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顧謹之就上朝去了。
李薇則領著鳳儀宮大宮女春棠,還有狗腿子福滿,晃晃悠悠的出了宮。
美其名曰考察民情,實則是在宮牆裡憋壞了,打算出來透透氣,看看古代的城市有什麼好玩的。
這次出行,她沒帶曾義。
那小子名義上是她的“鳳儀宮掌事大太監”,實際上被她安排在了顧謹之身邊。
省得她出去溜達一圈回來,皇帝就莫名其妙的“溶於水”了。
說起來,曾家不愧是觀天鏡的主人。
短短十天功夫,曾義不顯山不露水的,竟然已經成了一階武者
不得不感歎,這鏡子,到底給曾家人開了多大的後門啊!?
這次出宮,李薇很是低調。
她隻作尋常富家貴女打扮,春棠和福滿則扮作侍女和小廝。
駕車的,是個從禦馬監找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
馬車也是輛沒什麼特殊標識的青布小車。
待馬車駛出宮門,春棠小心翼翼地問李薇:“娘娘,可要回國公府瞧瞧?夫人她定然是想念您的。”
禮國公府?
李薇挑了挑眉。
她可沒有原皇後的記憶,對她而言,禮國公府上下,與陌生人無異。
她是出來找樂子的,又不是去認親的,回什麼“娘家”?
“不去。”李薇乾脆利落地回絕。
福滿最是會察言觀色,一聽李薇的口氣,便知她對回娘家毫無興趣。
他眼珠子一轉,諂笑著湊趣道:
“娘娘若是不想回府,不如去錦明湖上泛舟?”
“那錦明湖可是咱們玉京城一等一的景致,湖畔還有一條文玉街,各色吃食玩意兒,應有儘有。”
“時不時還有些番邦胡商在那兒擺攤,能淘換到不少稀罕寶貝呢!”
李薇一聽,頓時來了興致,“好,就去那裡,開路一馬斯!”
小太監應了一聲,“啪”得一聲,馬鞭輕甩,馬車提了提速。
李薇坐在車中,也沒閒著。
她如今對精神力量的掌控漸漸入了門。
念頭一動,無形的感知便如水銀瀉地般鋪展開去,悄無聲息地“看”著馬車外的一切。
如此做,既能熟悉力量,又能欣賞這古代京城的風貌,還不用掀開車簾,簡直是一舉兩得。
可“看”著“看”著,李薇臉上的輕鬆愜意,卻凝固了,繼而轉為陰沉。
靠近皇宮的一兩個街區,倒還算齊整乾淨。
青石板鋪地,幾家早點鋪子也有生意。
行人雖然不多,卻也透著幾分京都氣象。
然而,馬車行得越遠,她“看”到的景象,便越是觸目驚心。
街邊的乞丐越來越多,一個個麵黃肌瘦,麻木呆滯。
路旁,偶爾能見到蜷縮著一動不動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當馬車轔轔駛過與皇宮禦河相連的玉帶河時,李薇的精神力“看”到了令她遍體生寒的一幕。
幾個衣不蔽體、形銷骨立的漢子,正拿著長長的竹竿,在橋底下胡亂扒拉著。
不多時,一個乾瘦的中年漢子,用帶著繩套的竹竿,小心翼翼地勾上來一個什麼“東西”。
那“東西”上,似乎還裹著一塊兒早已濕透、汙跡斑斑的破布。
乾瘦中年一見那塊破布,眼中竟放出光來,也顧不上腥臭,三兩下便將那破布扯了下來,寶貝似的揣進懷裡。
隨後,又將那光溜溜的“東西”,毫不猶豫地重新丟回了河中。
就在那一刻,李薇看得分明。
那被拋棄的“東西”,分明是個隻有兩三歲大小的孩童屍體!
他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肋骨根根分明,即便在水中浸泡了許久,也隻是微微有些浮腫。
而那塊破布,或許是他身上最後的遮掩。
“停車!”
李薇的聲音乾澀極了。
隨著她的聲音,馬車驟然停下。
春棠和福滿被她突如其來的指令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望向她。
但李薇卻毫無所覺,坐在那裡,渾身僵硬。
她本能地想衝下馬車,去質問那個連死孩子身上最後一塊破布都要搶走的男人。
可是,他又有什麼錯呢?
他也隻是在努力的活著而已
一股沉凝壓抑的氣息從李薇身上悄然彌漫開來。
春棠和福滿隻覺得周身發冷,如墜冰窟,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喘一口。
馬車內,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許久,久到春棠和福滿幾乎要支撐不住時,李薇終於再次開口,聲音沙啞。
“不去錦明湖了。”
“出城,去外麵的村子看看。”
福滿一個激靈,下意識便想開口勸阻:“娘娘,城外不”
話未說完,他猛然想起,自家這位主子,可不是什麼嬌滴滴的貴女。
那日宮變,建極殿廣場血流成河的景象,他還沒忘呢。
於是,到了嘴邊“不安全”三個字,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躬身應道:“是,奴婢遵命。”
接著,他將車簾撩開一角,探出頭,吩咐駕車的小太監:“改道,出城,找個村子看看。”
那小太監有些不明所以:“福公公,出城往哪去啊?外頭村子可多了”
福滿回頭,請示地看向李薇。
李薇麵沉似水,隻道:“隨意。”
小太監聞言,眼珠轉了轉,陪著笑臉道:
“娘娘,奴婢家就在京郊的王家村,離城不遠。”
“娘娘若是要去村子裡瞧瞧,不若就去奴婢家?”
李薇對此並無異議,點了點頭。
福滿瞪了那小太監一眼,低聲斥道:“就你機靈!還不趕緊駕車!”
“喏!”小太監精神一震,馬鞭連連甩動,速度快了不止一籌。
一路上,李薇的精神力,依舊籠罩著四周。
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慘絕人寰的景象,不斷進入她的感知範圍。
等馬車駛出外城,李薇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了人間煉獄。
官道兩旁,隨處可見倒斃的屍身,有些已經腐爛不堪,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一群群麵無人色的流民,如同行屍走肉般挪動著腳步,眼中滿是絕望和麻木。
偶爾有幾個餓得狠了的孩子,不顧一切地撲向路邊,啃食著一切看上去可以入口的東西。
她甚至“看”到,在一個破敗的窩棚邊,一個母親懷抱著早已斷氣的嬰孩,目光空洞。
周圍幾個漢子,看著嬰孩屍體,眸中露出凶光。
漸漸地,李薇的拳頭越握越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的眼眶,不知何時,已經變得一片猩紅。
這就是所謂的推演世界?
這個世界,真的是虛假的嗎?
宮變那日,她先殺楊德功和百人淨軍,又在建極殿廣場,兩劍斬殺數千叛軍。
後來,清洗廠衛之時,更是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那時,她心裡其實是將這鏡中世界,當成了一場遊戲,殺起nc來,並沒有多少心理負擔。
可是,眼前這些活生生的、在苦難中掙紮的人們,這些觸目驚心的慘劇,卻一點點動搖著她的認知。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她此刻感受到的窒息和憤怒,又是什麼?
或許顧謹之是對的。
他們,不該冷眼旁觀。
他們,應該做些什麼!
必須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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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還是38,因昨天腦抽,改文又用了今天的一章,所以今天隻有兩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