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在老八這麼說後,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知道老八肯定是替一些反對廢這兩條弊政的王公大臣,來試探他的態度來了。
他也就直接問了老八這麼一句。
老八這裡則訕笑了笑說:“八叔請你來,正是要給你說個緣由,八叔不是非得跟你汗阿瑪對著乾,而是你汗阿瑪非得要八叔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弘曆也淡淡一笑。
他心裡卻為此感歎:“八叔啊八叔,你到底是賢王,為天下王公大臣們的好日子真是操碎了心,可他們真會記得您的好嗎?”
“弘曆呀!八叔可沒給你說謊,你也應該明白八叔的心思,八叔不是怕輸怕死的人,而是不願牽連太多無辜,起太大的乾戈而已。”
“我大清取天下殺戮太重,所以要想長治久安,首要便是要少殺戮,才能統合人心啊!”
老八則在弘曆笑後,繼續闡述起自己的想法來。
弘曆也沒有反駁,隻故意裝憨:“八叔說的侄兒也不明白,侄兒隻是覺得,汗阿瑪做的事即便有人不理解,可能也有他的理由吧,隻是我們還不明白而已?”
老八聽弘曆說即便有人不理解,也猜中其意,而予以頷首。
但他也沒再多言,隻說先吃飯,還讓弘曆嘗起菜來。
一時飯畢。
老八才對弘曆說:“八叔最欣賞你的一點,就是素來小心啊!”
“八叔說笑了。”
弘曆回了一句。
接著,老八就將一張契書拿了出來,對弘曆說:
“八叔知道你不缺好東西,但八叔怎麼也得看在你通過你十六叔竭力保全八叔的份上,給你賞賜你點什麼,以酬你對八叔的一番孝心。”
“八叔,您客氣!”
弘曆笑著回了一句。
老八則反問說:“至孝者豈能不賞賜?”
隨後。
老八就道:“這契書是京西一座寺廟歸屬契書,原是八叔自己讓一戶下家人購來以作禮佛濟善之用的,如今特轉賜於你,一則酬你如此為八叔的一番心思,二則八叔也希望你能多行仁善之事。”
“而這翊教寺因香火素來昌盛,來往士民很多,你大可靠此寺香火錢多宣仁德。”
弘曆知道,素來名寺古刹,很多都是權貴的私產。
而很多權貴也通過建寺置庵來做慈善、金融乃至承擔旅店的作用。
許多官僚士紳借貸很多都會找名寺古刹借錢,尤其是京師的名寺古刹。
不少官僚士紳和富商也會捐香火錢給名寺古刹,而達到向其背後某權貴行賄的目的。
這樣一來,某權貴也會依舊顯得清廉。
老八給他贈送一佛寺,也是讓他方便放貸收錢乃至做慈善收買人心。
當然!
如老八自己所言,他知道弘曆不缺錢,反而缺的是更多用來收買人心和拉攏人才的媒介。
“長者賜,不敢辭。”
“侄兒先謝過八叔。”
弘曆為此行了大禮。
老八則沒等他行完就扶起了頭,而笑著說:“不必多禮,陪八叔多喝幾杯酒,八叔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啊!”
“侄兒洗耳恭聽。”
弘曆笑著回了一句。
老八倒也因此先自飲了一杯,接著就對弘曆說:“你堂兄弘時其實一直對你愧疚,還說起過當年在王府故意掀翻茶湯在你身上而欺負你的事,而為此悔恨不已。”
弘曆自然不相信,但也還是,對配合賢良到有意緩和他和弘時關係的老八說,自己已經忘了這事。
而老八,也在又喝一杯後,就接著說:“你要保全八叔,八叔雖然很感動,但其實,你大可不必,八叔也不配你如此對待,因為八叔也對不起你呀!”
老八說到這裡還慘笑了一下,隨後又喝了幾杯,還在這不久後,對弘曆擺手說:
“所以,以後彆再讓你十六叔為保全你八叔,做什麼惡人了!那樣對你十六叔不是好事,而你將來能倚靠的是你十六叔,你得多為你十六叔想想。”
“八叔,您喝醉了,什麼保全不保全,侄兒完全不明白。”
弘曆繼續裝傻。
老八則點頭,似乎很明白弘曆為何裝傻:“八叔知道你為何這麼說,八叔能理解。”
弘曆對此不置可否。
隻在大約兩刻鐘後,弘曆才離開了廉親王府,且帶著一身酒味。
不過,弘曆倒是沒醉,這主要是老八酒量太差,有種故意裝醉的感覺。
隻是,弘曆沒有拆穿,他在回自己的阿哥所後,就讓海棠和那拉敏萱準備伺候他沐浴,而他自己則先去了內書房,等著。
這段時間,看在皇後的麵子上,他基本上都是在讓海棠和那拉敏萱伺候他。
弘曆一到內書房,就看見了書案上那盒子裡裝著的地圖和缺口鈍刀。
這讓弘曆不由得捏了捏拳頭。
那拉敏萱和海棠來時,都注意到了這一點,為此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抿嘴。
於是,在當晚,弘曆讓那拉敏萱陪他就寢時,那拉敏萱就再次先主動朝他爬了過來。
“表哥,請恕奴婢造次,以奴婢愚見,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您心中雖有鴻鵠之誌,但如今首要的反而是早生子嗣,而安父母之心,也安列祖列宗的心。”
“奴婢也不敢獨承恩露,亦請表哥也常傳其他幾位格格侍寢。”
那拉敏萱解著弘曆的衣襟說道。
弘曆隻覺心裡開始像火在燒,在被對方開始調試時,且也翻過身來,攬其入懷。
“這次讓羅刹國使臣沒能賄賂馬齊成功,表妹你功不可沒,表哥決定好好獎勵你,爭取讓你先懷上!”
他知道,那拉敏萱說的對,他現在最重要的是造人,然後就是等待。
之所以造人很重要,是因為已經配有試婚格格的他,需要儘快向雍正和天下人證明自己有讓女子懷孕的能力。
等待則是等待人口更多,尤其是邊地人口更多,等雍正進一步整頓內政。
且說,自雍正下旨廢逃人法和禁關令後,各省督撫就把才抓的不少逃民給放了,許多因本地大戶壓榨太甚的百姓也更有膽子開始向外逃亡。
闖關東的百姓開始大著膽子,公然於白晝走大道出關!
奉天將軍噶爾弼是雍正親信,一得知雍正廢禁關令,自然明白雍正是加大實邊力度,也就立即調兵盛京駐防八旗兵,於各處拆原為禁關之用的邊牆。
因這些邊牆是以柳條為材料築造的邊牆,故被稱作柳條邊。
噶哈裡本人其實也很高興看見許多百姓出關。
主要是關外的人還是太少了,少得他這個一品大員都不習慣,總覺得自己見到的狼都比見到的人還多。
而一個地方沒人,就是地再多,也開發不出價值來。
所以,他倒是不在乎什麼滿漢,隻要來夠多人就行,這樣他就能多收稅,多補兵員缺額。
而黑龍江將軍陳泰也同樣覺得自己管轄區域內人太少。
所以,為了多招攬百姓來黑龍江定居,而不讓百姓們隻遷移到盛京和吉林兩將軍轄區內,就停下來,他特地拿出了自己養廉銀裡的三千兩為本錢,買了大量米,且派人去出關必經之路上廣貼告示說,在宣教朝廷本有免稅免役政策外,表示出關至黑龍江者給米一石,給完為止。
百姓聽聞,覺得反正無論是出關百裡,乃至出關千裡都是已是離開祖宗之地,去哪兒都一樣,也都紛紛往更北的黑龍江地方去。
吉林將軍哈達也跟著有樣學樣,還把多拿出兩千兩養廉銀,來吸引百姓。
奉天將軍噶爾弼在發現很多百姓都不肯留在奉天,而因為黑龍江和吉林的招攬政策繼續北上後,氣得不行,立即向雍正發密奏告狀。
同時!
他自己也不得不也出養廉銀留住百姓。
他們之所以這麼願意花養廉銀,主要也是此時東北人的確太少,尤其是精於耕織的漢人太少,反而是氣候轉暖後的可耕之荒地不少。
再有,他們在關外,能花銀子的地方也少,還不如把養廉銀作為協助自己整出更多政績的工具,這樣還能儘早升調回京師,或者其他暖和一些的地方。
於是!
東北三位軍政一把抓的將軍都卷了起來,也不僅僅是用養廉銀整地方財政補貼,還給來的青壯提前準備農具耕牛。
而最終,先出關的百姓還是留在了奉天。
但後麵來的百姓,因為吉林和黑龍江好處沒有領完的緣故,不少也都去了黑龍江和吉林。
這樣一來,整個東北,無論離關內遠近,都有新遷徙來的漢人百姓。
噶爾弼、哈達、陳泰都很滿意地看著轄區內增多的炊煙和牛馬蹤影。
“隻需一年,黑龍江就肯定能增加很多糧倉,那樣就能駐更多兵馬,讓羅刹人不敢南下!”
陳泰為此叉腰站在盛京城頭上說著,一臉奮意。
“隻需三年,吉林就會增加許多集鎮,那樣商業就能發達起來。”
哈達也滿臉期待地看著海參崴一帶的廣大新聚居點,對同僚們說道。
“隻需五年,奉天就能看見更多滿地跑的孩子,他們會讓奉天在將來人丁更加興旺的!”
而噶爾弼也在從興京廳回盛京的路上,看見一些小孩麵孔出現後,也笑著對隨行者說了起來。
回國路上的羅刹國拉古金斯基,則在看見清廷地方流官在雍正廢逃人法與禁關令後,開始明目張膽地鼓勵漢民出關,甚至主動策動佃戶奴婢逃亡出關,而使得他每天都看見大量人流出現在自己前後時,也神情越發凝重起來。
“真的不希望雍正這樣的君王能一直主宰清國!”
拉古金斯基為此對自己的助手郎克感慨了一句。
郎克道:“我想起了那位錢學士提到的四阿哥,希望他將來會結束這兩條可惡的政策!這麼多漢人出關,當地土民也會被他們同化的,那樣我們麵對的可能是上下更加一體的遠東。”
拉古金斯基點頭:“得告訴我們的君王,談判拖到那位四阿哥即位或許更合適。”
……
……
四阿哥弘曆不知道王公大臣與士紳乃至外夷都對他寄予厚望。
他現在剛從老十六這裡得知,廉親王府的護軍九十六被廉親王杖斃了。
“居然有這事,八叔為什麼要杖斃九十六?”
弘曆問道。
老十六說:“他自己說是喝了酒,所以在酒後失態,說了句把九十六就地打死的話。”
老十六剛說完,雍正就派人來將弘曆和老十六叫了去。
雍正臉色鐵青,似乎很憤怒,而在弘曆和老十六就說:“這件事,你們說說看,當如何處置?”
“雖說九十六是廉親王護軍,但是步軍統領安排的護軍,非家奴,打死乃重罪,當革爵圈禁!”
弘曆這時想了想說:“圈禁八叔恐不夠,因為堂兄弘時跟八叔的感情很好,也素來受八叔影響很大,隻圈禁八叔,恐堂兄弘時會為了八叔奔走,而惹出禍事來,比如用九叔曾經發明的西洋文編碼技法聯絡洋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