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議事廳中坐著三個人,正是一母同胞的朱家三兄弟,太子朱高熾,漢王爺朱高煦和趙王爺朱高燧。
朱高燧起身走到太子跟前,說道:“我說太子爺,你的人昨天晚上把錦衣衛給涮了,這要傳出去爹的麵子往哪擱?”
太子是個心思手段極其細膩之人,他打斷趙王爺的話。
“老三,你甭著急,你我既是爹的兒子,也是皇上的臣子,這裡沒有是誰的人,都是為皇上辦差事而已。”
“前兩日錦衣衛失蹤了幾個人,昨日又死了一個百戶,這也沒關係?”
麵對朱高燧的質問,太子依舊保持平靜的姿態,他問道:“都對錦衣衛動手了,那對方是什麼人查到了嗎?”
“查個屁啊!”
一直保持冷靜的朱高煦終於開口。
“這明顯是建文餘孽乾的。”
太子身子重,勉強從椅子上起身,對漢王爺做了個‘噓’的手勢。
“怕什麼,老子打仗被砍幾刀都不怕,還怕他們,早晚把這些人抓起來剁了。”
“我這裡可是有老爺子的耳朵的,要是聽了去可彆怪我沒提醒。”
太子將雙手插到袖口中提醒了一句。
朱高煦給了身旁趙王爺遞了一個眼神。
朱高燧五官擰成一團,委屈道:“二哥,錦衣衛雖是我管,但有時候我也有難處,老爺子什麼人你難道不清楚?”
朱高煦在茶幾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攪吧,攪吧,建文餘孽已經將南京城搞得烏煙瘴氣,到現在連個活口都抓不到。”然後又問太子為何要找一個刑部的小官,放著錦衣衛和大理寺不用。
太子嘴角上揚,解釋道:“老二啊,這個時候就是要找一個沒有靠山,底子乾淨的人來做。”
“沒有靠山?”
朱高煦笑出聲來。
朱高燧接過話來,他說道:“依我所知那姓陸的老丈人可是吏部溫倫的女婿,而且他死了爹生前跟兵部尚書金忠是至交,兵部尚書可是你太子府的屬官。”
太子回道:“那你們在朝中還能再找出一個能辦事的?”
兩位王爺聽完各看了一眼對方,朱高煦站出來說道:“都是為了咱朱家的江山穩住,我也不能袖手旁觀隻讓太子爺出力,我門下有個不錯的人選,可以協助太子殿下。”
“老二,不用了吧!”
太子為難道。
朱高煦臉色一變:“太子爺這點度量都沒有?”
一旁的朱高燧嘴角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嘲諷,他伸頭看向太子,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自己的兩位哥哥。
太子略一遲疑,,半帶著輕笑道:“那你推薦的六部裡麵的誰?”
“大理寺少卿遲寒。”
朱高燧見老二推薦了自己的人,也趁機說道“”既然二哥可以推薦人,那錦衣衛也不能閒著,不然到時候老爺子問起來我也好交代。
“老三說的對。”
太子看著兩人一唱一和,神色從容點了點頭。
經過夜裡的事情,陸沉舟將周正的屍體送回刑部,趕忙回家補了個覺,又匆忙吃了一頓飯,剛踏出陸府便看到一身紫衣的沈嫿站在一處空地看著牆上官府貼的公文。
陸沉舟不確定背對著的人是否是沈嫿,於是他走近輕輕咳嗽了一聲。待沈嫿轉身後他又故作鎮靜,假裝也看公文上的內容。
“陸大人,什麼時候去北鎮撫司。”
沈嫿開口問道。
陸沉舟不可思議地看向完全陌生的臉,但聲音確實是沈嫿的。
“沈大夫到底還有多少驚喜?”
沈嫿冷冷的回了一句:“閒來無事拿著醫書琢磨出來的。”
陸沉舟湊近仔細瞧著陌生的臉,“確實比你自己的臉要好看些。”
沈嫿抿了抿嘴,說得輕而慢:“自然要好看些,畢竟這副皮囊可是我費了一番功夫才得到的。”
“人皮!”
陸沉舟猛然打了個冷顫。
沈嫿見陸沉舟這般反應,臉上微露喜色,瞬間又淡了下去,隻道:“鬼市的東西應有儘有。”
“可是你這身打扮會讓錦衣衛生疑,得換身行頭。”
陸沉舟沒給沈嫿反應的機會,拉著她到最近的成衣鋪子買了一身男子服飾。
換完行頭之後陸沉舟的幾個刑部手下早早的在北鎮撫司不遠處與兩人彙合,隻不過到了門口之後果然如沈嫿在半路所想,錦衣衛的大門不好進。
“驗屍?驗什麼屍?”
幾個錦衣衛攔在門口質問。
“我家大人負責調查皇陵一案,隻要跟皇陵一案相關的我們都要查。”
刑部當差的知道陸沉舟去了太子府,這也說明他家大人現在有太子爺撐腰,麵對錦衣衛的質問也沒有往常那般的退讓。
兩撥人就這樣在門口僵持著,陸沉舟隻得拿出金牌。錦衣衛見了隻好前麵帶路,但心中卻是有諸多不滿。
衛拾柒的屍體靜靜地躺在殮屍房中,不過奇怪的是偌大的北鎮撫司竟然沒有像樣的仵作,所以屍體從發現到現在都不曾有人檢查過。
沈嫿掀開遮屍布,一眼便確認出衛拾柒不是死於自己下的毒,於是她將屍體的上衣脫去,從發縫隙開始仔細察看。果然,在屍體的腋下發現了一處呈紫紅色的點,沈嫿讓陸沉舟上前。
“陸大人,這兒。”
沈嫿指著可能是致命的傷處說道。
“這也太細了。”
還沒等陸沉舟的話說完,沈嫿從腰間取出一根銀色簪子,隻見她將銀簪子放在靠近紅點的位置,慢慢地皮膚上浮出一根細長的針,足有食指那麼長,而且針上發黑。
眾人見狀皆吃驚不已。
“這就是死因。”
“可怎麼能說明這是死因,一根針而已?”
塗九岸這時從眾人身後走了出來,方才驗屍他也看在眼裡。
“大人也是習武之人,難道不知道這個位置是個死穴?”
沈嫿指著屍體腋窩頂部正中的位置問道。
眾人將目光拋向塗九岸,陸沉舟的臉上更是多了淺淺的得意。
塗九岸有些掛不住,輕咳兩聲掩飾尷尬。
沈嫿發出不易察覺的歎息,說道:“此處極泉穴,連接人的心臟,心臟被損瞬間致命。”
“可之前他也中毒了,難道就沒有影響?”
其中一個錦衣衛突然發聲,沈嫿認出正是之前在牢中揪住自己不放的校尉。
“中毒不假,但卻不致命,對方隻是想嚇唬一下死者而已。”
“這都是你的一人之詞”
小旗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他用懷疑的目光盯著沈嫿,說道:“你的聲音聽得有些耳熟。”
陸沉舟見狀連忙將話接過:“塗僉事,我們不至於拿錦衣衛的命說謊,死因現已查出,接下來就是要問訊昨天接觸過衛拾柒的人,特彆是離開詔獄後到發現死亡的一個時辰裡。”
塗九岸麵上露出不悅。
在場的人都明白從來都隻有錦衣衛審訊彆人,還從來沒有錦衣衛被旁人審訊的時候,說出去不僅僅是錦衣衛的麵子,更是趙王爺朱高燧的麵子。
“怎麼,陸大人是懷疑錦衣衛裡出了細作?”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陸沉舟沒有退讓的意思,他隻剩九日,這個案子關乎著陸家全府上下的人命,他不得不拚一次。
正當兩人針鋒相對時,殮屍房門外多了一個身影,隻是來人的目光卻是在沈嫿身上。沈嫿也察覺到被人盯著,轉身看向門外,隻是來人見沈嫿同樣將目光投來,便將注視收了回去。
“遲少卿。”
陸沉舟先打破僵局。
“大理寺少卿遲寒受漢王爺所托,前來協助刑部辦案。”
遲寒客氣地拱了拱手,不經意間目光掃了一下屍體和沈嫿手中的毒針,於是問道:“這難道就是衛百戶的死因?”
“正是。”
陸沉舟點頭回應。
此時塗九岸也沒再反駁。
遲寒走到塗九岸的跟前低聲說道:“塗僉事,這一次陸沉舟負責案子,大理寺和錦衣衛協助,所以方才他提出的請求就通融通融,都是內部的事情,旁人不會知道,而且如果真的有問題也是幫錦衣衛除害了,你說是不是?”
遲寒的年紀與塗九岸差不多,雖打過照麵但卻沒有接觸過,對其不甚了解,但遲寒是漢王爺推薦進的大理寺,因此他的話塗九岸會給幾分薄麵。
“既然如此,那就遲少卿問訊。”
遲寒將目光投向陸沉舟,等待回應。
陸沉舟對遲寒這個人不了解,所以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但防備之心總是要有的,畢竟此人是漢王爺推薦的。
半個時辰問訊下來沒有任何結果,衛拾柒昨日因為在牢中失血過多,後由手下的人將他送回錦衣衛百戶休息的屋子,期間除了送水的沒人進去房間,於是遲寒又勘查了一遍房間,卻什麼也沒發現。
“發現衛百戶屍體的人呢?”
“我。”
應聲之人正是衛拾柒的下屬,也就是方才質問沈嫿的小旗。
遲寒問道:“你是怎麼發現衛百戶死的?”
“我們大人在牢中被”
遲寒打斷小旗要說出口的話,臉上的表情立馬嚴肅起來,“不要再揪著之前吐血的事情,刑部的人已經查清楚死因,你隻需要說回到休息的地方有沒有看到或者聽到可疑的身影或聲音。”
“沒有。”
遲寒又問:“你為何要進入百戶休息的地方?”
“我不放心。”
小旗低聲回道。
“你是不放心他中毒死了,還是不放心他還沒死。”
遲寒的話雖有些繞,但陸沉舟能聽出來他是在誘供。
小旗連忙解釋,“大人,這是何意?你是懷疑我是凶手?”
衛拾柒拾塗九岸的下屬,自然他的下屬也是塗九岸的人,見自己的人被懷疑是凶手,塗九岸五官已經擰成一團。而遲寒卻很淡然,他繼續發問。
“那你說說你手背上的傷哪來的?”
小旗下意識的往自己的左手看了一眼,果然手背上有三道抓痕。
“不小心劃傷的。”
“不小心劃傷。依我看,是不小心留下,你手上的劃傷是人的指甲抓痕,方才我簡單看了衛百戶的屍體,他指甲內有血痕,這麼巧嗎?”
遲寒低頭輕笑,餘光掃了一眼臉色已經鐵青的塗九岸。
“拿下。”
塗九岸也是果斷之人,當場將人拘了起來。
小旗掙紮了幾下被塗九岸的下屬從背後反擒住。
“說說你殺人的理由。”
小旗苦笑一聲:“衛拾柒這個人表麵上是個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實則陰暗至極,這一點陸大人應該見識過。”
陸沉舟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本來沒想那麼早要他的命,碰巧昨日有了機會,他死了我們才會有機會往上走,他不死所有的功勞都是他的,這些年我們兄弟一直被壓著,就那我來說,在北鎮撫司待了十年,也才是一個小旗。”
遲寒冷笑一聲:“你好得也是錦衣衛,這麼容易就招了?”
其實遲寒的言外之意在場的陸沉舟和塗九岸都能猜出來,隻是今日總算是見識到了遲寒這個人的能力,短短不到半個時辰便能夠抓到重點嗎,這不得不讓陸沉舟提防。
“遲少卿,你的意思?”
陸沉舟故意問道。
“說!建文黨餘孽在南京城藏身在何處?還有哪些人?”
遲寒又是一個回擊,隻是這一次從他口中說出的卻是陸沉舟和塗九岸一直忌諱說出口的。
站在屋外的沈嫿將一切聽得一清二楚,她頓時覺得方才自己的直覺是對的,遲寒這個人恐怕是個比衛拾柒更陰暗數倍的人,其手段遠遠在陸沉舟之上,僅憑方才待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能發現自己沒有漏掉的驗屍細節。
“什麼建文餘孽,人是我殺的,我認,但扯上旁的我不認。”
遲寒見小旗依舊不鬆口,便將問題拋給陸沉舟。
“陸大人,此人該如何處置?”
陸沉舟暗想遲寒果然算得上既有心機又有手段之人,審訊的事情他得了功勞,得罪人的事情他卻拋給自己。
“那就撬開他的嘴,錦衣衛那麼多手段審訊犯人,總有辦法讓他開口。”
陸沉舟又將動刑這個事情轉移到錦衣衛,順便看看塗九岸的反應。
“他是錦衣衛的人,讓自己人動手總歸不妥。既然遲少卿問出了端倪,便由你來繼續下麵的事情,豈不是更合適?”
三人像踢蹴鞠一樣,最終又將問題歸還到遲寒身上。不過遲寒並未表現出任何不悅,,反正好像這一切都如他所料,他淡淡道了一句:“既然如此,那遲某就不客氣了,為了防止犯人逃脫或者有人殺人滅口,我覺得先將犯人的手腳筋挑了,以免生出不必要的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