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愛麗絲直到現在都沒想通的問題。
她確信七神中必將有誰死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中,可直到現在,愛麗絲也沒想到死的那個到底是誰。
想不通,她便不再想,上午很快過去,空襲結束,街上的報童帶來了宣戰的消息,離開教堂的愛麗絲無事可做,便下意識搜尋起克萊恩來。
火花在視野中閃耀一瞬,緊接著,鮮血與鐵鏽侵蝕而上,愛麗絲臉色一變,身影一瞬浮現在克萊恩身邊。
眼前是個寬敞的客廳,安樂椅上半躺著個麵部缺乏血色的英俊男子,祂手中正玩弄著一團赤紅的火焰,朝他們兩個嘖嘖稱奇:
“看來傳言的確有幾分誤解……你才更像是他的保母。”
愛麗絲怔愣了一瞬後反應過來這是在說自己,她睜大眼睛瞪向眼前的“紅天使”惡靈,回敬道:
“那些都隻是傳言,不像你,你是真的在給阿蒙當保姆。”
“紅天使”惡靈臉上輕鬆寫意的笑容散去大半,祂看向旁邊伸手把手伸向愛麗絲的克萊恩,嗤笑道:
“你很有挑釁的天賦,可惜你的朋友少了點勇氣。”
愛麗絲轉頭看向克萊恩,克萊恩的動作不停,他抓住愛麗絲,把她推到了自己的正前方。
“……?”愛麗絲回頭瞪克萊恩。
“紅天使”惡靈仿佛看熱鬨不嫌事大一般開口道:“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踹他一腳。”
“我更想踹你一腳,”愛麗絲把注意力從克萊恩身上移開,“你想乾什麼?”
“你真的是保姆?”“紅天使”惡靈晃動著安樂椅。
愛麗絲被噎了一下,她其實想懟回去,甚至想跳上去打人,但克萊恩拉住了她,主動開口道:
“你想做什麼?”
——通過“紅天使”惡靈和愛麗絲之間的交流,克萊恩已經判斷出,“紅天使”惡靈沒有對他動手,也暫時沒有對他動手的計劃。
果然,這年輕男子躺在安樂椅上,掃過克萊恩以及克萊恩的貼身男仆,稱讚道:
“不錯的秘偶,可惜沒有半神。”
愛麗絲望向克萊恩的秘偶,回憶起腦海裡有關惡靈的知識,若有所思道:
“你急需補充特性?”
“你們不坐下嗎?”祂沒說話,隻是指了指另外兩張椅子,“雖然這裡隻有兩張椅子……”
沒等祂說完,愛麗絲已經一屁股坐了下來,克萊恩見狀,跟著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讓作為貼身男仆的秘偶站在了身後。
——他這次帶在身邊的,是貝爾納黛抓來的“收割者”。
等到他們都坐下,“紅天使”惡靈才搖晃著身下的安樂椅,悠然開口:
“你們應該聽說過,當你選擇了一條非凡途徑,相應的朋友和敵人也就確定了。
“我們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敵人……”
“你被‘血皇帝’圖鐸殺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嗎?”愛麗絲禮貌問道。
“……你真的很有挑釁的天賦,”“紅天使”惡靈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你不太像那條蛇,反倒有點像某個我痛恨的家夥……”
“如果你指的是阿蒙的話,我覺得應該是某些。”愛麗絲糾正道。
“……”“紅天使”惡靈看了她一眼,不再和她說話,而是轉向了克萊恩,“我們之間確實有過一些衝突,不過大家都沒遭遇什麼太大的損失,事情已經過去,並且,你的成長會給我痛恨的某些家夥帶來極大麻煩,所以我不太想提前扼殺你,很樂意看見你繼續晉升。”
還真是阿蒙……克萊恩看了眼愛麗絲,隨後冷靜問道:
“那你完全可以選擇查拉圖,祂要是能因此做出提升,同樣會給阿蒙帶來極大的麻煩,和他相比,我還太弱小了,還需要很久的時間來成長,這中間存在太多太多的意外可能。”
要知道,我一開始都以為你把我的消息賣給查拉圖了……
“紅天使”惡靈認真地點了下頭:
“確實,我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你這種不比野狗強多少的家夥,拿什麼和已經序列1的查拉圖比?比誰死得更快嗎?還是說,我應該相信這位命運小姐的眼光?對了,我能問問你是從哪蹦出來的嗎?我還沒來得及細問……”
祂轉向愛麗絲,神情中收斂起那股讓人討厭的氣質,少見地染上些許嚴肅:
“難道我不在的時間裡,烏洛琉斯殺死了新的‘幸運之神’,這次是你撿走了特性?”注1
“……?”愛麗絲眼神茫然,“什麼叫新的‘幸運之神’?”
“你不知道這件事?”“紅天使”惡靈問道。
愛麗絲搖了搖頭,於是“紅天使”惡靈嗤笑道:
“那條倒黴的呆蛇在第四紀終於成功殺死了‘幸運之神’,沒想到,非凡特性和唯一性卻被人意外撿走……”
“……我可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愛麗絲弱弱舉了下手,“雖然記憶不太清晰,但大概……大概是我指引威爾·昂賽汀撿到了非凡特性,而我因此回收了唯一性……”
“回收?”“紅天使”惡靈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表情晦暗。
愛麗絲眨著眼睛看祂,偏了偏頭笑道:
“或許,你聽說過……
“‘光之鑰’嗎?”
氣氛驟然壓抑起來,讓旁邊的克萊恩都有些不適,注意力從辛苦獲得的非凡特性被其他人撿走上暫時移開,轉向愛麗絲,嘗試著打破肅穆的氣氛:
“這麼說,烏洛琉斯是被你和威爾·昂賽汀摘了果子啊……這祂上次見到你還不殺你?”
“可能,”愛麗絲轉過頭,斟酌著回答道,“命運告訴祂時機不對?”
克萊恩啞口無言,“紅天使”惡靈則重新揚起笑臉,上下打量著愛麗絲,以一種十分新奇的語氣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光之鑰’?應該說,‘光之鑰’的意識……”
“……不完全對,”愛麗絲想了想道,“起碼最開始,我不是‘光之鑰’的意識,隻是祂恰好選中了我……”
“恰好……嗬,還真是命運,”“紅天使”惡靈仍沒收起那種新奇的眼神,“那這麼說,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聽起來你知道很多東西,存在的時間也比我以為的要久,那你或許知道,我如今這樣,就是被……嗯,被那個偏執狂害的?”
“偏執狂……”愛麗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你是指那個,就是那個……阿蒙的哥哥……”
“你果然知道祂。”“紅天使”惡靈讚成地點了點頭。
“祂害的你?”愛麗絲追問道,“祂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對祂有什麼好處?”
“既然你提到了‘光之鑰’,那你應該聽說過‘災禍之城’?”“紅天使”惡靈嗤笑一聲。
愛麗絲恍然大悟,脫口而出:“你被‘災禍之城’汙染了,所以祂殺了你!”
“是啊,”“紅天使”惡靈惋惜般歎氣,“你可要當心了,畢竟,我們的狀況是如此的相似,難保祂不會……”
——這是挑撥。
愛麗絲意識到,這是這位“陰謀家”不加掩飾的挑撥,可偏偏她真的得信,因為“紅天使”惡靈真有句話說對了——如果祂所說的是事實,那他們的狀況,是真的相似!
而且,憑她和“光之鑰”的關係,恐怕已經不是被汙染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就像宋姝說的,她和“光之鑰”,恐怕已經真的不可分割了,往離譜一點的方向想,說不定就算是她自殺讓威爾·昂賽汀成神,接下來也是她和“光之鑰”一起在威爾·昂賽汀的身體裡複蘇……反正是沒威爾·昂賽汀什麼事的。
這種情況,這種情況……
末日在即,亞當應該也知道這件事,如果她狀態穩定,不管是亞當還是七神,都不會介意多出來一個新的真神,甚至由於她是“命運”途徑的,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支持,或者提前下個注什麼的……
但是,如果她狀態不穩定……?
愛麗絲不得不承認,這份挑撥成功了,她看向“紅天使”惡靈,稱讚道:
“果然啊,不是所有‘獵人’途徑都是達尼茲那個樣子的……”
“這是誰?”“紅天使”惡靈感興趣地反問。
“一個挑釁隻會豎中指和罵狗屎的‘陰謀家’……”愛麗絲翻了個白眼,“所以,你還沒說你為什麼不選查拉圖?如果你隻是需要補充特性,查拉圖應該更值得你信任,也能提供更多助力……”
“說的沒錯,”“紅天使”惡靈歎了口氣,“不過,這個世界上要是每件事情都能選擇最理想的方案,那就太美好了……”
祂話音未落,左邊沒有血色的臉頰上陡然裂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那口子撕扯得很大,嘴巴一樣張合著,露出裡麵兩排虛幻的白色牙齒:
“我調查過了,索倫家族的衰敗就是查拉圖和羅塞爾造成的!”
愛麗絲看著這一幕,吃驚地瞪大眼睛,幾秒鐘後,她扭頭朝克萊恩問道:
“你能這樣嗎?”
克萊恩沉默地在麵對她的那半邊臉頰上張開血縫,長出牙齒,一張一合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我可以。”
愛麗絲衝他比了個大拇指,隨後朝“紅天使”惡靈問道:
“你需要我們……不,你需要他做什麼?”
“紅天使”惡靈看了她一眼,抬頭揉了揉左臉,讓那張嘴巴消失,隨後朝克萊恩道:
“你不是在追查魯恩王室的事情嗎?
“這裡麵似乎涉及某個叫做卡特琳娜的較高位魔女,如果你有了她的蹤跡,在你正常展開行動前,通知我一聲。”
卡特琳娜?“白之魔女”卡特琳娜?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她應該是個“不老魔女”……所以,梅迪奇這是找不到合適的“紅祭司”途徑的非凡特性,準備用“魔女”途徑的解決問題了?這麼說,祂豈不是……
愛麗絲和克萊恩一同將略顯遲疑的視線落在“紅天使”惡靈身上,心頭湧現出對祂將來性彆的疑問,對方似有所感,冷笑道:
“我收回我一開始的話。
“你也很有挑釁的天賦,並且一點也不欠缺勇氣,隻是你朋友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我什麼都還沒說……克萊恩略有些茫然地在心裡回了一句。
“我還沒問……”愛麗絲下意識反駁道。
“紅天使”惡靈撇了撇嘴巴道:
“我能猜到你們在想什麼,除非你們承認自己很無知。
“不過,這對他們來說也許是件好事。”
“閉嘴!”“紅天使”惡靈兩側臉頰上分彆出現了一張血淋淋的嘴巴。
見到這一幕,愛麗絲眼裡的吃驚幾乎遮掩不住,她脫口而出:
“索倫和艾因霍恩家族的先祖真是女的?”
“閉嘴!”那兩張嘴再次重複道。
看著對麵這“人格分裂”的現場,克萊恩主動轉移了話題:
“提前告知你一聲也不是不可以,可問題在於,我該怎麼告知你?”
“紅天使”惡靈聞言笑道:
“當然是誦念我的尊名:
“偉大的戰爭之神,鐵與血的象征,動亂和紛爭的主宰。
“呸!”“紅天使”惡靈兩側臉頰上的嘴巴同時發出了鄙夷的聲音,似乎不太認可。
“你還掌管著‘紅祭司’途徑的‘唯一性’?”愛麗絲皺起眉,疑惑問道。
“紅天使”惡靈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回應道:
“我以為你應該知道,對於像我們這樣的存在來說,隻要沒有誰容納了‘唯一性’,便一直相當於準神,針對‘唯一性’的祈禱仍然會指向我們……難道你不是?”
怎麼可能!我明明……愛麗絲的脊背陡然豎起汗毛,她咬住牙,沒去看望向自己的克萊恩,沉聲道:
“收起你的試探!”
“紅天使”惡靈卻已經從她的反應中得到答案,笑著道:
“這麼看來,你也不完全相當於‘光之鑰’的意識啊……你們還是有不少分彆的?”
愛麗絲沒說話,她表情冰冷,心底對梅迪奇的話卻是認同,甚至某個瞬間,她燃起了一抹微妙的希望。
——如果那意味著她和“光之鑰”不完全等價,意味著一切還有挽回的可能性,那,即使她從未真正掌控過“唯一性”,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