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裡的燭火劈啪作響,林風的拇指反複摩挲著影無痕送來的玄鳥玉牌,涼意透過指尖直往骨頭裡鑽。
歸墟引的內力在丹田翻湧,將案上散落的線索一一串聯:賑災糧裡的毒粉、王雄餘孽的暗樁、敵國新謀士的挑釁——這哪是普通的滲透,分明是要在乾元王朝的根基上剜出個血窟窿。
"柳姑娘。"他突然抬眼,目光掃過正對著燭火辨認玉牌紋路的柳如煙。
後者發間的珍珠步搖輕顫,顯然正沉浸在某種回憶裡,聽見喚聲猛地抬頭,眼尾的胭脂被燭火映得發紅:"林帥?"
"天網的線人該動了。"林風將玉牌往桌上一按,"你帶最精乾的暗衛,明日喬裝成北戎商會的女掌櫃。"他指了指柳如煙腕間那串褪色的珊瑚珠——那是她母親留下的,"把這珠子換了,戴北戎貴族常用的青金石。
他們的商會最近在城西碼頭收絲織品,你就說要談筆大買賣。"
柳如煙的指尖在珊瑚珠上頓了頓,旋即輕笑一聲:"林帥好記性,我母親確實說過,北戎商隊的大掌櫃都愛青金石。"她起身時,腰間的銀鈴輕響,"今夜我便去染坊換身粟色織金錦,再找個會說胡語的婆子跟著——他們最信鄉音。"話音未落,人已掀簾出去,帳外的月光在她裙角掃過一道銀邊。
"蘇姑娘。"林風轉向靠在牆角擦銀槍的蘇婉兒。
後者正用鹿皮仔細擦拭槍杆上的血漬,聽見喚聲抬頭,眉梢挑得像把出鞘的刀:"邊境那處山寨,我昨日派斥候探過,寨門守著二十個帶刀的,後山有處密道直通胡地。"她把銀槍往地上一杵,槍尖在青石板上鑿出個淺坑,"今夜子時我帶'玄甲衛'摸過去,先斷他們的糧道,再燒寨門——火起時他們必然往密道跑,正好甕中捉鱉。"
林風點頭,目光又落在縮在案角的楚瑤身上。
公主今日發糧時沾的泥點還在裙角,此刻卻挺直了脊背,指尖捏著塊被揉皺的戶部賬冊:"林帥,我今日去戶部查賑災糧的撥發記錄,發現上月有筆十萬兩的銀子沒走國庫正賬。"她將賬冊推過來,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半枚殘破的朱印,"陳德海的管事說錢是從'清平會'來的——可'清平會'在戶部根本沒備案。"
"好。"林風的指節叩了叩桌案,"三日後早朝,我要看到敵國滲透的證據、內奸通敵的賬冊,還有那座山寨裡的密信。"他起身時,腰間的虎符撞在案角發出脆響,"都去準備,記住——"他掃過眾人,目光沉得像壓著塊鐵,"這不是抓人,是剜根。"
柳如煙的粟色織金錦裙裾掃過青石板時,城西碼頭的槐樹上正落著三隻灰雀。
她扶著老仆的手跨進"萬寶行"的門檻,樟木香混著海腥味撲麵而來,櫃台上的胡商立刻直起腰,用生硬的官話喊:"大掌櫃的,北戎來的女客!"
後堂的門簾一掀,出來個留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眉骨處有道刀疤:"聽說姑娘要談大買賣?"他的官話裡帶著胡地特有的卷舌音,卻在瞥見柳如煙腕間的青金石時頓了頓——那串珠子正泛著北戎皇室特有的幽藍。
"我家主人在草原上放了二十年馬,就愛乾元的絲綢。"柳如煙指尖撫過櫃台上的錦緞,"但得先看看貨路順不順——"她壓低聲音,"聽說貴行最近走了批'私貨'?"
刀疤男的瞳孔驟然收縮,手往腰間摸去。
柳如煙卻笑了,從袖中摸出塊玄色令牌拍在桌上——正是影無痕送來的玄鳥玉牌的仿製品。"影先生托我帶句話。"她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刀,"他說'棋局要活,得先喂飽棋子'。"
刀疤男的手慢慢鬆開,示意夥計退下。
柳如煙跟著他走進後堂暗室時,注意到牆根堆著半人高的木箱,封條上印著北戎狼頭標記。
等刀疤男轉身取賬本時,她迅速摸出袖中細針,挑開木箱上的封蠟——裡麵整整齊齊碼著金葉子,每片都鑄著北戎的"天可汗"字樣。
"這是上月給'清平會'的例銀。"刀疤男將一本牛皮賬本推過來,"影先生說,他們要在乾元攪渾水,得先喂飽那些想撈錢的官兒。"
柳如煙的指尖在賬本上劃過,當看到"陳德海 五萬兩"、"趙世昌 十萬兩"的條目時,心跳幾乎要衝出喉嚨。
她低頭掩住眼底的暗湧,指尖輕輕敲了敲"清平會"的總金額:"我家主人說了,這單生意要加三成。"
蘇婉兒的銀槍刺破晨霧時,山寨的望樓剛敲響第三聲更鼓。
玄甲衛的短刃割斷守夜人的喉嚨,她踩著屍體躍上寨牆,銀槍橫掃間挑落兩盞燈籠。
火折子"噗"地竄起,寨門處的柴堆瞬間騰起烈焰,驚叫聲裡,二十幾個持彎刀的胡兵從兩側廂房衝出。
"殺!"蘇婉兒的銀槍劃出半輪銀月,槍尖挑飛當先一人的頭顱,血珠濺在她額間,混著晨露往下淌。
玄甲衛的刀盾手緊跟著撲上,盾牌相撞的悶響裡,她瞥見寨後密道的方向有黑影晃動——果然是要跑。
"留活口!"她大喝一聲,銀槍旋成傘狀,將試圖突圍的敵兵逼回牆角。
為首的胡將舉著狼牙棒撲來,蘇婉兒側身閃過,槍柄重重砸在對方膝彎,聽著脆響的同時反手一槍刺穿他心口。
鮮血濺在她鎧甲上,開出朵猙獰的紅花。
"林帥要的是證據!"她踹開胡將的屍體,揮槍指向寨中那口老井。
玄甲衛的士兵立刻圍過去,鐵鎬砸開井邊的青石板,露出下麵的地窖。
燭火亮起時,滿牆的密信和堆成山的北戎兵器刺得人眼睛發疼——最上麵那封密信的落款,赫然是"影無痕"。
楚瑤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戶部的偏廳裡,她盯著眼前的賬冊,泛黃的紙頁上,"清平會"三個字被朱筆圈了七八個圈。
戶部尚書張大人的冷汗順著下巴滴在案上,聲音發顫:"公主,這這賬冊是去年年底才有的,老臣實在不知"
"張大人不必慌。"楚瑤的聲音卻穩得像塊玉,"你且說說,這'清平會'的銀子都撥去了哪裡?"她翻開賬冊下一頁,瞳孔猛地收縮——每筆支出都對應著某個官員的名字,陳德海、趙世昌、甚至還有兩個她眼熟的將軍。
"公主!"門外突然衝進個小太監,手裡舉著個漆盒,"宮門口有個穿灰布衫的婆子,說要見您,還說還說這是'清平會'的密賬。"
楚瑤打開漆盒的瞬間,檀木香氣裹著黴味撲麵而來。
最上麵一頁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那是趙世昌的親筆:"北戎送來十萬兩,五成給陳德海買糧,三成給邊關守將換防"後麵的字被墨跡暈開,卻清楚地蓋著北戎狼頭印。
"好個清平會。"楚瑤合上賬冊時,指節發白,"張大人,勞煩你把這些賬冊謄抄三份,明日早朝呈給陛下。"她望著窗外漸起的暮色,嘴角勾起抹冷意,"有些人,該醒了。"
早朝的鐘聲撞破晨霧時,乾元宮的金鑾殿裡一片死寂。
林風捧著柳如煙的賬本、蘇婉兒的密信、楚瑤的賬冊,逐一攤開在禦案前。
龍椅上的皇帝捏著那封影無痕的密信,指節泛白:"林卿,你說趙世昌勾結敵國?"
"陛下請看。"林風翻開楚瑤的密賬,"這是'清平會'與北戎的銀錢往來,每筆都有趙大人的手書批注。"他又指向柳如煙的資金流向圖,"這是北戎商會的記錄,趙大人名下的莊子,去年收了三十車'私貨'——"他頓了頓,"經蘇將軍查驗,都是北戎的精鐵。"
丹墀下的趙世昌突然踉蹌一步,官帽上的珊瑚珠亂顫:"陛下!
這是栽贓!
林帥公報私仇——"
"趙大人彆急。"林風又取出蘇婉兒從山寨裡搜出的密信,"這封是影無痕寫給您的,說'待乾元內亂,當以趙公為相'。"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影無痕是誰?
北戎新封的'破局使'!
他要的不是錢,是乾元的江山!"
趙世昌的臉瞬間煞白,踉蹌著撞翻了旁邊的禮官。
幾個金吾衛衝上來按住他,他卻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瘋癲:"你以為你贏了?
真正的棋局才剛開始——"他的目光掃過殿下眾人,"影先生說過,乾元的爛瘡,不是剜幾個貪官就能好的!"
"把他押入天牢!"皇帝拍案而起,龍袍都被震得亂抖。
林風望著被拖下去的趙世昌,突然注意到他袖中滑落的半片碎玉——和影無痕送來的玄鳥玉牌紋路一模一樣。
退朝時,殿外的陽光正烈。
林風捏著那半片碎玉站在階前,遠處傳來金吾衛敲鑼的聲音:"全城戒嚴!
嚴查通敵!"他摸出懷中的清剿令,墨跡未乾的"清平會"三個字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林帥。"蘇婉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銀槍的槍纓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玄甲衛已在城西集結,隨時可以出發。"
林風望著遠處漸起的塵煙,將清剿令遞給她:"去把'清平會'的根,連鍋端了。"他的目光掃過宮牆下的柳樹,那裡有個戴鬥笠的身影一閃而過——像極了昨日送玉牌的人。
歸墟引的內力在經脈裡翻湧,他突然想起趙世昌臨去前的笑。
真正的棋局嗎?
他握緊腰間的虎符,轉身走向禦書房。
陽光照在他肩章的金線刺繡上,映出一片刺目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