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望著眼前亮晶晶的幾雙眼睛,忽然想起十四歲那年的雪夜。蒼梧居士用枯枝在雪地上畫刀譜,北風卷著雪花灌進他衣領,老人卻忽然用身體替他擋住風:"看好了,刀勢要像這雪,看著輕,落下來能壓斷鬆枝。"此刻演武場的晨光比雪夜溫暖千倍,唐秋芸的銀鈴、風悠然的絲帶、胡曉峰的酒葫蘆,都像當年的枯枝,在他心裡畫出更鮮活的江湖。
"諸位且看。"雲逸握緊木刀,星隕鐵刀柄在朝陽下泛著琥珀光。唐秋芸的"驚鴻刀"率先劈來,刀勢如小獸出欄,帶起的風卷得地上霜花四濺。雲逸卻不閃不避,待刀刃離麵門三寸時,木刀鞘輕輕斜磕其腕,少女的刀竟像被風吹偏的紙鳶,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光。"刀意太直,便如死水。"他用刀背點了點唐秋芸腰間的"氣海穴","試試用'雲遊步'卸力,借對手的勁,成自己的勢。"
唐秋芸依言退後三步,忽然足尖點地旋身,寒鐵劍在晨光中劃出半圓。這一次,刀光竟與初升的朝陽相撞,濺起細碎的金芒,像撒了把星星在演武場上。胡曉峰的青鋒劍緊跟著刺來,正是武當"兩儀劍"的起手式。雲逸旋身避開,木刀劃出半輪殘月的軌跡,竟將劍勢引向付明的奪命刀。三般兵器在半空相擊,發出"叮"的清響,驚得簷下白鴿撲棱棱飛向天際。
"妙啊!"付明大笑,酒葫蘆差點從腰間滑落,"這招'撥雲見日',竟比我在塞北學的'順水推舟'還要妙三分!"風悠然的絲帶不知何時纏上雲逸的刀柄,少女歪著頭看他,發間珍珠步搖輕晃:"雲師兄這般厲害,可敢接我們的'武當劍陣'?"話音未落,唐秋雪的琴弦已纏住他腰間銀鈴,唐秋芸的劍尖抵住他後心,風尚武的劍則封住左路——竟在眨眼間布成合圍之勢。
"好個'四麵楚歌'!"雲逸忽然輕笑,木刀猛地振出內力,竟將絲帶、琴弦、劍尖同時震開。他後退半步,刀勢驟然變招,正是蒼梧居士秘傳的"破雲七式"。眾人隻見刀光如遊龍擺尾,在晨霧中拉出七道殘影:第一式"風起雲湧"剛猛如虎,第二式"撥雲見日"柔滑似蛇,待到第七式"雲散月明"時,刀光竟化作漫天流螢,紛紛揚揚落在唐秋芸發間。
"這是"風尚武的劍尖垂落,眼中滿是震撼,"我曾在武當秘典見過記載,傳說中能"一劍七式"的'星隕刀'?"雲逸收刀抱拳,額頭已見細汗,卻仍笑著搖頭:"師父說,刀無定式,唯變不破。就像這晨霧——"他揮刀斬向麵前的霧氣,"看似無形,實則能承載萬千變化。"
唐秋雪忽然撫琴,《將軍令》的急響混著刀鳴撲麵而來。雲逸隻覺丹田真氣翻湧,破雲刀竟在鞘中輕顫。唐秋芸趁機撲上,寒鐵劍刺向他左肋,卻在觸及衣料時,被他用刀柄輕輕一壓,整個人竟順著刀勢旋了個圈,最後穩穩落在他肩頭,像隻靈巧的貓兒。"小師弟使壞!"她晃著銀鈴抗議,"為何隻教姐姐琴劍合鳴?"
雲逸卻望向風家兄妹:"悠然師妹的絲帶若能融入師姐的'流雲飛袖'"他話未說完,風悠然已眼睛一亮,絲帶與唐秋雪的廣袖交纏在一起。兩人步法相和,竟在演武場上織出一片流光溢彩的錦緞,時而如雙蝶繞花,時而似遊龍戲鳳,看得付明連連擊節:"妙!這要是在戰場上,怕是連暴雨梨花針都能卷下來!"
胡曉峰忽然指著雲逸腰間的銀鈴:"雲兄弟這鈴鐺,莫不是用恒峪山的雪狼骨所製?"雲逸點頭,指尖輕輕摩挲鈴鐺邊緣——那裡有處凹痕,是雪狼臨終前用牙咬出來的。他想起那個雪夜,老狼用身體替他擋住雪崩,最後蹭著他手心的溫度,眼裡映著天上的星子。
"少爺!"賈臨的呼喊打破沉思,老管家匆匆跑來,手中信件的火漆印還未完全冷卻。雲逸拆開一看,蒼梧居士的字跡力透紙背,末尾那隻歪歪扭扭的雪狼,竟比三年前他初學刀時畫的還要生動。"帝都劍會"唐秋雪湊過來看信,琴弦在風中發出清越的響,"師父是要讓你帶著'破雲刀',去會會那些名門正派了。"
唐秋芸忽然從雲逸肩頭跳下,銀鈴震落幾片晨露:"那我們便陪小師弟去!我要看看,是哪家的劍能比得上我們的刀!"風悠然立刻附和,絲帶在晨風中揚起:"武當山距帝都不遠,我們兄妹也該回去稟報師父,再同你們會合!"
雲逸望著演武場上的眾人,晨光落在唐秋雪的琴弦上,落在唐秋芸的劍穗上,落在胡曉峰的酒葫蘆上,落在風家兄妹的兵器上,最後凝在自己的破雲刀鞘。他忽然明白,蒼梧居士急召他去帝都,或許不僅是為了劍會,更是要讓他看看——這江湖,從來不是一人一刀的孤獨征程,而是有人與你切磋招式,有人陪你共赴風雨,有人願用真心,換你刀光裡的人間煙火。
於是他將信件收入懷中,木刀在晨風中劃出清亮的弧光,刀光所過之處,晨霧漸漸散去,露出遠處王都的飛簷與街市。唐秋芸的銀鈴、風悠然的笑聲、胡曉峰的酒歌,都成了這江湖晨光中最動人的注腳。而他知道,當破雲刀在帝都劍會出鞘時,刀光裡必定映著今日的晨光,映著這些陪他練刀的人,映著這比刀劍更鋒利的,人間真情。
唐秋雪的指尖掠過信紙邊緣,觸到蒼梧居士畫的雪狼尾巴,忽然輕笑出聲:"師父這狼畫得愈發像小師弟了,瞧這尾巴卷的弧度,倒像是被誰踩了爪子。"唐秋芸湊過來,鼻尖幾乎貼上信紙,指尖戳了戳狼頭旁的墨點:"這是狼眼還是墨漬?若真是眼睛,怎的比小星還圓?"少女的發間還沾著晨露,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鑽在烏發裡。
雲逸望著眾人眼中跳動的光,想起昨夜賈臨在回廊說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忽然握緊木刀。刀鞘上的星隕鐵紋路劃過掌心,帶來冰涼的觸感——那是蒼梧居士用畢生內力淬煉的星辰碎片,此刻卻暖得像唐秋芸塞來的桂花糖。"明日啟程。"他將信件折好收入懷中,刀身在晨風中劃出半輪朝陽的弧線,"去帝都看看,這江湖的風,究竟是吹折草木,還是助火燎原。"
演武場的晨霧如輕紗般散去,陽光在唐秋芸的銀鈴上碎成星點。她正揪著風悠然的絲帶爭論"入門先後",後者則晃著武當劍穗據理力爭,兩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扭成麻花。雲逸忽然想起恒峪山的雙生鬆,總在風雪中互相較勁著生長,卻在根係深處緊緊纏繞。他輕叩石桌,星隕鐵與青石相擊,發出清越聲響:"不如以一年為限,誰能在歲末的演武會上連勝三場,誰便做四師姐。"
這話如投入湖麵的石子,讓兩人同時住口。唐秋芸的刀勢先起,寒鐵劍在晨光中劃出"驚鴻照影";風悠然的劍勢後發,太極劍挽出"白鶴亮翅"。兩股氣機在石桌上空相撞,震得茶盞裡的晨露飛濺,竟在陽光下織出半道彩虹。"好!"付明猛地拍桌,酒葫蘆裡的桂花釀濺出幾滴,"我賭五兩銀子,秋芸小師妹能贏!"胡曉峰則搖頭輕笑:"我倒覺得悠然師妹的太極劍,更有後發製人的妙處。"
唐秋雪指尖拂過琴弦,《賽馬》的旋律如急雨般落下,為這場較量伴奏。雲逸將抄好的刀譜遞給風尚武,卻在觸到對方袖口時,瞥見半頁武當劍譜。那上麵用朱砂圈著"借力打力"四字,竟與蒼梧居士的批注不謀而合。"此招'風卷殘雲',若用太極的圓轉之意"他抽出木刀演示,刀勢如流雲繞山,竟在半空與風尚武的劍勢融為一體,形成一道螺旋狀的氣浪。
演武場外的客廳裡,譚管家正用宜興紫砂壺泡著陳年普洱。胡曉峰望著牆上"天下太平"的匾額,忽然開口:"譚伯可知,江湖人如今怎麼稱呼雲兄弟?"老管家捋著胡須輕笑:"可是'恒峪小星隕'?今早賈臨已將江湖快訊送來。"付明聞言挑眉:"這稱號倒是貼切,當年蒼梧居士是'星隕刀客',如今小師弟便是"他忽然住口,目光透過窗戶,看見雲逸正蹲在地上,用木刀在青石板上為唐秋芸畫步法圖。
江鶴縮在演武場角落,《基礎刀譜》的紙頁被他攥得發皺。自那日被雲逸點出"力劈華山"的破綻後,他便日日泡在演武場,此刻聽見眾人笑聲,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雲公子,在下的刀勢"話未說完,唐秋芸的銀鈴已響在耳邊:"江大少爺,先把刀握穩了再說!"少女的話惹來一陣輕笑,江鶴卻紅了臉,轉身對著木樁揮刀——這一次,刀風竟真的帶出了破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