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九。
常朝。
文武百官,有序班列。
先帝駕崩,臣子“以日易月”,行國喪之舉。
二十七日已過,自是恢複了服飾。
舉目望去,滿朝朱紫貴。
丹陛之上,新帝趙策英著十二章紋龍袍,頭頂通天冠,垂手撫膝,平視百官。
或許是為了等什麼,卻是並未急著讓百官上奏。
約莫二十息,百官齊齊一詫,向著掖門望去。
此刻,掖門走進一位婦人,約莫四十來歲的樣子,著藏青大袖褙子,上有龍鳳紋,銀線勾邊,綴金箔纏枝寶花,甚是雍容華貴。
大娘娘!
丹陛之上,新帝趙策英起身,恭謹一禮,喚道:“皇祖母。”
“陛下不必多禮。”太皇太後麵上掛起慈和笑容,回了一禮。
祖孫二人禮畢,大娘娘向下望去,掃視百官。
“先帝駕崩,本宮私底下沉心於守喪祭拜,並未關注朝政狀況。”
太皇太後平和道:“誰成想,竟有奸臣挑撥祖孫之情,說本宮有意垂簾聽政。”
說著,太皇太後麵色嚴肅:“此言,實為無稽之談。”
“陛下承先帝之遺誌,經秘密立儲法過繼為魏王子嗣,為先帝皇太孫,並有內閣輔政大臣與英國公老將軍相助。如此,朝綱穩固,社稷安定,本宮豈會行垂簾聽政之事?”
“幸而有禮部尚書江昭撥亂反正,解去祖孫之誤解。”
太皇太後含威道:“悠悠之口,爭議不休。本宮一介深宮婦人,有苦亦是難言,唯有入殿朝議,告知百官。”
“大娘娘聖明!”
百官之首韓章,持手一禮。
“大娘娘聖明!”
“大娘娘聖明!”
“大娘娘聖明!”
文武百官,相繼附和。
太皇太後輕輕頷首,回了百官一禮,自掖門退去。
這一走,不少朝臣皆是望向了江昭。
新帝與太皇太後的爭鬥,究竟是什麼情況,百官心裡門清。
這都要鬥起來了,竟是愣是經江昭調和,祖孫和睦。
隻能說,有些人能年紀輕輕就乾到高位,不是沒有道理的。
丹陛之上,趙策英點頭含笑。
江卿,無愧於國之柱石!
真正的托孤大臣!
“內外百司,有奏儘可上言。”趙策英沉穩道。
沒了太宗一脈與大娘娘攪局,就連呼吸都要輕鬆不少。
江昭瞥了一眼笏板記的內容,一步走出:“臣禮部尚書江昭,有事謹奏。”
“先帝駕崩,依禮製合該有廟號、諡號。而今,禮部禮官已有廟號建議三種,為中、高、宣,可擬定為先帝廟號。”
言罷,江昭又退了回去。
文武百官,齊齊議論起來。
丹陛之上,趙策英不經意的抬了抬眉。
世!
近來,他不斷的想起這個廟號。
世係轉移,太適合他了!
雖然有點小難度,但是隻要他成為千古一帝,一切都不是問題。
“中興之意,頗為合適先帝!”
“以高宗為廟號,亦是絲毫不差!”
“宣字,差點意思。”
涉及廟號欽定,百官各抒己見,探討起來。
當然,也僅是局限於探討。
欽定君王廟號,話題太高端,絕大多數人根本沒資格插話。
真正有決定權的,無外乎幾位內閣大學士以及官家。
朝堂之上,交談之聲不絕於耳。
就連幾位內閣大學士,也不免相互分享起了意見。
半響,幾位大學士統一了意見,百官之首韓章上奏道:“啟奏陛下,臣等以為【中】更偏向於中興之意,未經衰敗,談何中興?【宣】疏忽開疆拓土,唯有【高】為上乘廟號。”
禦座之上,趙策英認可的點點頭:“朕也是此意。”
其實,從“中”字偏向於中興之意的那一刻,就已經定下了結果。
畢竟,相比起“高”,“宣”的確是要差上不少。
一言落定,廟號欽定。
“百官,儘快向禮部呈奏書諡,以便於集思廣益,考功擬諡,定下神主,讓先帝入祀太廟。”趙策英叮囑道。
定諡號、廟號的核心功能之一,就是要撰寫先帝的神主牌位,以便於供奉入太廟,承接宗廟祭祀。
另一方麵,定下了諡號、廟號,秘書省也可正式開始撰寫君王實錄,為君王撰史。
百官受到告誡,相繼行禮。
“臣工部尚書有奏”
積英巷,盛府。
壽安堂。
盛老太太手持茶盞,居於正首。
盛紘、王若弗居於左右首,盛長柏、盛長楓、海氏,依次入座。
“高宗皇帝?”
盛老太太一詫。
這個評價,可不是一點半點的高。
商高宗武丁,開創“武丁中興”;唐高宗李治,開創“永徽之治”,使得唐朝疆域達到巔峰。
而今,先帝赫然是有史以來第三位高宗皇帝。
評價之高,可見一斑。
“先帝休養生息近四十載,暮年開疆拓土,一鳴驚人。”盛紘擺擺手,不以為奇:“有此廟號,實屬常情。”
拓土兩千裡,不管放在哪一朝代,都是非常之大的功績。
更何況,先帝還長時間的休養生息,更是給拓土經曆平添一分傳奇色彩。
忍辱負重,這是真能忍啊!
“先帝,真是好命數啊!”盛老太太不免感慨道。
誰承想,無子的暮年皇帝,竟然能白撿一次開疆拓土的功績,讓評價平白拔高一截呢?
這是實力問題嗎?
不,純純運氣!
以昭哥兒的水平,放到太宗、真宗時期,一樣開疆拓土。
但問題就是,太宗、真宗就是沒有一位被譽為“小閣老”的臣子。
為之奈何?
盛紘撫須,笑而不言。
反正,有著這樣一位女婿,他是一生不愁了!
齊國公府。
小公爺齊衡手持書本,甚是認真。
近旁,妻子申氏端來一碗粥,暗自一歎。
也不知那盛明蘭究竟有什麼魅力?
區區五品小官的庶女,不單勾走了小公爺的魂,還能傳言風風雨雨的情況下,與新任寧遠侯顧廷燁結為夫妻。
關鍵,即便知道盛明蘭已經與人為妻,官人還是掛念著她。
偶爾昏睡,更是說著什麼“早知道就努力考上進士,不負承諾”的話。
也就是說,官人努力讀書,純粹是為了一介女子。
按理來說,作為妻子,丈夫努力讀書,她應該為之欣慰。
可問題就是,她真的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官人。”
申氏緩緩走近,輕聲提醒道:“讀書辛苦,卻也得勞逸結合,喝碗粥吧。”
齊衡搖搖頭,仍是盯著書本。
“高宗皇帝駕崩,新帝登基,理應是要開恩科。”
齊衡目光微暗:“還是得有權才行。若非她是小閣老的姨妹,顧廷燁斷然不可能娶一五品小官家的庶女。”
說著,言辭不自覺的激烈不少。
申氏一歎,不再說什麼。
常朝之議,傳遍天下。
自此,先帝趙禎,便是周高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