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倚在天刀門書房的窗邊,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他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他指尖摩挲著密報上的字跡,紙張邊緣還帶著信鴿腳環的溫度。案頭的狼首燈台跳動著幽藍火焰,將他的側臉勾勒得冷峻而堅毅。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一聲,兩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他知道,天機堂的暗樁遍布帝都的每一個角落——說書人的驚堂木裡藏著密語,酒肆小二的圍裙上繡著暗號,就連街頭賣藝的雜耍人,都可能是信閣的眼線。這些看似平常的市井百態,在天刀門的情報網中,都化作了精確的信息,源源不斷地彙聚到他的案頭。而他,早已做好了迎接這場風暴的準備。
暮春的帝都在豔陽下蒸騰著熱浪,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往來車馬磨得發亮,卻依舊承載不住如潮湧般的人流。天刀門駐地內,李誌山立於演武場中央,古銅色的肌膚在日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他雙手握住重新淬火的九環大刀,刀身吞吐著寒芒,刀鞘上的銅環隨著動作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仿佛在奏響戰前的序曲。"當啷"一聲,刀鋒劃破空氣,卷起的勁風將場邊晾曬的麻布旗撕裂,露出內裡繡著的狼首圖騰。
此刻距離武林大會開幕僅剩三天,整座皇城已然化作沸騰的江湖熔爐。街角的兵器鋪裡,鐵匠們揮汗如雨地打造著臨時訂單,火星四濺中,新出爐的匕首還帶著滾燙的溫度;天香樓的二樓雅間內,各門派的密探借著碰杯聲交換情報,窗外搖曳的燈籠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宛如一張張欲將人吞噬的巨網。更遠處的賭坊內,押注聲此起彼伏,押注盤上,各大門派高手的名字旁堆滿了金銀籌碼,隨著局勢變化不斷增減。
蒼龍山麓下,藏豐山莊的朱漆大門如巨獸之口敞開。綿延十裡的青石外牆爬滿歲月的青苔,飛簷鬥拱間暗藏著諸葛連弩與淬毒機關,莊內三十六座演武場星羅棋布,九曲回廊蜿蜒如龍。此刻,山莊前的官道上早已車馬如龍,來自西域的駝隊馱著鑲金的彎刀,鈴聲清脆;南疆的苗疆客赤足而行,腳踝銀鈴作響,身後跟著抬著巨大木弩的壯漢;北方草原的馬幫呼嘯而過,駿馬鬃毛上編著象征戰功的紅綢,馬鞍旁斜插的狼牙棒還沾著風乾的血漬。
沿途的市集熱鬨非凡,賣兵器的攤位上,寒光閃爍的刀劍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鐵匠們一邊敲打一邊吆喝:"上好的精鋼,削鐵如泥!"賣藥膳的小販挑著扁擔穿梭其中,濃鬱的藥香混著肉香勾得人食指大動:"百年老參燉虎骨,練武之人不可錯過!"茶館裡更是座無虛席,說書人驚堂木一拍:"各位看官!且說上屆武林大會,那魔教教主如何"話音未落,便引得滿堂屏息。更有不少武者尋著路旁的古樹,施展輕功躍上枝頭,在斑駁的樹蔭中閉目打坐,周身氣息流轉間,竟在地麵投下若隱若現的罡氣紋路,引得路人紛紛駐足驚歎。
雲逸騎著棗紅馬穿行在人流中,望著眼前的盛景,心中卻泛起一絲悵然。他不禁想起此刻仍窩在書房的劉明傑——那個總是捧著醫書,對窗外世事不聞不問的少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狼首刀的刀柄,雲逸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何嘗不知,自己對劉明傑的"引導"藏著私心?天刀門如今雖在江湖嶄露頭角,但百草堂始終缺一位能坐鎮的堂主。這些日子與劉明傑探討醫理,從《黃帝內經》到《本草綱目》,少年總能對藥材的性味歸經、方劑的配伍之妙信手拈來,舉一反三的見解連雲逸都自歎不如。若能將他招攬至百草堂,他日必能讓天刀門的醫術名震江湖,可這份心思,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正思索間,一陣喧鬨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前方路口,幾名世家子弟騎著高頭大馬橫衝直撞,繡著家族徽記的錦袍隨風翻飛,腰間佩劍的玉穗掃過路人的臉龐。雲逸眉頭微皺,輕扯韁繩,棗紅馬人立而起,一聲長嘶震懾全場。那些世家子弟見狀,先是一愣,待看清雲逸腰間的狼首佩刀,臉色驟變,紛紛拱手行禮,灰溜溜地策馬離去。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雲逸握緊刀柄,目光望向遠處藏豐山莊的方向——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雲逸倚在朱雀大街的雕花廊柱旁,望著街邊小販用長杆挑起新蒸的炊餅,熱氣裹挾著麥香撲麵而來。方才心中那點對劉明傑的"算計"心思,此刻在市井煙火裡漸漸發酵成微妙的忐忑。他無意識地用拇指摩挲著狼首刀鞘上凸起的紋路,喃喃自語:"不過是順勢而為,何談算計?"話雖如此,嘴角卻不受控地揚起,連自己都沒察覺眼底藏著的狡黠。
街邊茶館的竹簾被風掀起,露出裡頭說書人揮著折扇的身影。雲逸的目光穿透喧鬨的人潮,落在對街信閣分舵的飛簷上。那朱漆門扉半掩著,不時有身著青衫的信使進進出出,腰間信鴿哨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輕歎一聲,想起前日暗訪時,連信閣後院的柴房都布著三重機關,更遑論核心情報處。"若能將這般縝密的布局借為己用"他的思緒被隨從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門主,有信!"青布包袱裡疊著幾封書信,最上方家書的封口還沾著半片乾枯的桂花。雲逸指尖撫過熟悉的字跡,父親遒勁的筆鋒力透紙背:"吾兒勿念,前日新植的墨蘭開得正好"恍惚間,他仿佛看見父親戴著玳瑁眼鏡,在書房的宣紙上揮毫潑墨,硯台邊還擱著母親醃的梅子醬。另一封家書裡,母親用娟秀的小字寫著:"你愛吃的糯米藕,我封在陶罐裡等你歸來"信紙邊緣暈開的水漬,不知是墨痕還是淚漬。
唐家姐妹的信寫在灑金箋上,字裡行間透著嬌憨:"雲逸哥哥,那招'回風拂柳'總使不好,裙擺都被劍刃劃破啦!"風家兄弟的信則簡短有力,信末畫著新創的劍陣草圖,墨跡未乾便被蹭花了邊角。江鶴的信最厚,密密麻麻寫滿對《紫霞功》的困惑,連頁邊都擠著蠅頭小字的批注。雲逸解下腰間酒葫蘆,往茶盞裡斟了半盞烈酒,就著辛辣鋪開信紙。
他時而提筆疾書,將內力運轉的訣竅細細拆解;時而擱筆沉思,在空白處畫出經脈走向圖。當寫到唐家姐妹時,還特意畫了個歪歪扭扭的裙擺樣式,旁注"此布料堅韌,可防劍割"。筆尖沙沙作響,遠處鐘樓傳來的暮鼓聲裡,他仿佛看見收信人展信時或驚喜或恍然的模樣。
暮色漸濃時,信鴿撲棱棱振翅而起,尾羽掠過漫天晚霞。雲逸望著它消失在蒼龍山的雲霧間,忽然想起前日密報匣裡的加急信。風之國邊境的戰報用血寫就,城池化為焦土的慘狀躍然紙上;而最新的消息卻是燙金密貼上的短短幾行:"風國主親臨邊境,三言兩語解兵戈"。他的手不自覺按上刀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蒼龍山在暮色中宛如巨獸盤踞,藏豐山莊的琉璃瓦在雲靄中時隱時現。雲逸望著那片神秘的建築群,耳邊似乎傳來兵器相擊的錚鳴。他忽然想起創立天刀門那日,自己在狼首旗下發的誓願。江湖多風雨,蒼生苦戰火,而他手中這把刀,不該隻用來斬儘宵小——更要為天下撐起一片不受戰亂侵擾的晴空。夜風卷起他的衣擺,狼首刀在暮色中泛起幽光,恍若即將出鞘的星辰。
暮春的暖風裹挾著柳絮掠過青木山莊的飛簷,將簷角銅鈴撥弄得叮咚作響。天刀門所轄的三條街巷早已被人流車馬填滿,"天刀武庫"門前的青石台階被往來客卿的靴履磨得發亮,金字招牌在日光下流轉著鎏金光芒,竟將周遭店鋪的匾額都襯得黯淡幾分。兵器架上陳列的兵刃宛如群星薈萃:削鐵如泥的雁翎刀泛著冷冽的青芒,劍柄纏著的金絲在風中輕輕顫動;精巧絕倫的透骨釘盛在羊脂玉盤裡,針尖折射的光線如寒星閃爍,引得江湖豪客們爭相湊近,呼出的白氣在刀鋒上凝成細小的水珠。
賬房內,老掌櫃的算盤珠子撞得劈裡啪啦響,檀木桌麵上攤開的流水簿密密麻麻記滿了蠅頭小字。小廝們抱著沉甸甸的錢箱魚貫而入,箱中銀錠相互碰撞,清脆的聲響混著銅錢的銅腥味在空氣中彌漫。庫房門前,兩名護衛手持狼首紋長槍,目光警惕地掃視著搬運財物的隊伍,鎖簧開啟時的哢嗒聲與錢箱落地的悶響交織,在回廊間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