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江昭著紫袍玉帶,掛金符魚袋,入宮覲見。
主位,趙策英手持一份奏疏,麵色凝重。
“官家,禮部榜已然暫定。考生的卷子,名列三十以前的都拿了過來。”江昭持禮,緩緩道。
會試,又稱禮部試。
會試名錄便是禮部榜,貼出去以後就叫黃榜。
一般來說,皇帝都會望一望前三十名的卷子,以此判定考試究竟公正與否。
趙策英點頭,起身取過禮部榜,舉目掃視。
僅是望了兩眼,就說道:“如此,便放榜吧。”
江昭辦事,他放心!
“諾。”
江昭持禮,一步退後,就要離去。
作為恩科主考官,批閱卷子僅是微不足道的流程。
真正的重頭戲,實則是貢士、進士登門拜訪。
大批量的人才,可供給挑選。
所謂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積累起來的。
“子川。”
一步未落,趙策英連忙招手,喚住了他:“不急。”
江昭一怔,腳步微滯。
還能有什麼事?
就在這時,趙策英兩步走到書案,取過方才觀望的奏疏,傳了過去。
“且一觀此奏疏。”
奏疏入手,江昭翻閱了幾下,便是了然。
熙河路安撫使張方平呈遞的奏疏,約莫千言。
論及核心內容,其實就一句話。
【西夏皇帝李諒祚,禦駕親征,規模甚大,號十萬大軍。】
餘下的內容,都是分析西夏大軍的構成,以及邊疆抵禦可能消耗的物資。
簡而言之,要麼朝廷的能臣入邊鎮守,要麼朝廷撥調糧食,邊疆實行“以守為攻”的策令。
“號稱十萬。”江昭輕念了一聲。
“實則也就萬吧?”
一場征戰,可不單是殺伐就行,還得涉及後勤問題。
運輸糧草、武器、等物資的士卒,管理糧草的士卒,工匠、炊事、雜物士卒,以及老弱病殘,都不是真正有戰鬥力的人員。
除此以外,甚至還可能存在一些吃空餉的士卒。
十萬軍隊,有六萬可戰之士,已然是一等一的精銳大軍,吏治清明。
常規情況下,估摸著也就三到五萬。
江昭望了兩眼,疑惑道:“陛下是要臣出征?”
熙河之地,真正的士卒可一點也不少。
屯田之策的俞龍珂十萬大軍,以及幾萬老弱病殘、卸甲歸田的士卒,常駐邊疆的六七萬邊軍。
粗略一算,就是二十萬大軍。
區區李諒祚,十萬大軍而已。
從戰況來看,李諒祚就是仗著二十萬大軍卸甲歸田了六成,餘下的下六七萬分散於八州之地,相對散亂,方才取得些許戰果。
這就是打了個時間差。
一旦熙河士卒聚集起來,要想打敗李諒祚,不難!
說到底,李諒祚又不是什麼曠世奇才。
這沒必要他掛帥出征吧?
江昭疑惑的望了過去。
這種情況下,他去了熙河路也沒什麼效果啊!
“正是。”趙策英點頭。
他就是要江昭掛帥出征!
趙策英解釋道:“朕有意讓卿銜兵部尚書一職,掛帥出征。著英國公之子張鼎,神衛軍副都指揮使鄭曉,樞密院直學士王韶,西頭供奉官包順為輔。”
“此外,涉及軍國大事,宜讓新任寧遠侯顧廷燁奪情入邊,一齊出征。”
所謂奪情,也即針對官員丁憂的製度。
要是朝廷政務緊急,就可能召回重臣,取消或者減少喪期。
當然,因孝道的緣故,奪情更常見於武將一方。
文人養望,奪情的情況較少,且容易惹爭議,有可能留下“貪戀權勢”的名聲。
明朝的張居正,父親病逝,仍然主持變法,奪情一事就有不小的爭議。
此言一出,江昭不免抬抬眉頭。
英國公之子張鼎是英國公府的人,顧廷燁是寧遠侯府的人,小鄭將軍是忠敬侯府的人。
此外,忠敬侯鄭順尚且鎮守邊疆。
英國公府、寧遠侯府、忠順侯府,這可是勳貴三巨頭。
論起紮根軍隊的深度,這三者絕對是當仁不讓的存在。
此次,本就是以多打少,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穩贏,特意讓勳貴三大巨頭的年輕一代入邊,究竟是為何,實在不難猜。
施恩!
但凡立下點功勞,新帝就可施恩於張鼎、顧廷燁、鄭曉三人。
新帝初登基,希望拉攏勳貴,勳貴又何嘗不希望向新帝靠攏?
一波施恩,拉攏三大勳貴巨頭,輕輕鬆鬆就可得到三大勳貴的效忠。
這三大勳貴,背後可都是其他勳貴。
一經帶動,新帝便可手握軍權!
除此以外,包順是俞龍珂部落首領,有利於邊疆穩固,本質上也是一種難得的政治籌碼。
王韶則是典型的“儒將”,算是最能打、最可用的一批人。
江昭了然。
新帝是要趁著李諒祚入侵,將計就計,徹底收買勳貴啊!
一旦勳貴收買,不管文人怎麼鬨騰,起碼帝位是穩的。
江昭附和道:“官家聖明!”
“這幾人,都是能征善戰者。料來,定會立下不世功勳。”
這謀劃,頗有大道至簡的意味。
新帝,出師了!
一言既出,趙策英就知道江昭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不禁滿意點頭。
這一戰,還沒出征就已經贏了!
新帝登基,根基不穩。
一旦得到了勳貴三大巨頭的效忠,他的根基就算穩了下來。
這就是贏!
“此次,起碼得動用十萬大軍,非統帥而不可統籌。”
趙策英認真道:“這天底下,除了英國公老將軍與忠敬侯,也就唯有江卿有此統籌兼顧的本領。”
事實上,就連忠敬侯都有點吃力。
主要是沒鍛煉機會。
十萬大軍的征戰,已然是國戰。
以往,幾乎都是英國公為主導。
熙河開邊,又多了一個江昭。
餘下的人也就起輔助作用,沒有鍛煉的機會。
若非逼不得已,皇帝肯定不會拿十萬大軍給某位沒有統帥經驗的將領統籌。
也即,沒有統帥經曆,不得擔任統帥。
反之,沒有擔任統帥,也就沒有統帥經曆。
“臣定不負聖望。”江昭持禮道。
這種涉及大規模的軍團征調,新帝肯定是能用文官就儘量用文官。
武將,終歸還是缺點難言的信任。
五代十國時期,武將霍亂天下,著實是給人殺出了陰影,百年不消!
“西夏入侵,要說規模有多大,也不儘然。”
趙策英平和道:“這十餘日,估摸著是得征調糧草,不急於一時。”
言下之意,卻是不必即刻動身,貢士、進士拜訪“座主”的機會還在,不會丟失,讓江昭不必擔心。
“微臣,拜謝陛下。”
江昭持手一禮,緩步退下。
約莫半個時辰,黃榜張貼。
與此同時,十餘位考官便算是有了自由身。
黃榜定下,往後就是殿試。
不過,那時欽定名單的是幾位閣老以及皇帝,普通考官就起個監考的作用而已,連摸卷子的資格都沒有。
主副考官,也就是打個下手。
真正的決議權,還是在閣老與皇帝手上。
既是不影響科考公平性,自是可以有自由身。
當然,除了主副考官以外,絕大多數考官還是以低調為主。
江府。
一人呈上拜帖,讓江昭頗為意外。
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