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夜風帶著白日裡不曾散儘的燥熱,卷起細碎的沙礫,撲打著烏雅部營地的牛皮帳篷,嗚嗚咽咽,如同無數亡魂在低聲絮語。
營地中央那幾堆巨大的篝火早已熄滅,隻餘下暗紅的炭火,在夜風中明明滅滅,映照著沉默佇立的崔鈺、糖魃,以及那如同移動山巒般的魃父。
烏雅珞嵐被部族的戰士小心翼翼地抬回了大帳。她依舊昏迷著,蜜色的臉龐在炭火微光下蒼白得近乎透明,唯有緊蹙的眉心和微微翕動的鼻翼,還殘留著那深入骨髓的悲慟與不甘。破碎的玄甲已被小心卸下,露出內裡被血痂和藥膏覆蓋的傷痕。
老祭司阿木塔佝僂著背,布滿溝壑的臉上老淚縱橫。他顫抖著接過魃父沉默遞過來的那兩件沉重之物——繪製著黯淡火焰奔馬圖騰的“火種之匣”,以及那柄象征著部族榮光與犧牲的混鐵亮銀槍“霜牙”。冰冷的金屬觸感仿佛帶著英魂最後的餘溫,沉甸甸地壓在老人枯槁的手上,也壓在每一個目送崔鈺他們離去的烏雅部戰士心頭。
崔鈺的目光掠過營地中那一張張沉默而悲傷的臉龐,最終落在烏雅珞嵐所在的大帳方向。
青金色的雙瞳深處,冰火輪轉的軌跡緩慢而凝滯。枯骨生蓮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心口,烏雅部三百年的血淚與無聲湮滅的守陵人魂火烙印,還有陰天帝揭示的那盤籠罩九州的滔天棋局種種沉甸甸的陰霾壓在心頭。
“走。”他聲音低沉,辨不出情緒,隻一個字,斬斷了所有無謂的停留。
糖魃赤金色的瞳孔在夜色裡亮得驚人,她用力吸了吸小鼻子,仿佛要將營地裡的草藥味、皮革味和那股揮之不去的悲愴氣息都吸走。她最後看了一眼大帳,小小的身體輕輕一躍,便靈巧地落在了崔鈺身邊,伸出小手,緊緊攥住了他一片衣角。
魃父巨大的身軀微微屈膝,熔岩眼窩中的火光掃過這片浸透了血與火的營地,最後落在崔鈺身上。他沒有言語,隻是邁開沉重的步伐,腳掌踏在鬆軟的沙地上,發出沉悶而堅定的“噗噗”聲,如同移動的山巒碾過大地,沉默地跟隨著前方的身影。
烏雅部沉默的戰士們牽來了幾匹最健壯的駱駝。崔鈺並未推辭,翻身而上。糖魃則像隻靈巧的小猴,三兩下就爬上了另一匹駱駝的駝峰,盤腿坐下,好奇地揪著駝毛。魃父巨大的身形自然無法騎乘,他隻是沉默地跟在駝隊旁側,每一步落下,都讓身下的沙礫微微震顫。
駝鈴在寂靜的戈壁夜色中響起,單調而悠長,如同為逝者敲響的喪鐘,又似為生者送行的離歌。駝隊緩緩離開了營地,將那片被悲慟籠罩的殘丘和沉默的營火甩在身後,重新融入了浩瀚無垠的銀沙瀚海。
清冷的圓月高懸中天,將連綿起伏的沙丘鍍上一層流動的銀輝。夜風嗚咽著掠過沙脊,卷起細小的沙塵,在月光下如同流淌的銀色煙霧。天地間隻剩下駝鈴的叮當,駱駝沉穩的踏沙聲,以及魃父那沉重如地脈搏動的腳步聲。
死寂籠罩著駝隊。
崔鈺端坐駝峰之上,脊背挺得筆直,如同冰封的孤峰。自在靈符在心竅流轉,琉璃光暈溫潤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竭力撫平著識海中翻騰的驚濤——枯骨生蓮被奪的憤怒,對烏雅部的沉重虧欠,陰天帝揭示的宿命棋局,還有那渺茫如星火的九天雲君之憶種種思緒如同冰冷的亂流,撕扯著他的心神。
歸心劍懸於腰間,布滿裂痕的劍鞘在月下泛著幽冷的光,劍柄末端的龍紋印記沉寂著,仿佛也陷入了萬古的疲憊。
糖魃盤坐在駝峰上,小小的身子隨著駱駝的步伐輕輕搖晃。她赤金色的瞳孔一會兒好奇地追逐著月光下倉皇逃竄的沙蜥蜴,一會兒又百無聊賴地揪下幾根駱駝的鬃毛,放在指尖吹著玩。
戈壁的蒼涼死寂似乎絲毫影響不了她,隻是偶爾,當她眼角的餘光瞥見旁邊沉默如山移動的巨大石人時,小臉上會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困惑。
那種源自血脈深處的、若有若無的粘連感,像一根看不見的絲線,讓她本能地想靠近,又帶著點孩童對龐然巨物的天然警惕。
魃父巨大的熔岩眼窩低垂著,赤金火焰穩定地燃燒,目光卻近乎貪婪且長久地停留在糖魃身上。岩石雕琢般的臉上,那剛硬如斧鑿的線條,在流動的月華下似乎也柔和了幾分。他喉嚨深處不時發出極其低沉的咕噥,如同地底深處熔岩緩慢的湧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急切和笨拙的溫情。
他想靠近那個小小的身影,想確認那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呼喚,卻又怕自己沉重的腳步驚擾了她。
這份沉默中的“注視”終於讓糖魃有些不耐煩了。她猛地轉過頭,赤金色的眼睛瞪得溜圓,脆生生地對著魃父嚷道:“喂!笨大個兒!你老看我乾嘛?我臉上有肉包子嗎?”她摸了摸自己圓鼓鼓的小臉蛋,又故意做了個鬼臉。
魃父巨大的身軀明顯一僵,摩擦發出細微的“哢哢”聲。熔岩眼窩中的火光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熔岩湖。他喉嚨裡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低沉音節,像是滾雷在厚重的雲層中醞釀。
“肉沒”含混的音節從他的胸腔裡艱難地擠出,帶著粗糲感,“你娘”
先前在懸空寺前言語自如的他,麵對著糖魃這小妮子,似乎真提不起什麼脾氣來,連說話都變得有幾分結巴。
“不許罵人!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糖魃也愣住了,小臉上的嬉笑瞬間消失,赤金色的瞳孔裡似乎要噴出火來。
魃父趕緊擺手解釋著說道:“我沒有罵你,我是說,你知道你的娘親是誰嗎?”
“娘親?”她的小眉頭緊緊皺起,像是在記憶的碎片裡努力打撈著什麼,“師父師父沒說過我娘是誰呀我就記得師父是守心坪上的青崖老道還有兩個師兄!”她的小手指向崔鈺,語氣帶著孩童特有的依賴和篤定。
魃父巨大的頭顱用力點了點,動作顯得有些沉重而急切,仿佛整個身體都在為這個動作積蓄力量。他向前跨了一大步,沉重的腳步讓身下的沙地猛地陷下去一大塊,激起一片沙塵。巨大的陰影瞬間將糖魃小小的身影完全籠罩。
“對!”他的聲音驟然拔高,如同地底深處爆發的轟鳴,震得空氣嗡嗡作響,連駱駝都驚得不安地挪動了幾下蹄子。熔岩眼窩中的火光熾烈地燃燒起來,帶著一種找到了遺失萬載珍寶般的激動與不容置疑的確認感:“你奶奶”
“大個子,你怎麼又罵人?!”糖魃怒道。
魃父很無力,雙臂耷拉下來,隻得耐心說道:“你奶奶,也就是我的母親,在我踏上這片土地之前,她她要我辦三件事!第一件事便是找到被永生龍柏認定之人,也就是你的師兄,崔鈺。”
糖魃和崔鈺都在聽著,沒有答話。
“第二件事,便是宰了康回那王八蛋!”提到康回,魃父的語氣之中明顯帶有極強的怒氣,但卻又被他生生壓製。
“第三件事,便是找到我的女兒,雖然我連她的名字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巨大的手臂猛地抬起,指向自己的胸膛,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
“如今!”魃父的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巨大滿足和不容抗拒的威嚴,如同山嶽宣告,“崔鈺在!女兒在!三事已經辦成兩件!等三件事全部辦完,你們就跟隨我去那西牛賀洲!”
“西牛賀洲”四個字,如同沉重的磐石砸落在寂靜的戈壁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古老威儀和歸途的召喚。
崔鈺猛地勒住了韁繩,駱駝不安地停下腳步。他霍然轉身,青金色的雙瞳如同冷電,瞬間鎖定在魃父身上,又飛快地掃過一臉懵懂的糖魃。自在靈符在心竅瘋狂運轉,推演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陰天帝口中魃父“上古巨神玄黃不滅戰意重生”的根腳,與糖魃“女魃臨世真意”的本源,在此刻血脈相連的呼喚下,竟隱隱有了某種呼應。這血脈的粘連,便是他拚死闖入西涼王陵相助的根本?他心中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但最終,他的目光沉靜下來,隻是靜靜地看著糖魃,等待她的反應。
歸心劍在腰間發出極其輕微的嗡鳴,劍柄末端的龍紋印記微微發燙,燭龍真靈似乎也在無聲地審視著這父女相認的一幕。
糖魃坐在高高的駝峰上,小臉上所有的懵懂和茫然在魃父那不容置疑的宣告聲中,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清晰、帶著強烈抗拒的執拗。
她赤金色的瞳孔驟然亮起,如同兩輪微縮的烈陽,毫不畏懼地迎視著魃父熔岩眼窩中那熾熱迫人的光芒。小小的身體裡,那股屬於“女魃臨世之格”的純粹熾烈和不容束縛的本源氣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升騰起來,在清冷的月光下形成一層無形的灼熱力場,竟隱隱與魃父那源自洪荒巨神的厚重威壓分庭抗禮!
“哼!”一聲清脆的冷哼從她小巧的鼻子裡發出,帶著濃濃的不屑和孩童般的任性,“笨大個兒!你說是我爹就是我爹呀?我糖魃的人生,憑什麼要聽你的安排?”
“你看,你的名字叫糖魃,我的名字叫魃父,這不是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嗎?”三言兩語間氣氛逐漸活潑起來,魃父似乎也恢複了之前能言善道的樣子。
“少占我便宜,不用師兄出手,我都能把你打趴下!”她猛地從駝峰上站了起來,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仿佛鍍上了一層銀邊,又透出赤金的灼熱內蘊。她居高臨下,伸出小小的手指,直直指向魃父的巨大鼻梁(如果那能算鼻子的話),脆生生的聲音如同金玉相擊,響徹空曠的戈壁:
“就憑你也想帶我走?行啊!打贏我再說!”她的小下巴高高揚起,帶著一種近乎蠻橫的自信,“你要是贏了,我就認你這個爹,乖乖跟你去那什麼西牛賀洲!要是輸了嘛”
她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閃過一絲狡黠的光,故意拖長了語調,帶著點小惡魔般的戲謔:“嘿嘿,那你就得拜在我師父青崖老道門下,做最小的師弟!至於認不認你當爹?哼,那得看本師姐以後的心情啦!”
此言一出,連一直凝神戒備的崔鈺都忍不住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讓這有著上古巨神重生之軀,力能掀翻王陵穹頂的魃父,去拜入北境寒疆守心坪門下做小師弟?這小丫頭的刁鑽,簡直比她的赤金火焰還要灼人。
魃父巨大的熔岩眼窩裡,火光明顯地呆滯了一瞬。他似乎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比試”的法子。那岩石雕琢般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一種可以稱之為“錯愕”和“為難”的表情。他巨大的頭顱微微歪了歪,似乎在努力理解這“打贏”的具體含義。是像王陵裡那樣生死相搏?還是
“喂!笨大個兒!怕啦?”糖魃見他沒反應,不耐煩地催促道,小腳丫在駝峰上跺了跺,“很簡單!看到沒有?”她說著,猛地將自己的兩隻小手繞到背後,動作快如閃電,輕鬆無比地就在背後十指交叉,緊緊扣在了一起。她甚至得意地扭了扭身子,展示給魃父看,仿佛在完成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遊戲。
“喏,就這樣!”糖魃鬆開手,叉著小腰,赤金色的瞳孔裡滿是挑釁的光芒,“把你的兩隻手,繞到背後去,十根手指頭要像這樣——交叉扣在一起!隻要你能做到,就算你贏!要是做不到嘛”她拖長了尾音,小臉上滿是“你輸定了”的得意,“就乖乖叫我師姐,跟我去長安玩!”
空氣仿佛凝固了。
崔鈺的目光瞬間落在魃父那如同兩根巨大石柱般的手臂,以及那蒲扇般寬厚,手指粗壯如攻城錘的岩石巨掌上。
這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以魃父那龐大堅硬的身軀結構,肩背臂膀的關節粗糲厚重,莫說將手臂扭曲到背後,便是大幅度地向後彎曲都近乎不可能!
這根本不是一個力量層麵的比試,而是一個針對體型的、近乎無解的刁難!
魃父巨大的眼窩死死盯著糖魃那雙在背後輕鬆交扣的小手,又緩緩低頭,看向自己那像岩石一般構成,棱角分明的手臂。
那赤金色的火焰劇烈混亂地跳躍著,如同他此刻翻騰的思緒——錯愕、茫然,還有一絲被這孩童戲法般的要求徹底難住的巨大窘迫。
但他顯然不願意就此認輸。
他喉嚨裡發出一連串低沉而急促的、意義不明的咕嚕聲,仿佛大地在焦躁地。巨大的身軀在原地不安地挪動了一下,沉重的腳步再次陷進沙地。
然後,他像是下定了某種巨大的決心。
“吼”一聲沉悶如地底悶雷的低吼響起。魃父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巨大無比的右臂開始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向後扭轉!
手臂與手臂之間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那是巨大關節在超越極限地摩擦擠壓!粗壯的手臂上,那些如同山岩褶皺般的紋理被強行拉伸以致變形,發出不堪重負的。
他巨大的身軀因為這彆扭的動作而微微前傾,整個後背的肌肉都虯結繃緊到了極致,如同即將崩裂的山崖!
巨大的手掌,那每一根手指都粗如梁柱,指尖更是厚重如巨錘,此刻正笨拙無比地,一點一點地試圖繞過他那如同小型山丘般隆起的腰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崔鈺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一絲極淡的無奈笑意。這小魔頭,當真是算準了。
糖魃則坐在駝峰上,赤金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微張,臉上那點挑釁的得意早就被一種混合著驚奇和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興奮取代了。
她甚至下意識地握緊了小拳頭,仿佛在無聲地為那笨拙的巨人“加油”。
“嘎嘣!”
一聲格外清晰刺耳,如同巨大岩石崩裂的脆響猛地從魃父的右肩關節處傳來!
他巨大的右臂猛地僵在了半途!距離繞過腰背還差著老大一截!整條手臂以一種極其彆扭的角度扭曲著,關節處甚至崩開了幾道細微卻刺眼的裂痕!而那巨大的手掌,離背後的左手位置,更是遙不可及!
魃父整個巨大的身軀都僵硬了。
熔岩眼窩中的赤金火焰瞬間凝固,不再跳動,隻剩下一種近乎呆滯的茫然和巨大的挫敗感。他保持著那個扭曲而滑稽的姿勢,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語,試圖模仿人類動作的失敗石雕。
時間仿佛靜止了幾個呼吸。
“噗——哈哈哈哈哈哈!”
清脆得如同銀鈴碎裂,又帶著點荒腔走板的大笑聲猛地打破了戈壁的死寂。糖魃再也忍不住,小小的身體在駝峰上笑得前仰後合,抱著肚子直打滾,眼淚都飆了出來。
“哈哈哈!笨死啦!笨死啦!我就說你不行吧!哈哈哈像像隻大螃蟹被繩子捆住了鉗子!哈哈哈”她一邊笑一邊斷斷續續地嚷著,清脆的笑聲在空曠的沙海裡回蕩,衝散了所有的陰霾和沉重。
魃父巨大的身軀猛地一顫,仿佛被這肆無忌憚的笑聲驚醒。
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生鏽齒輪轉動的滯澀感,將那條扭曲的右臂一點一點地挪了回來。
關節處發出沉悶的摩擦聲。
他低下頭,巨大的眼窩看著自己那依舊完好無損,卻剛剛經曆了“奇恥大辱”的巨掌,又抬頭看看駝峰上那個笑得快要喘不過氣的小小身影。
那熔岩眼窩中熾烈的光芒徹底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巨大失落無奈,甚至還有一絲認命般的茫然。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悠長低沉,如同地脈深處最深處歎息般的嗡鳴。
“吼”這聲音裡,再沒有了之前的威嚴和急切,隻剩下一種岩石被風沙磨蝕後的沉重和認輸的頹然。
糖魃終於笑夠了,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花,小臉紅撲撲的,赤金色的眼睛亮得如同星辰。她努力板起小臉,試圖做出嚴肅的樣子,但那微微上翹的嘴角卻怎麼也壓不住。她清了清嗓子,挺起小胸脯,用自認為最威嚴、實則奶聲奶氣的聲音,對著下方那如同鬥敗了的巨獸般的魃父,一字一頓地宣布:
“呐!笨大個兒,願賭服輸!從今天起——”
她故意拖長了調子,小手叉腰,神氣活現:
“你就是我北境寒疆守心坪,青崖老道座下——最小的師弟啦!”她的小手指了指魃父,又指了指自己,最後指向旁邊一臉平靜的崔鈺,“他是大師兄,我是你師姐!懂不懂?以後要聽師姐的話!”
魃父巨大的頭顱極其緩慢又沉重地點了點。
眼窩中的火光微弱地閃爍了一下,算是默認了這個荒謬絕倫又無法抗拒的身份。他沉默地站在那裡,巨大的身軀在月光下投下更加龐大的陰影,卻莫名地透出一種笨拙的順從感。
糖魃滿意地點點頭,小臉上重新綻放出純粹而燦爛的笑容,仿佛剛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樂事。她赤金色的眼睛望向東方,那裡是戈壁的儘頭,也是長安的方向,充滿了孩童對未知旅程的純粹期待。
“好啦!”她小手一揮,清脆的聲音充滿了活力,驅散了最後一絲陰霾,“小師弟!跟上!大師兄,我們走——去長安嘍!”
魃父臉上也帶著微笑,他並沒有因為成了守心坪小師弟而生氣,能夠在茫茫天下這麼快就找到女兒,他已經無比寬慰了。
清脆的駝鈴聲再次響起,叮叮當當,敲碎了戈壁亙古的沉寂,帶著一種奇異的輕鬆與生機,融入那流淌的月華之中,朝著東方,朝著那座籠罩在更大迷霧與漩渦中的古老城池,蜿蜒而去。
月光下,三道長長的影子拖在銀色的沙海上——一道挺拔如孤峰,一道嬌小似火苗,一道巍峨如山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