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啼哭不止。
尖銳的啼哭刺破壽安堂的寧靜。
薑氏瞬間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搖晃著繈褓,丹蔻染就的指甲在錦緞包被上刮出細微的聲響。
薑氏想要讓懷中的孩子安靜下來。可懷中的嬰孩卻哭得愈發厲害,小臉漲得通紅,嫩藕似的胳膊在空中胡亂抓撓。
蕭老夫人心疼壞了,忙讓奶娘將孩子從薑氏懷裡抱走。
奶娘經驗豐富,三指托住嬰兒後頸,輕拍繈褓,孩子漸漸停止哭泣。
“這是怎麼回事?”蕭老夫目光如刀。
奶娘鼻翼微動,從薑氏身上聞到一股極為濃烈的茉莉香味。奶娘道:“回老夫人,小少爺嗅覺靈敏,聞不得刺激的香味。興許是薑姨娘身上的異香太重,導致小少爺啼哭。”
薑氏不滿:“我身上隻抹了些茉莉香露,這是高麗國才有的珍貴玩意兒,怎會有問題。”
茉莉香露是珍貴貨,整個慶國才一瓶兒。
連攝政王妃都沒有呢。
奶娘恭敬道:“剛出生不久的嬰孩脆弱,聞不得過於濃烈刺激的香。”頓了頓,奶娘又瞥了眼薑氏妝容精致的眉眼。
薑氏畫了很重的妝,滿麵脂粉。
染著豆蔻的指甲很長。
奶娘好意提醒:“姨娘抱孩子時,切莫塗太厚的脂粉,淡妝即可。脂粉若是掉入孩子口鼻,容易出事。”
薑氏心裡窩火,簡直覺得這奶娘在故意針對她!
薑氏正要反駁,旁邊的蕭老夫人冷冷出聲:“去後院將身上的香味祛一祛,再把臉上的脂粉抹去。”
薑氏不敢頂嘴,隻能咬牙咽下滿肚子的委屈,跟隨老嬤嬤的腳步走到側院。
走到轉角,她忍不住回頭看江初月一眼。
江初月今日臉上也塗了些許脂粉,妝容淡雅,唇角紅潤。
“偏心。”薑氏心裡憤懣。
剛才江初月抱孩子的時候,蕭老夫人不阻止;偏偏薑氏自己抱孩子時,蕭老夫人嗬斥。
薑氏心裡苦得很,隻覺得蕭老夫人實在不公平!
待薑氏離開後,蕭戟也來到壽安堂。
蕭老夫人問他:“可想好孩子的名字?”
蕭戟聲音沉肅:“回祖母,我細想了幾日,孩子取名疾風。”
蕭老夫人若有所思:“古語有雲: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勇夫安識義,智者必懷仁蕭疾風,倒是好名字。”
像是聽懂了自己的名字,繈褓中的嬰兒突然舒展粉團似的小手,發出歡快笑聲。
江初月看這孩子實在可愛,忍不住探出指尖,輕輕點了點嬰孩的鼻尖。
蕭戟的目光在江初月與孩子之間流轉,冷峻的眉眼不自覺柔和下來。
臨近正午,蕭府的滿月宴正式開始。
酒席設在正廳,這是蕭府第一個孩子,意義重大,蕭老夫人宴請了不少京城名門女眷,正廳內數十張八仙桌次第排開。
丫鬟們有條不紊上菜,賓客把酒言歡。
從樊樓請來的當紅戲班子,在戲台唱念做打,精彩紛呈。
酒過三巡,來到陽氣最盛的正午,滿月宴的重頭戲“抓周”開始了。
在正廳鋪設一張寬大的花梨木長桌,鋪設柔軟紅綢錦緞。在長桌上,擺放書本、毛筆、官印、木劍、帥旗、金元寶、玉如意、佛珠、胭脂盒等等。
蕭戟抱著剛滿月的兒子,將他放到抓周桌上。
小孩兒頭戴紅緞虎頭帽,穿綠綾福字袍,露出藕節似的白胖手腳。他並不怕生,在抓周桌上爬來爬去,很是活潑。
賓客們紛紛圍過來,想看看蕭府長子要抓什麼東西。
薑氏站在蕭戟身邊,眼睛一眨不眨望著抓周桌,手緊張地攥著帕子。她心裡暗暗期盼,兒子能夠抓一把木劍,或者抓一個官印,能夠繼承蕭府的衣缽。
“咿呀呀”剛滿月的孩子還不會說話,他在大桌子上爬來爬去,爬到胭脂盒旁邊。
小胖爪拿起那隻漂亮的胭脂盒。
周圍霎時寂靜,賓客鴉雀無聲。
薑氏震驚,心裡大呼不妙!
抓什麼不好,偏偏去抓胭脂盒。孩子將來難道要混跡脂粉堆,當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咿呀呀”孩子捏著胭脂盒玩了兩下,不感興趣,隨手把胭脂盒扔到一邊,繼續在抓周桌上爬。
薑氏這才暗暗鬆口氣。
孩子歡快地爬一會兒,沒有碰抓周桌上的東西,卻朝著蕭老夫人爬去。他伸出胖胖的小爪子,揪住蕭老夫人的錦袍衣袖不撒手,引得滿堂歡笑。
賓客打趣道:“蕭老夫人,您這小曾孫可真貼心,最敬愛您這個祖奶奶呢。”
蕭老夫人眉目舒展,輕輕將孩子抱回抓周桌上:“好孩子,再抓你想要的東西。”
孩子回到桌子上,烏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最後爬到小木劍旁邊,胖手抓起木劍歡快把玩。
木劍尚武,寓意將來要當個威風凜凜的將軍。
周圍的賓客連連誇讚。
蕭戟撫掌大笑:“果然是我蕭家兒郎!”
薑氏更是暗暗鬆口氣,望著抓了木劍的孩兒,仿佛已看見他長大成人,披甲執劍,成為蕭府新主人的場麵。
賓客回到席位繼續用膳。
薑氏心情極好,瞥見主桌尚有一個空位,徑直落座於蕭戟身側,儼然把自己當成蕭府的女主人。
主桌上,蕭老夫人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
薑氏今日得意忘形,竟忘了妻妾不得同桌的規矩。
“你去後院看看,孩子可睡著了。若是啼哭,先給他喂奶。”蕭老夫人提醒薑氏。
薑氏沒聽出蕭老夫人話裡的意思,笑吟吟說:“老夫人放心,孩子有奶娘和嬤嬤細心照看。”
蕭老夫人眼神驟暗,就沒見過如此蠢的人。
桌子上的幾位尚書老嫗眼神微妙,其中一位白發老封君已經擱下玉筷。
薑氏完全沒注意主桌上的情形,她歡喜地品嘗著桌上的美食,耐心等著蕭老夫人宣布抬她為正妻的消息。
可等啊等,等到賓客陸陸續續離席,等到滿月宴結束,等到天黑,蕭老夫人始終未提抬她為主母之事。
薑氏心急如焚。
為蕭家誕下長子,難道還不夠格當主母嗎?
薑氏乾脆主動前往壽安堂。
夜幕籠罩,壽安堂內傳來嬰兒歡快的笑聲,蕭老夫人手裡拿著金色撥浪鼓,正在搖籃邊逗小曾孫。
“見過老夫人。”薑氏福身行禮。
蕭老夫人並未抬頭,專注地逗孩子:“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