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署。
主位,丈許木幾,擺著一些文書,江昭不時觀閱一二。
太皇太後與新帝和好,兩人其樂融融。
作為臣子,自是悄然退下。
左、右首席位,皆有一人,都是白發蒼蒼的樣子。
“也就是說,先帝的廟號、諡號都尚未暫時擬定?”江昭向下望去,平和問道。
“正是。”左首之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答道:“先帝駕崩不足十日,孫尚書便已稱病致仕。因此,廟號、諡號皆是未曾真正暫時擬定。”
此人,乃是禮部左侍郎胡宿,年逾六十有九。
其對麵坐著的人是禮部右侍郎吳奎,年五十有六。
江昭了然。
一位君王,一生有三“號”,廟號、諡號、年號。
廟號、諡號的擬定,實為評定君王一生功過,不單得小心翼翼的擬定,程序也相對繁瑣。
廟號擬定,往往是禮部的禮官根據先帝的生平功績,以及宗室地位提出一些建議。
這些建議,少則囊括五六種選擇,多則囊括十餘種選擇。
禮官的建議呈遞上來,經過禮部幾十位紅袍大員一齊商議討論,最終給出三種左右暫時擬定的廟號,於常朝公開,經百官討論,皇帝給出最終決議。
這個流程,少則持續月餘,多則一年半載。
諡號擬定,則是要求禮官走遍三司、五監、六部、九寺、翰林院、禦史台、諫院等司衙,征求百官意見,五品以上書諡,集思廣益,考功擬諡。
集齊來的諡號,禮部與太常院一齊商議探討,並給出文書總結,闡述先帝的一生功過,以及定諡的大方向,呈遞幾種選好的諡號上去。
一旦欽定了諡號,幾位內閣大學士以及禮部尚書、太常寺卿,一齊參與撰寫諡號冊書,於南郊祭祀蒼天,並向上天呈告諡議的內容。
如此,初步定諡基本結束。
繼任皇帝,往往存在給先帝增諡的情況,可能本來就十個字不到的諡號,愣是增到二三十字都不稀奇。
其中,廟號與諡號,以廟號為重,要求儘量做到“不虛美、不隱惡”。
這主要是廟號與諡號重要性的演變問題。
自商朝始,以廟號為主,僅六人有廟號,太祖商湯、太宗太甲、高宗武丁、世祖盤庚、世宗祖甲、中宗太戊,含金量非常之高。
商滅周生,以諡號為主,君王人人都有,含金量也還行。
其後,秦始皇一統天下,不允許臣子私底下議論君王,也就沒有廟號、諡號之說。
秦滅漢生,漢朝君王廟號、諡號並行,以廟號含金量最高,僅七人具有,餘下君王僅有諡號。
漢滅唐生,本來也是延續漢朝的風格,結果唐高宗李治與武則天拚命給爺爺“增諡”,諡號長的嚇人,就此被玩壞,漸漸成為了純粹的偏褒義的東西,已經不足以概括君王的一生。
如此,廟號漸漸重要起來。
大周一朝,便是以廟號為主,欽定君王功過。
或許有朝一日,廟號、諡號都會被玩壞,年號取而代之。
“廟號、諡號的建議都呈上來了多少?”江昭問道。
近來,他可不是一點半點的忙。
除了廟號、諡號的擬定,還得關注先帝皇陵的修建情況。
要是不出意外,日後還涉及新帝生父趙宗全封賞的擬定問題,以及未能繼承皇位的四位宗室的封賞擬定,可能還涉及祭祀。
此外,新帝立皇後、太子,都得祭祀。
新帝登基,根基不穩,肯定要重開恩科,大概率也是他主持。
光是粗略一算,估摸著一年半載都是勞碌命。
新帝要是根基穩固,肯定施展宏圖大誌,“歲幣”、“歲供”的問題,涉及外交,也是他的事情。
都知道小閣老威風,可小閣老的苦,又有知道呢?
天生的勞碌命啊!
如此,江昭自是希望騰出時間儘快解決問題。
否則就會越堆越多,越來越忙。
“廟號的建議都已經呈了上來,諡號呈上來不到一半。”禮部左侍郎胡宿答道。
古往今來,廟號也就幾十種,選定起來並不難,且是禮部的禮官呈遞建議,流程要簡單不少。
諡號,涉及百官意見,即便重要性不如廟號,但卻更繁瑣一些。
“召集郎官以上的人,半個時辰後來一趟吧。”江昭吩咐道:“郎官們的建議且先呈上來。”
胡宿連忙點頭,吩咐下去。
約莫一炷香,二十餘份廟號的建議文書落到江昭手上。
廟號分祖、宗,先帝自是為“宗”。
曆來廟號,祖一類:太、高、世、中、成。
宗一類,偏褒義:世、中、高、仁、孝、宣、肅、顯。
宗一類,偏中性或有爭議:穆、英、明、代、文、武。
宗一類,偏貶義:徽、欽、熹、哀、思、順、質、和。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偏“小眾”的廟號,出現頻率較少。
手持文書,依褒貶之分,江昭觀望起來。
“世宗。”
“顯宗。”
“仁宗。”
“中宗。”
“孝宗。”
“明宗。”
“文宗。”
江昭瞥了一眼“文宗”,不免搖頭。
這還真是個小天才!
文、武二字,作為諡號,自是一等一的好,漢文帝、漢武帝,都是“文”、“武”為諡號。
可要是以文、武為廟號,那可就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廟號,一般來說都得考慮上一任廟號使用者的水平。
上一位文宗是唐文宗李昂,“甘露之變”被宦官軟禁,水平著實不咋樣。
文宗,文治尚可,國力較弱。
先帝,評價這麼低的嗎?
還特麼是實名製!
半響,二十餘位有建議權的禮部官人相繼入堂。
江昭掃視一眼,有不少都是眼熟的人,不免溫和一笑:“江某承蒙聖上隆恩,忝任禮部尚書,與諸位共侍禮曹,實乃幸事。”
“大人過謙!”
“某定為大人驅使!”
“定為大人馬首是瞻。”
禮部,作為韓係的大本營,起碼有六七成的辦事者都是韓章的門生故吏。
江昭實為韓係毋庸置疑的下一任黨魁,就任禮部,自是如魚得水。
一時間,儘是“驅使”、“馬首是瞻”一類的話。
江昭平和頷首,拾起手中建議文書,鄭重道:“先帝休養生息四十載,而暮年揚鞭,開疆拓土。此等功績,合該上褒義諡號。”
一句話,定下了大方向。
“大人言之有理。”
附和之聲不斷。
以先帝的功績,都不給個褒義諡號,實在不妥。
相比起太宗皇帝,先帝未必就差!
“世、顯、仁、高、宣、中、孝。”幾個廟號挑出來,江昭望向下方。
繼往開來,開疆拓土,可為世。
當然,世也有世係轉移的意思。
鞏固政權,經營邊疆,可為顯。
仁孝治國,政績上佳,可為孝。
承平治政,可為宣。
中興之主,可為中。
仁厚治國,可為仁。
光大基業,可為高。
“七選三,然後就呈遞上去吧。”江昭緩緩道。
作為首位有開疆拓土的皇帝,不是頂級廟號,都對不起小閣老辛辛苦苦的帶飛。
新帝登基,肯定也傾向於給先帝較為頂級的廟號。
二十餘人,議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