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穿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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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完“嘔心瀝血”的流程,林蘊再睜開眼,看見一片淺碧色紗幔,若隱若現的金銀線紋路儘顯富貴,卻讓林蘊心情越發低沉。

一見這熟悉的破簾子,她知道這是又回到了寧遠侯府,又躺在了這張重金難求的拔步床上。

這張拔步床,床身由黃花梨製成,三麵門圍,上有柴木頂棚,床頂彩繪團鶴紋天花,儼然是一個小屋子。

從前林蘊隻在博物館看過,也曾感歎過這樣集睡覺、梳妝、生活為一體的設計是多麼精妙。

可林蘊覺得之前真是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如今她切身體驗待在這樣一個閉塞、壓抑、光線昏暗的床上,她胸悶氣短、心生煩躁,她隻想逃。

她開始非常非常思念學校宿舍裡那張隻有薄薄廉價床墊的小單人床,雖然也有煩惱,但起碼她擁有自由。

是的,林蘊的靈魂不屬於大周朝,她來自不同時空的、遙遠的華國。在那裡,她的朋友們總打趣叫她“林博士”,她會不厭其煩地糾正——“我隻是博士在讀,還沒拿到學位證”。

朋友則不以為意地附和:“早晚的事,早晚的事,你謙虛什麼。”

林蘊不是謙虛,隻是實事求是,畢竟在拿到學位證之前,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但林蘊再謹慎,再有先見之明,她也僅僅在延畢、退學等常規思路打轉,她沒想過她博士畢不了業的原因居然會是——

她穿越了。

林蘊學的農學,淩晨肝論文猝死了,轉眼就到了大周朝的林蘊身體裡。

原身前幾日剛滿十五歲,出於一些曲折又狗血的原因,她從小長在外麵,對自己是寧遠侯唯一嫡女毫不知情。前些日子養母去世,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來皇城找到順天府,靠信物進了寧遠侯府的門,緊接著大病一場,裡麵的芯子換成了博士在讀生林蘊。

林蘊上高中的時候也看過幾本小說,一開始搞清楚這些背景,她隻感歎,好一個俗套的開局。

估計在晉江隨手一搜,這個開頭的能找到好幾百本,但後來林蘊才發現——

她這不是狗血言情故事,這是個無限流恐怖故事!

在大周,她過上了一種新奇的生活方式,一種死了活、活了死、死了又活的日子。

對於林蘊來說,在大周活下去,比發sci還難,畢竟她以前是真的發了sci,現在也是真的在大周反複暴斃。

隻要她一死,就重回剛穿越來的這一刻,現在已經是林蘊第七次在這張拔步床醒來,之前每一次的存活時間最多都沒超過五日。

問現在的林蘊有什麼感受?

林蘊覺得十二個字足矣——

想活也活不好、想死又死不掉。

努力做完心理建設,勉強把自己哄好,林蘊半死不活地從床上起身,撩開帳幔,感受著這具軀體的疲憊與虛弱,原身生的那場病讓她底子虛得很。

簾子一拉開,兩個侍女就湊了過來,在一聲聲“二小姐請抬抬手”、“二小姐這個可以嗎?”中,兩個侍女有條不紊地伺候她穿衣洗漱梳妝。

剛穿來的時候林蘊還會慌亂,重開多次的她可謂是駕輕就熟。

林蘊想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但她隻搶過來自己洗臉,這層層疊疊繁複的衣服她確實不太會穿,複雜的發髻她也梳不好,心有餘而力不足。

等被擺弄著梳妝完畢,已是辰時,朝食送進屋中,林蘊掃了一眼,早餐很是精致豐盛。

侍女把餐點鋪開了一小桌,桌麵上有一碗釀瓜,一碟三和菜,一盤千裡脯,一碗春不老乳餅,一碗水滑麵,一碟五香糕,幾塊鬆花餅,還有碗添了十幾種乾果的白糖粥。

當然這些菜林蘊本來也分不清叫什麼名字,但聽過七遍介紹的她對它們如數家珍。

這一桌葷素搭配、有湯有水、有麵有餅,甚至還有飯後糕點,林蘊被香味饞得咽了咽口水,但麵上皺著眉頭,作出一副要嘔吐的模樣:“我沒什麼胃口,撤下去吧。”

侍女勸了兩句:“二小姐,還是用一些吧。”

林蘊擺擺手,乾嘔兩聲,展現出再不端走她馬上就要吐了的樣子。但當侍女聽吩咐撤菜的時候,林蘊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竭力把視線從這些菜上撕開,戀戀不舍地目送它們遠去。

林蘊知道這些菜有多好吃,因為她吃過,但正是她吃過,她現在才不敢吃。

這心理路程跟繞口令一樣,但恰恰能體現她又饞又怕死的心態——

她被這美味的早餐毒死過一次。

那是她剛穿來的時候,毫無戒心,一頓早飯下了肚,最後走的是七竅流血的死法,比在剛剛早點攤吐血而死,要稍微文雅一點,但也不甚美觀。

餐食都被撤下,空餘一些香氣,林蘊忍耐著饑餓,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看日光一寸寸侵入華貴又沉悶的房間,林蘊心中默數“二、四、七、十一……”

當木雕花窗豎數第十六個窗格被光暈填滿,林蘊小腿微微發力,做好了起身的準備,恰在此時,一個五十上下的嬤嬤掀簾而入,笑盈盈道:“聽聞二小姐今日好些了,側夫人邀小姐去霞明閣見一見。”

林蘊起身站直,一邊頷首應好,一邊接過侍女遞來的毛邊鬥篷穿上,腳步不停,直麵寒意踏入這嚴冬。

分不清到底是餓了,還是煩了,總之,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寧遠侯府能做主的人不少,但寧遠侯太夫人長年住在京郊修養,林蘊親娘寧遠侯夫人儘孝侍奉左右,寧遠侯又在林蘊回來第二日就因公務而外出。簡而言之,寧遠侯府這座大山中,威風的老虎一個都不在。

這導致如今的寧遠侯府,能做主的人是寧遠侯側夫人李氏。

打過幾回交道,李氏給林蘊留下的印象不可謂不深,畢竟她以前也沒機會遇見這種膽大包天、肆無忌憚的法外狂徒。

在前六次循環中,去霞明閣的邀約,林蘊隻一開始應過兩次,後麵都是裝病不去。

此時林蘊攜一身涼氣,邁入廳室,最中間的上首坐著李氏,眼若秋水,溫婉端莊。貴妾方氏坐在側邊,眉眼秀氣,小家碧玉,她懷中虛摟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

方氏以前是李氏的丫鬟,後麵生了府上唯一的男丁林元翰,被抬成了貴妾。

也就是說,李氏和方氏她倆是一夥的。

這是她倆和林蘊的第一次見麵,剛進來的林蘊成了這屋中的焦點,李氏熱切地與她寒暄:“阿蘊一回來就病了,我心裡著急得很。”

她的視線在林蘊身上輕柔地打了個轉,點點頭欣慰道:“麵色有些紅潤了,想必是快好了。”

“外麵冷,快給阿蘊上杯熱茶暖暖身子,剛好一些,莫讓她著了涼氣。”李氏轉頭吩咐身邊丫鬟,不遺餘力地散發她對林蘊的關心。

方氏附和道:“夫人這裡的陽羨茶滋味濃厚香醇,平日裡都舍不得拿出來,我今日也算是沾了阿蘊你的光。”

林蘊坐在圈椅上,聽見這兩人左口一個“阿蘊”,右口一個“阿蘊”叫個不停,和她很親熱的樣子。林蘊沒有接話,甚至吝嗇地連個表情都不給,木著一張臉看台上這兩人唱大戲。

她像是一塊冰被丟進一杯溫水,漸漸讓水也降了溫。

李氏想過很多種可能,這個在外長大的女孩子是什麼性格,對她們是什麼態度,但沒想到竟是一拳打進棉花,人家壓根把她們當空氣,廳中的氛圍尷尬起來。

好在此時丫鬟拿托盤帶著茶盞過來了,挨個給大家上茶,素手款款,很是賞心悅目。

輪到林蘊的時候,丫鬟像是被這個脾氣古怪的小姐給嚇到了,茶杯端得格外小心翼翼。

林蘊看著湊到手邊的茶,心中暗歎——

這茶,老道具了,她和它交情不淺。

因為它死掉兩次的那種交情。

第一次,她喝了口茶,然後被毒死了。

第二次,她知道茶水有毒,接過茶盞沒喝茶,然後她又被毒死了,

那杯子底部有個缺口,塗了毒藥,林蘊接茶的時候被劃傷了手。

此時此刻,這杯茶又被端到了她麵前。

李氏又端著笑:“阿蘊話少,那喝茶,你清昭妹妹最喜歡這茶,你若是喝了也喜歡,就從我這兒帶些茶葉回去。”

這話在林蘊耳朵裡,和“大郎,該吃藥了”沒有任何區彆。

麵對李氏的“善意”,林蘊遲遲不動。

“真是鄉巴佬,粗俗無禮,夫人你彆理她了,賤民永遠是賤民,喝不了好東西。”自詡是下一任寧遠侯的林元翰出口批評,他特地沒有壓低聲音,確保這句話能讓林蘊聽見。

他娘方氏裝模作樣地在林元翰說完後才阻止道:“呸呸呸,你怎麼能這麼說姐姐呢,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阿蘊你彆忘心裡去。”

林蘊沒往心裡去,她隻是站起身,一個大跨步,起勢、蓄力、揮手,“啪”得一巴掌扇在了林元翰的臉上。

這巴掌很地道,揮之前在空氣中有“颯颯”聲,落在臉上聲音清脆,留下的五指印紅潤清晰,是個好巴掌。

老早就想扇他了,之前是她死得太快,沒有施展的空間。

打完一巴掌,趁眾人還在驚訝中,林蘊迅速反手又給了林元翰兩巴掌。

前兩次這死小孩也說了不少難聽話,得補上。

側過身,林蘊沒忘記給方氏一掌,母子倆離得近,順手的事。

四巴掌使出,林蘊頗為滿意,身手敏捷、力度驚人,她沒吃飯還發揮得這麼好,可圈可點。

林蘊感覺良好,被她扇的人感覺不太好。林元翰被打懵了,捂著臉乾嚎,方氏在尖叫,廳中仆從湊上去擋在娘倆身前。

林蘊不戀戰,後退兩步,拿出帕子包住扇得掌心發燙的手,然後隔著帕子托起桌上那杯毒茶,重心落在右腿,弓背蓄力。

在李氏假惺惺地說什麼阿蘊怎麼能和孩子計較時,林蘊右腿蹬地發力,手腕抖動,茶盞離手。

隔了一小段距離,但她扔得很準,林蘊用欣賞的眼光看茶盞砸在李氏額頭,熱茶給她洗了個頭臉,杯底劃傷了她的臉。

“喜歡喝就喝個痛快。”林蘊咧出她在霞明閣的第一個笑容,露出一小排潔白的牙。

真不錯,運動會被抓壯丁去練的女子鉛球沒白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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