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抄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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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蘊覺得不太痛快。

麵前這三個小廝應當骨頭再硬一些,這樣才有她發揮的餘地,可他們見錢大帶著林蘊來要錢,林蘊話都還沒說上一句,三個小廝就回去翻箱倒櫃地把錢湊齊了。

錢大點了點數目,疑惑地說:“多了。”

打頭的小廝李六賠著一張笑臉:“拿錢的時候說好了是借,總要給利息的,我們身上錢不多,隻算了兩分利,比錢莊低一分,你莫要嫌棄才是。”

話是對錢大說的,李六的眼神卻時不時往林蘊這邊飄,生怕她怪罪的樣子。

林蘊起了個大架勢,卻揮個空拳,她還沒發威呢,對方就先跪下了,這讓林蘊有些悶氣,鼓了鼓腮。

李六是家生子,從小就會看主子的眼色,他一看就知道這位二小姐不太順氣。今時不同往日,林二小姐可不是之前的小可憐,為了之後的日子好過,他必須讓她解氣。

林蘊剛覺得對麵這三個人精神上跪得太快了,就聽見“噗通”一聲,站在最前麵的那個膚白眼小的小廝猛不丁地跪下了,他身後那兩個馬上也跟著跪下。

林蘊被驚地後退半步,那三人已經開始自扇耳光了,“啪啪”幾聲接連地響,聽得人牙酸,想必是每一巴掌都用了大力氣。

林蘊本意是來耀武揚威,可當她看見眼前的場景,方才還激動的心一下子冷下來,她覺得沒意思極了,

林蘊連忙叫停:“彆打了。”

林蘊發了話,三個小廝才敢停下來,臉逐漸發脹腫起,頰上指印明顯,本就長得不好看,如今越發不入眼了。

李六頭伏得低低的,語氣中全是卑微與真誠:“二小姐,欺負錢大是我們不對,我們長記性了,日後不會再犯,還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們計較了,您若是覺得還不夠痛快,我接著自罰。”

說著李六又往自己臉上狠狠抽了兩個巴掌,林蘊阻止道:“夠了,起來吧。”

林蘊轉頭問錢大:“你原諒他們了嗎?”

錢大自來了此處,除了收錢以外,就沒關注他這些前朋友們的狀態,不管他們是跪還是自扇巴掌,錢大連眉毛都沒皺一下,他的眼神全放在他的朋友林二小姐身上。

聽了小姐的問題,錢大搖搖頭:“我不在乎他們。”

既然錢大不計較,林蘊也沒有看人自打耳刮子的愛好,她沒再說什麼讓他們彆欺負人的場麵話,而是直接讓三個小廝起身離開。

因為林蘊清楚地知道,方才這一場,讓三個小廝低頭的不是“何為正確”、“何為道義”、“何為公正”,他們屈服的是權勢。

他們向她道歉,和她這個人沒什麼關係,隻是因為如今權勢在她這裡罷了。

林蘊站在連廊裡,即使穿著夾棉的襖裙,外搭的披風毛領也暖暖地圍住她的臉,但林蘊還是覺得大周的冬日太冷了。

比林蘊從前度過的每一個冬天都要冷。

錢大順著寒風吹來的方向站在林蘊前麵,替她儘可能多地擋住風,即使他穿得比林蘊單薄多了。

錢大見林蘊站在這裡發怔,一開始還陪著,後麵見她臉都吹得泛紅了,忍不住出聲:“不回去嗎?”

林蘊這才回過神來,看到錢大穿一件薄衫陪她在這裡吹,很是不好意思:“你肯定冷了,我們快回吧,如今你把銀子拿回來了,抽時間趕緊去買件棉襖吧。”

錢大其實不冷,他身體好得過分,火力壯,但為了讓林蘊快點回去,他承認自己很冷,也答應要去買件棉襖。

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離開了。

而早已走遠的李六三人捂著被扇得發燙的臉,心中卻很是慶幸,李六甚至在想——

才剛開始扇呢,就叫停了,這位林二小姐實在有副和這寧遠侯府格格不入的好心腸。

李六朝著身後兩個小廝吩咐:“林二小姐得勢一天,我們就都和善點,少惹些是非,這可是個心軟的好人。”

主子什麼樣,下人們有樣學樣,大戶人家皆是如此。畢竟若是上麵的人派屬下去欺男霸女,底下的小廝卻說自己要堅守正義,那豈不是貽笑大方。

李六無所謂地抹了把脹痛的臉,甚至有興致吹起輕快的口哨,和其他兩個小廝分開,繼續守他的門去了。

日子終於走上正軌,林蘊難得的輕鬆,她吃得飽飽的,在小榻上安穩地睡了一夜,不再時不時被餓醒。

等她起身洗漱完,自是飽餐一頓,林蘊扶著小桌站起來,打算走幾步消消食,外麵冷,她懶得走太遠,就在自己的院子裡轉了轉。

院子中間有一棵桂花樹,桂花樹是常綠喬木,導致它冬日裡依舊透著綠色,但天氣太冷,葉片表麵凝著一層白白的薄霜。

這棵桂花樹是這冬日的院子裡最顯眼的植物,林蘊那點職業病犯了,忍不住湊上前去觀察一二。

樹乾不粗,表皮光滑,樹皮呈淺褐色,滿打滿算不過五年樹齡,也不是扡插或嫁接而成,自然條件下桂花樹開花慢,要十年左右才會開花。

眼前這棵樹,應當這幾年都不會看到它開花了。

林蘊正站在庭院中暗自遺憾著,遠遠瞧見青蟬小跑過來,氣喘籲籲地報信:“二小姐,昨日來的羅嬤嬤今日又來了,如今正在霞明閣呢。”

青蟬自昨日起,就十分地殷勤,襯得一旁心不在焉的紅鳶格外散漫。

沒想到太後那邊效率如此之高,林蘊以為起碼要等好幾日才能知道毒蜜餞的事到底有沒有結果呢。

正當林蘊糾結要不要去霞明堂看看情況如何,披風還拿在手上,說曹操曹操到,羅嬤嬤來了,還帶著一個穿藍色棉夾襖的臉生嬤嬤,瞧著比羅嬤嬤年輕一些。

林蘊露出麵對長輩的羞澀笑容,嘴巴也甜得很:“嬤嬤,剛剛聽丫鬟說你今日又來看我了,我正心裡高興呢。”

羅嬤嬤擺擺手說哪敢讓小姐惦記,臉上的笑容卻彰示著她很吃這一套:“今日可不是來看你的,昨日我回去和太後娘娘一說侯府的情況,太後她老人家感念你們側夫人對你儘心儘力,剛好她近日夢魘,潭拓寺的高僧都說太後要增加修行,這就趕巧了。”

雖然林蘊也不知道是怎麼個趕巧法,總之最後結論是太後叫李氏去潭拓寺裡給她日日抄經祈福。

其實毫無邏輯,但表明看又有點道理,畢竟如果對象是太後的話,李氏一個侯府側妃去幫她抄經祈福也是應該的。

林蘊鬆了一口氣,這就是太後給她的交代了,雖然李氏還好好的,但林蘊起碼不用再和李氏共處一府了。

羅嬤嬤四周瞅一圈,讓其他人都退下些,包括她身邊那個藍衣嬤嬤,這才壓低聲音,握著林蘊的手道:“李氏想要你的命,她卻隻是出去抄抄經,我知道這事擱誰身上也不服氣,不把這事調查得清清楚楚,你定是委屈。”

林蘊有些意外地抬頭,羅嬤嬤分明已經是默認林蘊知道李氏下毒害自己了,看來她昨日那點伎倆是關公麵前耍大刀,不過羅嬤嬤和太後似乎都不在意,甚至還願意替她著想。

羅嬤嬤接著說:“若是把這事抖落出來,辯個明明白白,那你們家這位側夫人大可找一個替死鬼,到頭來她隻是落了個管家不嚴的小疏忽。”

“如今這事雖然被捂住,但太後心中已經給李氏定了性,日後太後的想法傳遞到你祖母、父親母親那裡,他們隻會、也隻能和太後一個看法。”

“這事沒傳開,但罪名已經定了,李氏也無從狡辯,無處去說,無人可推脫。”羅嬤嬤堪稱苦口婆心地解釋,生怕林蘊年紀小,聽不明白。

“這是你們家的家事,太後不好太插手,但先把李氏支出去,之後等你家大人回來了,太後的態度已經擺在這裡,你家裡人自會處理她,你不必再憂心了。”

其實按照太後平日裡的做法,哪怕對人好,也不會這麼掰開了揉碎了解釋,但林蘊一個人孤零零來皇城,這些彎彎繞繞都不懂,若是不講清楚,怕她夜裡偷偷掉眼淚呢。

羅嬤嬤說得這般清楚,林蘊夜裡是不掉眼淚了,此時倒是有些被感動得眼淚汪汪。

她和太後從未見過,與羅嬤嬤也隻是一麵之緣,她們卻都願意為她思前顧後,做到這個地步。

她在大周獨自掙紮,死了活,活了死的,這樣被照顧的感覺實在久違。

林蘊:“我明白的……多謝,多謝你和太後娘娘替我考慮得如此周全。昨日其實我知道那蜜餞有毒,但沒直說……”

林蘊的坦白之語被羅嬤嬤打斷:“太後與我都知曉,太後還誇你呢,說小孩子有點心眼是好事,不容易被人騙了去,”

羅嬤嬤拿帕子掖了掖林蘊眼角的淚:“哭什麼,都說了你外祖母和太後關係好,那可不是客套,我當年是個小丫鬟的時候,你外祖母也時常照應我呢。”

林蘊感動之餘,決定有機會多給這個外祖母上幾炷香,這林府一大家子,抵不上她一個人靠譜,給她留了瓷實的靠山。

以前的林蘊對封建迷信嗤之以鼻,但自從她穿越了,她覺得也是可以彈性地信一信,畢竟也沒什麼壞處。

所以,靠譜的外祖母,你在天上多多保佑我吧。

羅嬤嬤走後,藍衣的嬤嬤沒跟著離開,而是留在侯府了,她是太後送給林蘊的管事嬤嬤,袁嬤嬤能幫人生地不熟的林蘊打理事務,最重要的是,彆被旁人欺負了去。

假如林蘊穿越後沒遭到李氏的七次暗害,她可能會覺得被管著有點煩,但如今她甘之如飴,讓她在這個道德淪喪的侯府有一定的生命保障。

謝宅。

嚴明也不明白這寧遠侯府有何特彆之處,大人要如此關心他們府上的一舉一動,寧遠侯府的事在他們大人這裡的重要程度僅次於國事。

跟彙報朝中大事一樣,嚴明詳儘敘述側夫人李氏要去寺廟抄經,還有一批侍從也被送出府中。

林二小姐還不算笨得無可救藥,謝鈞心想。

不是隻會哭哭啼啼的蠢貨,起碼靠著太後的力量把李氏弄走了,也不枉他一番籌謀。

“安排個女暗衛,讓她明日去牙行,之後被林二小姐選中,當她的貼身丫鬟。”

聽了謝鈞的吩咐,嚴明不確定道:“大人,讓我們安插人進府容易,但沒辦法保證一定會被林二小姐挑中啊。”

但被親手挑中的人,才最容易得到信任。

謝鈞微微皺眉,讓嚴明把最出色的幾個女暗衛叫過來。

等五個冷著臉,一個比一個臉更臭的女暗衛站成一排,謝鈞掃了一眼,點了一個臉最圓的,讓她笑一笑。

又問她廚藝如何,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謝鈞吩咐道:“明日你去,多笑笑,她問你話的時候,記得說你做飯好吃。”

至於為什麼謝鈞認為這個暗衛一定會被選中?

自然是朝食攤上林二小姐“噸噸噸”喝豆漿的模樣給了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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