨光裡泛著冷光,不敢多問,咬牙收起盾牌往後撤。
"殺——!"敵陣裡傳來炸雷般的呼喝。
兩千鐵騎兵像黑色洪流撞來,馬背上的精鐵重矛在雪地裡劃出森然弧光。
林風盯著最前頭那麵"金狼"旗,見旗尖微微往右偏了半寸——好,上鉤了。
"弩手,準備!"他反手抽出腰刀往地上一插,刀身沒入雪中三寸,"等他們過了那株老槐樹。"
前鋒營的弩手們伏在土坡後,手心全是汗。
最左邊的小旗兵攥著令旗,眼睛死死盯著那株枝椏光禿的老槐樹。
當第一匹敵騎的鐵蹄踏過樹影時,他猛地揮旗——
"放!"
千張連弩同時震顫,箭雨如黑鴉群般掠過半空。
衝在最前的敵騎被攢射成刺蝟,後麵的收不住勢,連人帶馬撞進屍體堆裡。
鐵蹄聲驟然變調,變成人喊馬嘶的亂響。
林風拔起腰刀,刀身帶起的雪沫濺在臉上,涼得他打了個激靈。
"右營,反衝鋒!"他拍馬衝下山坡,玄色戰袍在身後獵獵作響,"跟我撕開他們的肚子!"
同一時刻,三十裡外的亂葬崗。
蘇婉兒的玄鐵劍挑開最後一道絆馬索,馬背上的銀槍在雪地裡劃出火星。
她望著前方那頂繡著"趙"字的灰帳,嘴角扯出冷笑——趙虎這老狐狸,以為藏在亂葬崗就能躲過夜襲?
也不看看是誰的輕騎。
"留兩個活口。"她對身後的百騎使了個眼色,自己一夾馬腹,黑馬長嘶著撞開帳簾。
帳內的炭火正旺,趙虎光著膀子坐在虎皮毯上,手裡還攥著半塊醬牛肉。
他抬頭見是蘇婉兒,牛肉"啪嗒"掉在地上:"你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你手下那個疤臉,昨兒在酒肆說漏了嘴。"蘇婉兒翻身下馬,劍尖挑起案上的酒壺,琥珀色的酒液順著劍刃滴在趙虎腳邊,"他說'趙爺要在亂葬崗看場好戲'。"
趙虎抄起身邊的九環刀,刀環相撞發出悶響:"老子手下有三百死士——"
"死士?"蘇婉兒突然旋身,劍花在火光裡綻開,"你當我蘇家養的是吃素的?"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悶哼聲。
趙虎的臉瞬間煞白,剛要後退,蘇婉兒的劍已抵住他咽喉。
他瞪圓眼睛,看著劍尖慢慢壓破皮膚,血珠順著劍脊往下淌,滴在虎皮毯上,像開了朵小紅花。
"夜夜襲"他喉嚨裡發出咯咯聲,"子時三刻西城門"
"知道了。"蘇婉兒手腕一翻,劍鋒劃過他頸側動脈,血柱噴在帳布上,染出片猙獰的紅,"不過你沒機會說了。"
當趙虎的屍體"撲通"倒地時,柳如煙的信鴿正撲棱著翅膀鑽進林風的帥帳。
他捏著竹筒裡的密報,燭火在"右翼糧草未穩"幾個字上跳動,映得他眼底發亮。
"周副將。"他轉身喊來等候在外的偏將,"帶三千輕騎,繞鷹嘴崖抄敵軍後營。"他指了指地圖上的紅點,"見到糧車就燒,見到運糧兵一個不留。"
周副將抱拳:"末將明白。"
"等等。"林風突然按住他肩膀,"告訴弟兄們,燒完糧草彆急著撤,往東南方的蘆葦蕩裡躲。"他笑了笑,"敵軍左翼吃了虧,右翼若丟了糧草,他們的主帥該急眼了。"
夜幕降臨時,林風站在最高的瞭望台上。
殘陽把雪地染成血紅色,遠處敵軍營地的火光星星點點,像墜了滿地的流星。
他摸了摸腰間的柳葉刀,刀鞘上師父刻的"止戈"二字被摸得發亮——師父說,這刀是用來止戰的,不是殺人。
可如今
"林帥。"
身後突然響起低啞的男聲。
林風反手摸向刀柄,卻見一道黑影從瞭望台下的陰影裡浮出來。
那人裹著件灰布鬥篷,連臉都遮在兜帽裡,隻露出雙鷹隼般的眼睛。
"你是"
"三年前,你在破廟救過個要飯的老乞丐。"那人摘下兜帽,露出左臉猙獰的刀疤,"他是我師父。"
林風瞳孔微縮——那老乞丐曾塞給他半塊碎玉,說"遇大難時自有用處",原來竟是眼前這人的師父?
"你師兄要來了。"刀疤男壓低聲音,"他練的是'蝕心訣',專破《乾坤訣》的內息。"他頓了頓,"他的目標是你。"
林風心頭一震,剛要追問,卻見敵軍中央突然騰起三盞朱紅烽火燈。
火光映得雪地一片通紅,連帶著他懷中的碎玉都燙得灼人。
"咚——"
低沉的戰鼓聲從遠處滾來,震得瞭望台的木柱嗡嗡作響。
林風望著敵軍主營方向翻湧的塵煙,聽見自己心跳如擂。
他抽出柳葉刀,刀身映著烽火,像蘸了血的紅綢。
"來得好。"他輕聲說,聲音被風聲卷向戰場,"這一戰,該見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