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愛麗絲瞥了羅伊·金一眼,撇了撇嘴,咕噥著道:
“尊名和教義……唔啊,我的新尊名!”
她忽然正經起來,側眸望向羅伊·金,眉頭輕皺。
——不管羅伊·金找上門的理由有多麼離奇,他起碼看起來真像個虔誠的信徒,甚至是傳教士。
所以,這個尊名……是不是該給個正經點的?
原地踱步中,愛麗絲將手背在身後,儘可能緩慢地開口道:
“幸福與奇跡的締造者……
“厄運與災禍的執掌者……
“……前路未卜的……
“……先知。”
前兩句無疑來自於克萊恩,最後一句四舍五入算是臨時想到的——也許也不是太臨時。
自稱“先知”是愛麗絲一早就在做的事情,以此來指代自己再正常不過,但是前路未卜,確實是靈光一閃的結果。
往壞的方向想,前路未卜一定意義上可以視為前途渺茫,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擺在她前麵的是“光之鑰”,成為真神也意味著直麵“光之鑰”,這是單途徑舊日特有的無與倫比的殊榮。
往好的方向想,在愛麗絲能感受到的部份裡,“命運之輪”包含的權柄可不隻有命運的“混亂”,還包括了命運的“既定”,“先知”的非凡能力已經足以說明問題,而前路未卜,至少說明她前麵的不是“既定”。
那就總歸還能掙紮一下……
事實上,這正是愛麗絲矛盾行為的由來。
一方麵,她懶得動歸懶得動,卻也不至於在有人要殺她的情況下真的躺下來等死,就算打不過,起碼第一反應也該是撲騰兩下。
另一方麵,愛麗絲總會懷疑這樣的掙紮究竟有多少用,她念念不忘於宋姝的那句“不可分割”,並為這句話背後可能藏匿的真相感到恐懼。
尤其是,直到今天愛麗絲也不能將自己視為“沈迎歡”,“宋姝”那更不可能,她更願意堅持自己是在廷根市醒來的愛麗絲,至於更早之前的事情……既然她醒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那就說明這些和她沒關係!
換句話說,愛麗絲哪個都不想認,如果非要選,她對“沈迎歡”的認可度稍微高那麼一點。
至於過去的和威爾·昂賽汀相熟的那個“自己”,愛麗絲更不想認,當然,這個原因比較主觀——祂在某些方麵實在是太離譜了!
愛麗絲能坦誠地承認自己不算是個好人或者說好神,但她自認對自己的信徒還是挺友好的,起碼和“真實造物主”那種無差彆發瘋不一樣,她頂多就是不搭理……呃,頂多就是捉弄一下……?
愛麗絲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把注意力調到抨擊過去的那一位上去。
——祂對信徒,隻會比對其他人更惡劣,詳情可以參考愛麗絲收到的那份生日禮物……儘管愛麗絲不能算是信徒。
愛麗絲知道祂愛看什麼,她怎麼會不了解自己呢?哪怕她們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但愛麗絲卻還是在收到“禮物”的瞬間就能明白祂的用意。
——祂愛看人們在逆境中的奮力掙紮,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希望中爬上岸,隨後窒息而亡。
也正是這份惡劣,形成了愛麗絲所有不安的核心,她格外擔心,這條看似通順的前路是被人為鋪好的,道路的儘頭並不是她想要的希望,而是注定的死局。
所以前路未卜,在此刻或許是最好的答案,這說明她時不時的撲騰還有那麼一點意義,起碼不是白費功夫。
但是我總會擔心我是在白費功夫的,所以我大部分時候都沒動彈不是因為懶,是因為我在擔心……沒錯,就是這個原因!
愛麗絲眼神堅定地點了點頭,深呼吸一次後,朝羅伊·金稍作沉吟後,忽而笑道:
“你聽說過……涅槃嗎?”
這個詞是完完全全屬於佛教的詞,實際上,赫密斯語等神秘學語言和魯恩語等通用語言裡,都沒有類似含義的詞。
如果學習過梵語,愛麗絲在這裡大概會用梵語演一下,但很遺憾她沒有,於是她乾脆不演了,直接開始在專有名詞上講中文。
羅伊·金顯然沒聽明白,這目的便達到了,愛麗絲要的就是他聽不懂專有名詞,否則講經還有什麼意義呢?她依次把涅槃、輪回、因果等等亂七八糟的佛教名詞拿出來,再用魯恩語依次解釋其中的意思。
這時的愛麗絲已不再如曾經一樣畏懼於“隱匿賢者”,身負唯一性的她和“隱匿賢者”在位格上並無本質區彆,她甚至比孤零零的“隱匿賢者”要強一點——她身上有非凡特性!
……雖然連序列2都不到。
話說,“隱匿賢者”應該真的隻有唯一性吧,不會其實已經混成“天使之王”……呃,唯一性成精能不能算是“天使之王”?
愛麗絲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侃侃而談,羅伊·金聽得一愣一愣的,其實很多東西理解起來並不困難,但羅伊·金最後還是好奇地道:
“我能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愛麗絲點了點頭,於是羅伊·金眼前一亮,忙追問道:
“您說的那些詞……是哪來的?這似乎是屬於另一種語言的詞彙,我從未聽說過……”
“那是我的母語,”愛麗絲實話實說,“沒聽過才是正常的……它早就隨著那段曆史一同消失,能理解這門語言的人,絕大多數已經和那段曆史一起消失,少部分留存下來的,或是成了不可言說的存在,或是還在沉睡,等待新的輪回。”
不可言說的存在……羅伊·金身體一顫,他恭謹地低下頭去,沒再問出相關的問題。
愛麗絲沒把中文寫給他看,畢竟方塊字在這個全是字母文字的世界裡也算是特點鮮明,她隻輕笑道: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什麼叫消失。”
——她決定給自己的來曆和最初也搭上關係,就像七神做的那樣。
當然,愛麗絲並不打算在這裡提出佛和菩薩等等的概念,畢竟“遠古太陽神”自稱“上帝”的反麵教材在先,愛麗絲隻打算用教義,卻不打算給自己套個名字……萬一“光之鑰”在西大陸真在當佛祖怎麼辦!
那可真是白給了。
羅伊·金則聽話無比地扮演好一個捧哏的角色:“我原以為您沒有明說,意思便是我不該得知那些。”
“不,”愛麗絲冷靜地開口,“你一定缺少跟天使和真神打交道的經驗,你不知道,祂們當中有些人特彆愛打啞謎,然後等人問為什麼,比如說愚者就是這樣的。”
“……?”羅伊·金表情遲疑。
愛麗絲繼續造克萊恩的謠:
“而且愚者特彆奇怪,祂表麵上什麼都不說,實際上可愛有人問了,哪怕是不該知道的,祂也愛聽人家問,然後問完了神神秘秘地告訴人家……”
她清了清嗓子,擺出那副淡漠傲慢的嘴臉,雲淡風輕地開口: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我明白了,”羅伊·金臉上的顏色比愛麗絲的調色盤還要精彩,“那,請您原諒我的好奇心……什麼叫與曆史一同消失?畢竟,曆史不就是已經消失的東西呢?”
愛麗絲眨了下眼睛,輕柔笑道:
“你可以嘗試占卜這些文字的來曆、含義等等內容。
“你是占卜不到的,因為靈界沒有這些東西——我想,到了你這個階段應該清楚,靈界是所有信息的總和,它包含了所有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羅伊·金點了點頭,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不明白了,他疑惑問道:“為什麼靈界沒有……?”
愛麗絲坦然笑道:
“就像我說的,它們已經消失了。
“人們都知道,這世界上存在一個最初的造物主,祂創造了世界,祂是一切瘋狂和理智的總和,祂既混亂又秩序,祂包含了所有。
“而我……我並不是最初的造物。”
羅伊·金猛地抬起了頭。
“這聽起來像是胡說八道,說不定?”愛麗絲看著他問,“畢竟七神都是這樣的,他們熱衷於給自己找一個高大上的來曆,將自己同最初扯上關係,而新生的神靈如果想在其中獲取足夠的話語權,便要將自己抬得更高……你會不會以為,我就是在這麼做?”
羅伊·金沒說話,他看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在愛麗絲並不需要他的回答,她隻是接著道:
“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嗯,就像我說的,你可以試著去占卜那些詞語的來曆,相信我,不會有人占卜到的,如果你懷疑我對此做了反占卜,你還可以請威爾·昂賽汀試試。”
羅伊·金咽了咽口水,露出了一個尷尬且僵硬的笑臉。
“你那麼慌乾什麼……”愛麗絲嘀咕著瞥了他一眼,“我其實很講道理的。”
羅伊·金隻勉強笑道:
“請原諒,冕下,我確實沒什麼跟天使和真神相處的經驗,這還是第一次麵對一位神靈的化身,沒想到您的性格這麼……
“活潑。”
愛麗絲眨了下眼睛,真誠地道:“你真的很會說話。”
“……謝謝?”羅伊·金稍顯遲疑地做出回應。
愛麗絲沒什麼意見,她繼續編:
“我們剛才說到哪了?我不是最初的造物?對,就是這裡。
“我其實比最初的造物主誕生的更早,早在那之前,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經是命運的一部分,隻是意識的清醒和萌發耗費了大量時間,等我徹底醒來時,最初已經完成了創世的壯舉,甚至將命運化成了具體的權柄。
“當我新生的意識睜開眼時,就感受到了我另一部分的存在,我們彼此吸引、彙聚,於是,就出現了我告訴你的情況——大概在我的心智隻相當於凡人六七歲或者七八歲的時候,我坐上了那張象征命運的神位。
“我不太確定具體的年齡,我想你知道為什麼——小孩子嘛,你很難分得太清楚。
“有人將那時的我稱為‘永遠純真的孩子’,這其實也沒錯,因為這從天而降的神位,我徹底失去了成長的可能性,心智被迫停留在了孩童階段。
“我曾花漫長的時間沉睡,尋找成長的辦法,你目前所看到的,就是最終的結果……說實話,我也不確定這算不算是成功。
“嗯……是不是差不多就這些了?聖典裡還要寫什麼?”
講完這段由真相打碎重組再藝術加工後形成的謊言,愛麗絲眨巴了兩下眼睛,羅伊·金和她對視,下意識脫口而出:
“……神跡?還有神的追隨者……”
“我不是說過嗎?”愛麗絲笑了起來,“黑夜和愚者都是我的眷者,在遙遠的過去,在第二紀,黑夜曾被稱為‘被幸運眷顧的厄運’。”
但願女神不要出來給我一巴掌……不對,我說的是實話,為什麼要心虛!
已經分不清自己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的愛麗絲長歎一口氣,接著說道:
“還有神跡……有什麼神跡?我不知道,你看著編吧……我是說,既然你是來投誠的,那總該有點誠意吧?
“雖然正確來說,常規的投誠方式是帶上自己前任主人的致命弱點,或者乾脆提頭來見……不是提你的頭,是威爾·昂賽汀的頭。
“哦,不對,祂能重啟,你提著祂的頭來也沒什麼用……算了總之,我就不要求你這個了,你給我寫本聖典,不過分吧?
“畢竟,你真的很會說話……”
愛麗絲看著羅伊·金,眼神中流露出渴望來。
有關聖典的事情,她問過克萊恩,問過“倒吊人”阿爾傑,問過“隱者”嘉德麗雅,甚至沒放過“魔術師”佛爾思,而今天,自己主動找上門來的羅伊·金,當然也逃不過這一關。
尤其是,羅伊·金確實展現出了編聖典的一個必備素養——睜眼說瞎話。
看著被從天而降的任務砸得有些懵的羅伊·金,愛麗絲伸出手,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加油!到時候朕封你做教皇!”
為了達到效果,這句話裡的“我”是用赫密斯語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