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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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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江瞬間鐵盒棱角硌得他肋骨幾乎斷裂,程墨白聽見金屬撞擊船體的哀鳴在江水深處回蕩,鹹澀的江水灌進口鼻時,他緊咬著那半截雪茄,蠟封層在激流中泛著幽微的磷光,恍惚間竟與實驗室培養皿裡的熒光菌斑重疊。

浮出水麵的一瞬間,附近燃燒的漁船殘骸將江麵染成血色綢緞狀,日軍水兵的探照燈柱裡,男孩青白的軀體正被一隻鐵鉤拖向巡邏舢板,棉袍下擺浸出的血水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靛藍色。

程墨白含混的嗚咽混著江水吞下肚腸,他握緊那條布條,布料上未乾的血漬在冷水中凝結成暗紫色晶簇,對岸探照燈再次掃過,他看見自己投在浪尖的影子被拉成細長的墨線,仿佛南京城牆上那些被炮火撕裂的裂痕,正隨著江水緩緩滲進長江的每一寸肌理。

武昌碼頭的晨霧裹著腐魚味,程墨白的雙腿潰爛處爬滿水蛭,黑瑪瑙般的吸盤隨肌肉抽搐明滅,他撕下襯衫下擺時,布料纖維滲著血絲纏住指節,鐵盒縫隙突然抖落半截膠片,膠片上笠原幸雄的指揮刀正劈向孕婦隆起的腹部,紫金山山脈在硝煙中化作滴血的屏風。

《大公報》辦事處門前的青磚爬滿青苔,守門人接過鐵盒的刹那,程墨白因為體力耗儘膝窩撞上石階,意識模糊前,他看見男孩站在漢口碼頭的彈孔牆下,那些從南京帶出的照片在晨霧中翻飛:燒焦的梧桐葉、童軍殘缺的領結、浸透福爾馬林的器官標本……每張照片都滲著暗褐色的血淚。

"墨白,曆史需要證人。"似乎是齊助教的聲音從江風深處浮來,帶著汽油燃燒的焦糊味,程墨白感覺喉間湧出鐵鏽味,恍惚看見自己躺在金陵大學實驗室的水門汀地上,天花板的彈孔漏下櫻花般的陽光,笠原幸雄的白大褂在火光中舒展,試管裡的鼠疫杆菌正在玻璃器皿中繁殖出幽藍的光斑。

守門人搖晃他肩頭的瞬間,鐵盒似乎重若千鈞,程墨白在徹底墜入黑暗前,依稀聽見江水漫過漢口碼頭的石階,二十三個未過河學生的亡靈正在浪濤裡嗚咽。

那麵貼滿照片的"哭牆"開始剝落,每張飄向江心的照片背麵,都寫著相同的蠅頭小楷:"南京城不會沉默。"

1938年1月1日,武昌江岸浸在摻了硝煙的晨霧裡,程墨白伏在蘆葦叢中,鐵盒棱角硌著鎖骨處的彈孔疤痕,懷表秒針在胸腔震出細密的血珠。

對岸漢口方向,日軍"出雲"號艦炮的轟鳴撕開江麵,每次間隔十五秒一次的爆炸將大團江水拋向半空,彈片裹著血浪砸向木船,在船頭犁出焦黑的犁溝。

"就是現在!"老船夫布滿裂口的手掌猛推他的後腰,程墨白撲進小舢板的刹那,一塊彈片在船舷擦出火星,老人單足蹬岸,虯結的肩背繃成滿月的鐵弓,竹篙點水的瞬間,木船如離弦之箭般射向江心。

程墨白攥著船舷的指節發白,江水灌進膠靴時帶著未散儘的屍溫,漂浮的碎布片纏住腳踝,那是昨夜沉江同胞的遺骸遺物。

炮彈激起的浪湧將船拋向半空,老人突然悶哼一生,左肩綻開血花,彈片卡在鎖骨處隨呼吸起伏如活物。"彆管我!"染血的竹篙破開濁浪,老人喉間迸出沙啞的吼聲,"看準那盞紅燈!"漢口海關鐘樓在江霧中若隱若現,樓頂的紅燈像滴血的朱砂痣,在程墨白眼中幻化成金陵大學圖書館燃燒的琉璃瓦。

當炮火間隙突然延長三秒時,老人竹篙破空的尖嘯撕裂晨霧,船頭撞上岸石激起碎浪,程墨白翻身滾入蘆葦蕩陰影的刹那,聽見竹篙斷裂的脆響,老人最後的力量將木船釘在血色的江岸。

"八嘎,站住!"日語喝令聲裹著硝煙刺破晨霧,程墨白趴伏在水中聽見刺刀挑開竹簍的尖嘯。

青鱗在寒光裡炸開碎芒,日軍海軍陸戰隊員的皮靴碾過魚鰓,血水順著刺刀紋路蜿蜒而下,在碼頭石板上繪出猙獰的符咒。

老人赤腳踏碎江浪上岸時,蓑衣上的冰碴正化作血珠滴落,他佝僂的脊背擋住日軍視線,枯瘦的手掌突然如鐵鉗般扣住刺刀,裂口處翻出的筋絡在晨光中泛著死白色。

"要殺就殺我,莫動船上的魚!"嘶啞的喉音混著江水濤聲,刺刀捅進腹部的悶響讓程墨白咬碎後槽牙,血腥味在口腔炸開成南京城的焦土氣息。

老人倒下的瞬間,竹篙橫掃過日軍麵門,篾條劈裂的脆響中,程墨白看見老船夫蜷成蝦米狀,江水漫過老人指縫時,布帶上的靛青染料溶成細蛇,順著石階縫隙爬進程墨白的膠靴。

"八嘎!"扳機扣動聲驚飛江鷗,程墨白透過木板縫隙,看見老船夫的手掌仍緊攥著半截竹篙,指甲縫裡嵌著日軍軍裝的金線,蓑衣下的藍布帶在血水中漂浮,宛如南京城未渡江的冤魂舉著招魂幡。

當第二聲槍響震落鐘樓的紅燈時,程墨白摸到鐵盒裡的懷表,玻璃蓋下壓著男孩用鉛筆畫的逃生路線圖,紫金山輪廓被老人濺落的血珠洇成滴血的梅花。

江水漫過老人蜷曲的身軀,程墨白隻能咬著牙握緊拳頭,他想起男孩將布帶塞給他時的眼神,像紫金山未熄的野火,在1937年的冬夜裡灼穿黑暗,此刻布帶上的血漬正滲進懷表機芯,將每個齒輪都染成琺琅質的朱砂紅。

程墨白悄悄溜進法租界的巷道,落在地上的梧桐落葉積成乾涸的血痂,程墨白數著鐵盒暗格裡的接頭暗語,指腹撫過男孩用鉛筆刻的"德濟堂"三字,溝壑裡嵌著金陵城垣的焦土。

斜陽將中藥鋪門楣上的銅鈴熔成金液,掌櫃正用黃銅秤稱量當歸,藥櫃深處飄來的龍涎香混著鐵鏽味,在喉間結成刺痛的痂。

"咳嗽多久了?"掌櫃的銅秤壓得梨木桌吱呀呻吟。

"大概是從南京咳到漢口。"程墨白喉間泛起鹹腥,尾音墜進青石磚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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