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月至中天。
蓮塘的金蓮花被月華鍍得透亮，瓣尖凝著露珠，像撒了把碎星子。
九金雲站在池邊，指尖金焰隨著心跳明滅——那是前世鳳族傳承的印記，此刻正與蓮塘深處的某種力量共鳴，燙得她掌心發紅。
“來了。”南華的聲音裹著霜。
他站在她身側半步，天雷引的藍光順著袖管爬上手背，將兩人影子投在地上，疊成一片交織的光網。
黑霧從蓮塘中央翻湧而起，像有人在水下攪碎了濃墨。
幽冥尊者的青灰麵容先浮出，眼白裡的血絲比三日前更密，像爬滿了細小的紅蛇：“小鳳凰，可帶齊了東西？”他的目光掃過九金雲發間的鳳羽簪，又落在南華腰間的天雷引上，“記憶、愛人、神器……倒真算齊整。”
九金雲能聽見自己喉間溢出的輕笑，帶著前世的銳利：“你要的，我都帶來了。”她向前一步，金焰騰地竄起三寸，在夜風中拉出金線，“但你要的，我偏不給。”
幽冥尊者的指甲刮過掌心，黑血滲出來，在虛空中畫出扭曲的咒文：“那就用命來換。”
南華的動作比話音更快。
他旋身揮出天雷引，九道銀雷裹著藍光破雲而下，像九條銀龍直貫黑霧。
雷聲震得蓮塘水翻湧，金蓮花被氣浪壓得彎下腰，卻在墜地前又挺直了莖稈——是九金雲的金焰裹住了花盞，暖融融的，像母親護著幼崽。
“好個天族帝君。”幽冥尊者的聲音從雷網中傳來，帶著刺啦的電流聲，“三百年前你師父用這招困我七日，今日你倒想複刻？”黑霧突然凝結成實體，他抬手接住一道雷，玄色法衣被劈出焦黑的洞，露出下麵青灰色的皮膚，“可你師父有真神修為，你……”他指腹蹭過雷弧，“不過是個快油儘燈枯的天命之子。”
南華的瞳孔驟縮。
九金雲瞬間捕捉到他握天雷引的手微顫——那是過度使用神器的征兆。
前世她見過的，在他為她擋下最後一擊時，指尖也是這樣不受控地發抖。
“阿雲！”南華低喝一聲，天雷引藍光暴漲，將幽冥尊者暫時逼退。
九金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她主攻，他補位。
金焰順著她的手臂竄上眉梢，她抬手畫了個圓，蓮塘裡的金蓮花突然同時綻放，花蕊中湧出淡金色的光，像無數小太陽飄向幽冥尊者。
“蓮花之力？”幽冥尊者的臉第一次出現裂痕，“你竟能喚醒蓮塘的守護靈？”他慌忙後退，黑血濺在金蓮花上，卻被淡金光一觸即融，“不可能！當年我撕了蓮心泉的封印，這池子早該是死的——”
“因為我來了。”九金雲的聲音裡混著兩個重疊的音調，一個是現在的清冷，一個是前世的熾烈。
她看見蓮塘深處浮起一道白影，是蓮花仙子的輪廓，正朝她輕輕頷首。
金焰突然變得灼熱無比，燒得她眼眶發酸，卻不是痛，是某種被封印的記憶在撕裂繭房，“因為鳳族的金焰，本就是蓮塘的引信。”
幽冥尊者的玄色法衣開始焦爛。
他尖叫著拋出一團黑球，黑霧裡裹著無數骷髏頭，張牙舞爪朝九金雲撲來。
南華的天雷引再次劈下，卻在觸及黑球時弱了三分——他的指尖已經泛白，額角滲出冷汗。
九金雲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嘴裡炸開。
金焰裹著蓮光從她心口噴湧而出，像一團燃燒的金雲，瞬間吞沒了所有骷髏頭。
黑球發出刺耳的尖嘯，被燒得隻剩一縷黑煙，飄到幽冥尊者麵前時，竟凝成了半塊殘玉。
“這是……”九金雲盯著那殘玉，前世的畫麵突然湧入腦海：她跪在蓮心泉前，將半塊玉塞進泉眼，血順著玉紋流進去，“蓮心玉？”
幽冥尊者的臉徹底扭曲了。
他一把抓起殘玉，轉身就往無間地獄方向逃，玄色法衣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我早該想到！鳳族金焰能解蓮心鎖，當年那老東西……”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散成黑霧，隻餘一聲悶吼，“三日後，我必取你性命！”
蓮塘重歸寂靜。
九金雲踉蹌一步，被南華穩穩接住。
他的手還在抖，卻將她抱得極緊，天雷引的藍光弱得像將熄的燭火：“阿雲，阿雲……”
“我沒事。”九金雲抬頭看他，月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照出眼下淡淡的青影，“倒是你，又用了多少天命？”
南華彆過臉去，卻沒鬆開手：“不重要。”
“重要。”九金雲伸手撫上他的眉骨，金焰化作暖流滲進他的經脈，“你說過，要和我一起看蓮塘重新開滿金蓮花。若你油儘燈枯，誰替我撐著天？”
南華低頭吻她發頂，氣息拂過她耳尖：“那便……少用些。”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卻藏著滾燙的承諾，“阿雲，剛才你用的力量……”
“是蓮塘給的。”九金雲望著池裡重新挺立的金蓮花，蓮花仙子的白影已消散，隻餘花蕊裡一點金光，“我好像……記起了前世如何封印蓮心泉。那塊殘玉，應該是關鍵。”
南華剛要開口，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玄霄的身影從蓮塘外的竹林裡竄出來，甲胄上的銀鱗撞得叮當響，額角沾著草屑：“帝君！”他跑得太急，話都喘不勻，“慧娘……慧娘和東華帝君，帶著翼族的人往南淵深處去了！青鸞那老東西也在，他們……他們懷裡抱著個黑布包，看著像……像當年鳳族的鎮族鼎！”
九金雲與南華對視一眼。
她能感覺到他懷裡的溫度突然冷了幾分——那是天族與鳳族千年血仇的引子，是當年兩族大戰的。
“走。”南華將天雷引收入袖中，拉著九金雲的手往竹林外走，“去南淵。”他的聲音又沉了，像壓著塊千年玄鐵，“有些舊賬，也該清了。”
九金雲跟著他跑，金焰在掌心躍動，映著兩人交疊的影子。
她聽見蓮塘裡的金蓮花在風中輕響，像在說：來了，來了。
而遠處的南淵深處，有陰雲正緩緩聚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