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鬆針掠過林風的眉梢,他望著東南方天際那幾縷若有若無的黑煙,喉結動了動。
戰鼓的悶響比晨鐘更沉,一下下叩在他心口——這不是江湖恩怨的打殺聲,是鐵蹄碾過土地的震顫。
"柳姑娘!"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淬了冰的刀。
正在給受傷弟子係繃帶的柳如煙抬頭,見他立在殿門前,晨光照得他肩甲上的鱗紋泛著冷光。
她指尖的布帶"啪"地繃直,未等林風開口,已起身將銀飾骷髏頭往鬢角按了按:"北境的?"
林風沒說話,隻點了下頭。
柳如煙轉身就走,裙角掃過滿地斷箭時帶起一串脆響。
她知道,此刻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從棲霞山到北境邊界,快馬加鞭要七日,若那支軍隊真是敵國的她攥緊腰間的錢袋,裡麵裝著易容用的鉛粉和偽造的商隊文書。
"蘇姑娘!"林風又喊了一聲。
正在擦拭玄鐵劍的蘇婉兒應聲抬頭,劍刃上的血珠順著劍鋒滴落,在青石板上濺出暗紅的星子。
她收劍入鞘時,耳尖突然動了動——偏殿角落傳來極輕的。
"有活口。"她腳尖點地掠過去,玄鐵劍鞘重重磕在那團蜷縮的黑影上。
那人身披染血的鬼麵鬥篷,喉間發出含混的嗚咽。
蘇婉兒蹲下身,兩根銀針"咻"地刺入他肩井穴:"說,東南方的軍隊是哪來的?"
"鬼鬼麵十二煞奉大遼三皇子令"黑影劇烈顫抖,"三萬精兵走水路繞開雁門關直撲直撲京畿"
蘇婉兒的瞳孔驟縮,銀針"哢"地折斷在肉裡。
她猛地站起來,劍穗上的紅珊瑚撞在腰間玉佩上,"當啷"一聲脆響驚飛了簷下的麻雀。"原來他們早有預謀!"她攥緊拳,指節泛白——三日前她還在和林風說北境守軍換防的事,誰能想到敵國竟繞開所有重鎮,走的是連地圖上都沒標全的河道!
"楚瑤!"林風的聲音裡帶了絲急。
正在高處揮令旗的楚瑤轉身,發間的珍珠步搖晃出細碎的光。
她摸出袖中早已備好的信鴿,指尖在鴿腿上係密信時,腕間的翡翠鐲子碰在青磚上,裂了道細紋——她卻像沒知覺似的,隻加快了運筆速度。"傳我口諭,著宮中暗線即刻聯係兵部尚書,調五萬禁軍去西郊設防。"她將信鴿拋向天空,鴿翅帶起的風掀起她的裙角,露出底下綁著的十支淬毒袖箭。
做完這些,她又往兵部庫房方向去了。
守庫的老卒剛要攔,她已從懷中摸出塊雕著螭紋的玉牌——那是先皇親賜的"調兵符"。
老卒跪下行禮時,楚瑤的指尖已經撫上了最裡層木架上的機關弩。"這些,全要。"她掀開覆蓋的油布,青銅弩身上的雲紋在晨光裡泛著冷光,"京畿城防,就靠它們了。"
"林大人!"
粗獷的嗓音從山門外傳來。
林風轉頭,見白眉白須的劍孤老人帶著三十名各派高手立在石階下,每人腰間的劍都未入鞘,劍穗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
"劍前輩。"林風抱了抱拳。
"老朽觀那狼煙方向,敵軍怕是分了兩路。"劍孤老人撫著長須,目光如刀,"一路明著撲京畿,一路暗著怕是要抄咱們後路。"他抬手在空氣中劃了道弧線,"不如分兵,一路迎擊,一路攪營。"
林風垂眸盯著腳下的青石板,石板縫裡還嵌著半片帶血的甲片。
他想起方才蘇婉兒說的"三萬精兵",想起柳如煙已經快馬加鞭的背影,想起楚瑤懷裡那十支機關弩——京畿不能失,可若讓敵軍形成夾擊
"斷龍穀。"他突然開口,"敵軍必經之路。"
劍孤老人眼睛一亮:"那峽穀兩側是懸崖,中間隻容三馬並行,確實是設伏的好地方。"
林風沒接話,轉身往營帳走。
帳中燭火搖曳,他展開地圖,指尖沿著河道劃到斷龍穀,又在穀口的小山坡上點了點——那裡有片野杏林,春天開花時能藏千軍。
他取過炭筆,在"糧草營"三個字上畫了個圈,又在圈外畫了道火舌。"若能焚其糧草"他低喃,炭筆在羊皮紙上洇開個墨點,像滴凝固的血。
子時三刻,林風剛把最後一道伏兵標記標在地圖上,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大人!"渾身是血的信使撞開帳簾,懷裡的密報還滴著血,"東南沿海大遼十萬大軍登陸了!"
林風的手一抖,炭筆"啪"地斷成兩截。
他接過密報,燭火映得紙上的字跡忽明忽暗——"登州失守,萊州告急,敵軍已過淮河"。
山風從帳縫裡鑽進來,吹得燭芯"劈啪"作響,火星濺在地圖邊緣,燒出個焦黑的洞,正好燒在"斷龍穀"三個字上。
他望著那洞,突然笑了。
指腹蹭過《乾坤訣》秘籍的封皮,內力順著經脈往上湧,連指尖都微微發燙。
帳外的更夫敲過三更,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風聲——這一次,不是鎮魔鐘的龍吟,不是棲霞山的鬆濤,是他的血在燒,在喊:該動了。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時,林風已帶著十名精銳潛出營帳。
他腰間彆著短刃,懷裡揣著燒出洞的地圖,抬頭望了眼天際——東南方的黑煙更濃了,像團要燒到天上去的火。
而他腳下的土地,正隨著遠處的戰鼓震顫,仿佛在說:來啊,看誰先燒穿這亂世的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