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東家!掌櫃的讓我們來接您!”
剛進城,兩個身影便從街角竄出,揮舞著手臂高聲呼喊。
其中那個瘦小的身影喊完就撒腿往城裡跑,另一個精壯漢子則快步迎上前來,臉上帶著掩不住的喜色。
“東子,你們等多久了?”
陳之遙認出了夥計的模樣,笑著問道。
東子咧開嘴:“沒多久,才一個多時辰!”他突然瞪大眼睛,“少東家,您還記得我的名字!”
他激動得滿臉通紅,一邊小跑著跟在馬車旁,一邊絮絮叨叨地彙報城中近況。
長長的車隊行進在大街上,兩旁的百姓紛紛側目。
有人認出隆昌號的旗幡,低聲議論著,也有幾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投來鄙夷的目光,還有人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林川騎在馬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座淪陷的城池。
沿街的鋪麵十之三四都上了門板,有些鋪門上的封條已經泛黃。
行人大多低著頭快步疾走,偶爾目光相接,立刻驚慌地避開。
幾個蒼狼部的巡邏兵迎麵走來,看到車隊旗號後竟主動讓到路邊,領頭的十夫長還朝陳之遙點了點頭。
這般景象,讓林川對陳掌櫃刮目相看。
能在敵占區維持這樣的影響力,絕非等閒之輩。
臨行前,陳掌櫃表態:“隆昌號上下願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現在想來,這分量著實不輕。
這一次的作戰計劃很大膽,他要帶人混入陳掌櫃的商隊,進入城中。
對陳掌櫃來說,無異於一場巨大的冒險。
若此次行動敗露,陳家在西梁城經營二十年的產業必將毀於一旦。
可陳掌櫃不僅一口應承,還派獨子隨行,顯然是為了讓林川相信他的誠意。
不僅如此,他還提前派人快馬送信,安排酒樓全程接應,不得怠慢。
林川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這老狐狸,怕是早就看出青州之戰的玄機,更看透了“將軍醉”背後的深意。如今不惜押上全部身家性命,也要搭上鐵林穀這艘戰船。這份眼力與魄力,倒真配得上“隆昌”二字。
車隊轉過街角,隆昌酒樓映入眼簾。
掌櫃老周早已經得到消息,迎了出來。
“少東家!”老周望見陳之遙的身影,眼眶頓時紅了,顫巍巍地就要跪下行禮。
“周叔,這可使不得!”陳之遙急忙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攙住老人。
老周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哎呀,平安就好,少東家……”
“周叔,眼下不是說話之地。”陳之遙低聲道。
老周會意,立刻挺起腰板,中氣十足地喝道:“都愣著乾什麼?轉到後街,從後院進!”他轉身對酒樓裡喊道,“阿福,帶人把後門全打開!”
車隊緩緩繞到後街,一扇不起眼的大門後,竟藏著個占地數畝的大院。
裡麵的景象讓眾人眼前一亮。
院子寬敞得能跑馬,遠處兩排馬廄裡,十幾匹膘肥體壯的駿馬正在嚼著草料。
東側一溜庫房門窗緊閉,西側則是一排供夥計居住的廂房。
二十輛大車魚貫而入,竟然隻占了大院不到一半的空間。
胡大勇跳下馬車,指揮著眾人開始卸貨。
一些看似普通的麻袋被小心翼翼地搬進西廂房,裡麵裝滿了火藥。
幾個裝著精米的袋子裡,赫然藏著數把戰刀。
幾十個陶罐,也被仔細搬進了屋。
還有一壇標注了記號的酒壇,被二狗一把抱了起來。
“輕點!那可是給哈爾詹大人的酒!”
老周故意高聲嗬斥一聲。
就在此時,酒樓後門“砰”的一聲被撞開。
一個身形魁梧的蒼狼部百夫長跌跌撞撞闖了進來,皮甲半敞,滿臉酒氣。
院中眾人頓時僵在原地,幾個戰兵的手摸向了腰間。
“大人!”老周一個箭步上前,臉上堆滿笑容,“您尊貴之軀,怎麼親自來後院了?我這就讓人送酒上去……”
百夫長醉眼朦朧,一把摟住老周的肩膀,噴著酒氣道:“酒……好酒……”
“明白!這就給您送去!”老周使了個眼色,示意二狗趕緊離開。
可那百夫長突然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二狗懷中的酒壇,踉踉蹌蹌地追了過去:“就、就要這壇……”
二狗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加快腳步,卻聽見身後一聲暴喝:
“站住——”
院中空氣仿佛凝固了。
胡大勇的手已經按在短刀柄上,幾個戰兵悄悄挪動腳步,形成合圍之勢。
二狗僵在原地,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
他懷中抱的酒壇,裝的可不是酒,而是桐油,裡麵浸著手拋雷的引信。
“大人,這裡還有更好的酒呢!”老周急忙攔住百夫長,指向馬車上的酒壇。
可醉漢的固執難以想象。
百夫長一把甩開老周,搖搖晃晃地朝二狗走去:“小崽子……給我酒!”
“喀嚓!”
一聲脆響打破了僵局。
百夫長愣了愣,回過頭來。
隻見地上摔碎了一壇酒,林川正手忙腳亂地收拾著碎片。
這一壇將軍醉全撒在了地上,酒香頓時四溢開來。
“哎呀,這麼好的酒灑啦——”
百夫長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衝向那灘酒液,竟直接趴在地上,拿起殘留著酒液的壇子底,將腦袋伸進去,“咕嘟咕嘟”喝了起來。
胡大勇趁機一把奪過二狗懷中的酒壇,快步衝向廂房。
另一個夥計眼疾手快,將一壇真正的將軍醉塞到二狗懷中。
老周如釋重負,大讚一聲:“大人好酒量啊!!”
那百夫長哈哈大笑,站起身來,打了個酒嗝兒。
“大人,您的酒!”
二狗畢恭畢敬,把酒壇子遞過去。
百夫長一把抱過酒壇,滿意地點點頭:“將、將軍醉!”
“大人如此海量,真可謂是酒中將軍!”
老周順勢扶住百夫長,將他半推半扶地送回酒樓。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院中眾人這才長舒一口氣。
幾個戰兵癱坐在地,方才短短片刻的僵持,竟比一場惡戰還要耗神。
隻有林川盯著一地的酒壇子碎片,歎了口氣。
“真是可惜了,二十兩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