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無比荒唐卻又讓他不得不信的念頭，瘋狂地在他的腦海中滋生。
師叔他會不會也知道我爺爺的秘密？
也知道當年甲申之亂的所有真相？
這個念頭讓張楚嵐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恐懼與渴望的電流席卷了他的全身。
而王也則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無比苦澀卻又無比釋然的笑容。
他這個風後奇門的傳人在自家師伯麵前簡直就像是一個剛剛學會加減乘除的小學生。
卻在仰望一位正在推演宇宙生滅的數學之神。
差距太大了。
大到了，連嫉妒和追趕的念頭，都無法生出的令人絕望的程度。
……
張玄看著馬仙洪那雙充滿了決然的眼睛，緩緩地點了點頭。
仿佛，對他這個選擇並不感到意外。
“如你所願。”
他淡淡地吐出四個字。
隨即他不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隻是那麼，靜靜地看著馬仙洪。
然後，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根白皙、修長，仿佛不沾染一絲凡塵，卻又蘊含著逆轉因果，重塑時空之偉力的，神之指對著馬仙洪的眉心。
輕輕一點。
“嗡——”
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沒有毀天滅地的威能。
隻有一道微不可察的，仿佛來自時間長河儘頭的金色漣漪從張玄的指尖蕩漾開來。
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馬仙洪的眉心。
那一瞬間馬仙洪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那雙因為決然而布滿血絲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焦距，變得空洞而茫然。
他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眼前的修身爐消失了。
張玄、張楚嵐、老孟……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他的意識，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從身體裡硬生生地拽了出來，拖入了一條光怪陸離，充滿了無數破碎畫麵的，時光隧道。
他在飛速地倒退。
他看到了碧遊村建立的初期，看到了自己意氣風發，對著第一批村民慷慨激昂地演講著自己的理想。
他看到了自己沒日沒夜地待在實驗室裡，瘋狂地研究著神機百煉，改造著那些殘缺的法寶。
他看到了自己第一次將一個普通的殘疾人，改造成了擁有異能的上根器時，那種發自內心的狂喜與自豪。
畫麵在繼續倒退。
他看到了自己，還是一個青澀的少年跟在姐姐曲彤的身後好奇地學習著神機百煉的各種知識。
姐姐的笑容，是那麼的溫柔。
姐姐的手，是那麼的溫暖。
姐姐的聲音，是那麼的悅耳。
“仙洪，你是天才，是馬家振興的希望。”
“仙洪，記住，無論發生什麼，姐姐都會永遠保護你。”
“仙洪……”
溫暖……
好溫暖……
馬仙洪的意識，沉溺在這片虛假的美好之中，幾乎就要迷失。
然而就在這時。
那道金色的神諭之光卻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這層溫情的糖衣將他拽向了更深，更黑暗，更久遠的過去。
那片被強行封印的空白的領域。
“轟！”
馬仙洪的靈魂劇烈地一顫。
他看到了、
那是一個，他完全陌生的卻又無比熟悉的實驗室。
比碧遊村的修身爐，還要龐大，還要先進無數倍、
他看到了一個，年少的自己。
那個時候的自己，眼神清澈，充滿了對未知的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無法掩飾的驕傲、
那個時候的自己，天賦比現在還要恐怖百倍、
他正在操控著一台無比精密的儀器，他的雙手如同幻影般飛舞，無數複雜的煉器符文，在他的指尖流轉成型、
他在做什麼？
他在幫助一個人修複一件破損的卻又強大到極點的法寶、
而那個請他幫忙的人……
馬仙洪的意識，猛地轉向。
他看到了、
在那間實驗室的角落裡，站著幾個穿著特殊製服氣息強大到令人窒息的人。
而在他們的簇擁下，一個戴著麵具，看不清容貌，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掌控一切的，梟雄氣息的女人，正靜靜地看著他。
那個女人是誰？
馬仙洪不認識。
但是，他卻從那個女人的身上感覺到了一股讓他靈魂都在顫栗的熟悉感。
“仙洪，快好了嗎？”
一個溫柔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馬仙洪的意識，僵硬地，緩緩地轉了過去。
他看到了。
看到了他那個，總是對他溫柔微笑的，完美的姐姐曲彤。
此刻的她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的笑容。
但那笑容的深處卻隱藏著一絲。
他以前從未察覺到的，冰冷的，算計的光芒。
“姐姐……”
年少的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馬上就好了，這個法寶雖然破損嚴重，但它的結構太精妙了。”
“等我修複好它，我的神機百煉，一定能再上一個台階。”
“是嗎？那太好了。”
曲彤微笑著，緩緩地走到了他的身後。
她伸出手輕輕地搭在了他那因為高度專注而毫無防備的肩膀上。
她的手依舊是那麼的溫暖。
但這一刻馬仙洪的意識卻感覺到了一股足以凍結靈魂的，刺骨寒意！
“仙洪……”
曲彤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如同惡魔的低語，輕輕響起。
“辛苦你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需要你記得了。”
“睡一覺吧。”
“等你醒來，一切都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話音落下的瞬間。
曲彤那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爆發出了一股詭異的，充滿了扭曲與剝奪之力的，灰色的炁勁。
那股炁勁如同跗骨之蛆無聲無息地湧入了他的大腦。
“呃……”
年少的他甚至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眼神中的光芒便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他那片承載著無數天才構想和珍貴記憶的區域，正在被那股灰色的力量，瘋狂地，無情地，一寸一寸地，抹除，覆蓋，變成一片永恒的空白。
……
“不！”
修身爐大廳內。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充滿了無儘的痛苦、憤怒、背叛與絕望的咆哮，猛地從馬仙洪的口中爆發而出。
他那雙空洞的眼睛恢複了神采。
不，那不再是神采。
那是兩團，足以焚燒整個世界，由血與淚，由最深的愛與最濃的恨，所凝聚而成的，瘋狂的，複仇的火焰。
姐姐……
曲彤……
原來……是你……
是你親手毀了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