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丹毒噬心，依賴之繭
雲遊子自爆的灰霧尚未散儘，鎮民中突然響起痛苦的呻吟。那些剛剛清醒的人們捂著胸口倒地，麵色青紫，嘴角溢出的涎水竟帶著淡淡的腥甜——這不是混沌疫氣的症狀，更像是某種慢性毒發。瑤姬赤色靈珠急轉，光雨灑過鎮民周身，在他們的手腕內側照出細小的灰線，正順著血管向心臟蔓延。
“是丹毒。”瑤姬的聲音帶著寒意，靈珠映出的灰線源頭，正是雲遊子連日來分發的赤丹，“他的丹藥裡不僅有混沌絲，還摻了‘牽機引’，短期能壓製疫病，長期卻會像絲線一樣纏住心脈，讓人離不開丹藥，最後變成被混沌操控的藥人。”
一位老者掙紮著抓住蘇塵的衣袖，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恐懼：“仙長……救救我們……不吃藥就痛得想死……吃了又怕變成怪物……”他的手腕內側，灰線已蔓延到肘彎，皮膚下隱約能看到絲線蠕動的凸起。
蘇塵握緊黑白水晶，指尖撫過老者的手腕，混元之氣順著經脈探入，觸到灰線的刹那，隻覺一股陰寒之力順著手臂反噬而來，水晶表麵瞬間蒙上一層白霜。“這毒能順著施救者的靈力蔓延。”他迅速撤回手，白霜在金光中消融，“雲遊子早就算計好了，讓我們不敢輕易出手。”
西廂房的臨時丹房裡，藥爐殘骸旁散落著大量藥材。林霜拾起一株被啃噬過的甘草，根莖處殘留著混沌蟲的齒痕：“他用混沌蟲處理過藥材，普通的炮製方法根本去不掉毒性。”她將甘草湊近木靈珠，珠體綠光閃爍，甘草表麵的齒痕竟滲出黑血，“更可怕的是，這些毒素會順著藥香擴散，連沒直接吃藥的人，也可能通過呼吸感染。”
果然，道觀裡傳來騷動。幾位負責看守丹房的弟子突然癱倒，症狀與鎮民如出一轍，他們的道袍上沾著藥爐的灰燼，顯然是吸入了過多的毒煙。阿烈怒不可遏，揮斧劈開藥爐：“這混蛋！連空氣都下毒！”斧刃劈開的瞬間，爐底露出一層灰黑色的粉末，遇風便化作蝴蝶形狀的毒霧，撲向最近的人。
“閉氣！”蘇塵運轉「混元淨化訣」，金光在眾人頭頂凝成穹頂，將毒霧困在其中，“這是‘化形丹毒’，能模仿生靈形態，專找呼吸的縫隙鑽。”他看向瑤姬，“有解嗎？”
瑤姬翻遍醫典，指尖在《千金方》的某一頁停住：“需要‘清心藤’和‘斷緣草’，但這兩種藥材隻在極寒的‘忘憂穀’才有記載，據說那裡的寒氣能克製一切陰毒。”她話音未落，老周突然捂住胸口咳嗽起來，他的手腕內側也出現了淡淡的灰線，“我……我剛才在丹房外站過一會兒……”
依賴的可怕之處在此刻顯露無遺。鎮民們聚集在道觀門口，不再是之前的憤怒，而是近乎哀求的絕望：“仙長，再給點那種赤丹吧……哪怕隻有一粒……”“我們知道有毒，但實在太痛了……”更有人開始哭鬨：“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變成怪物，至少不用受這活罪……”
觀測者的聲音突然在雲層中響起，帶著戲謔的回響：“看到了嗎？依賴就像繭，一開始是保護，最後卻會變成束縛。當他們為了止痛甘願吞下毒藥，當你們為了救人不得不妥協，道心就會出現裂痕，而我……隻需要輕輕一推。”
蘇塵望向人群中那幾張熟悉的臉——有曾幫道觀耕種的農夫，有給弟子縫補道袍的婦人，此刻卻為了毒丹苦苦哀求。他深吸一口氣，舉起黑白水晶：“沒有解藥，我們就自己煉！阿烈帶弟子守住道觀，防止毒霧擴散；瑤姬整理忘憂穀的地圖；林霜用木靈珠暫時壓製鎮民的毒發，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去！”阿烈按住他的肩膀，修複後的長弓在背上泛著光，“忘憂穀聽著就不是好地方，多個人多個照應。”老周也掙紮著站起，戰斧在手中轉了個圈：“我體內的丹毒還輕，能幫上忙。”
蘇塵沒有拒絕。三人剛走出鎮口，就發現道路兩旁的草木都變得詭異——葉片卷曲成丹爐的形狀，花瓣上的紋路竟與雲遊子的赤丹一模一樣。“他在引導我們。”蘇塵握緊水晶，“這些植物是活的路標，故意讓我們找到忘憂穀。”
忘憂穀果然如記載般寒冷。穀口的冰層下凍著無數扭曲的人影，細看竟是被丹毒侵蝕的先民，他們的手中都攥著與赤丹相似的藥粒。阿烈一箭射向冰層，冰屑飛濺的瞬間，人影竟齊齊轉頭，空洞的眼眶望向穀內，仿佛在指引方向。
穀深處的懸崖上，果然生長著清心藤和斷緣草。但藤蔓纏繞的石縫中，嵌著無數灰黑色的丹爐碎片，碎片上的混沌符文正隨著藤蔓的擺動發光，將兩種藥材的靈氣染成暗紫色。“這才是真正的陷阱。”蘇塵皺眉，“他早就把解藥汙染了，就算我們采回去，煉出的丹藥也隻會加重毒性。”
老周突然咳嗽加劇，灰線已蔓延到胸口：“那怎麼辦？鎮民們撐不了多久……”他的話音未落，懸崖上方傳來轟鳴聲，無數冰錐夾雜著毒霧砸下，冰錐的形狀竟與雲遊子的赤丹完全相同。
“分散開！”阿烈拉弓射碎冰錐，卻發現碎裂的冰屑落地後化作丹毒蝴蝶，“這些東西殺不儘！”蘇塵卻注意到一個細節：蝴蝶飛過清心藤時，翅膀會短暫地失去光澤，顯然藤蔓本身的清氣能克製毒霧。
“有辦法了。”蘇塵運轉「混元合道陣」，將三人的道韻凝聚成金色長繩，一頭係在懸崖頂端的古鬆上，另一頭拋向藤蔓最密集的地方，“阿烈掩護，老周跟我下去，不用采摘，直接引藤蔓的清氣！”
兩人順著長繩滑下，蘇塵伸出手掌貼在清心藤上，「鴻鈞混元訣」的道紋順著藤蔓蔓延，試圖剝離混沌汙染。然而，藤蔓突然劇烈抽搐，石縫中的丹爐碎片爆發出強光，將兩人裹進灰霧——他們竟被拖入了幻境。
幻境中，蘇塵發現自己回到了道觀，鎮民們正捧著赤丹歡呼，雲遊子站在一旁微笑：“你看，他們多開心，何必執著於解藥？混沌丹也是藥，能止痛就是好東西。”蘇塵的指尖泛起金光，卻遲遲下不了手——幻境中的鎮民看起來那麼真實，他們的笑容裡沒有痛苦，隻有對“解藥”的滿足。
“彆信他！”阿烈的箭矢穿透幻境，射中蘇塵的肩膀，“這是丹毒製造的執念！”蘇塵猛地清醒，發現自己的手掌已被清心藤纏住，藤蔓上的刺正刺入皮膚，將混沌毒素注入體內。他反手一掌拍斷藤蔓，卻見斷裂處流出的汁液不是綠色，而是與赤丹相同的紅色。
“原來如此。”蘇塵恍然大悟，“他把丹毒煉進了植物本身，清心藤和斷緣草早就成了毒源的一部分，我們引回去的不是解藥，是新的毒藥。”老周在上方喊道：“那怎麼辦？我看到鎮民的命燈在滅了！”
蘇塵望著掌心的傷口，突然明白了觀測者的真正用意：“他要的不是讓我們失敗，是讓我們在‘救人’和‘中毒’之間二選一，用愧疚和絕望腐蝕合道之力。”他抬頭對阿烈喊道：“射斷長繩！彆讓毒藤跟著我們回去！”
“你瘋了？！”阿烈怒吼，“斷了繩子你們怎麼上來？”“我們有辦法！”蘇塵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告訴瑤姬，用清瘟丹的藥渣混合信徒的信仰之力，敷在鎮民的手腕上，灰線遇信仰之光會暫時停滯！”
阿烈咬牙拉弓，金箭斬斷長繩的瞬間，蘇塵突然抓住老周的手，運轉「混元·道衍無極」，將兩人的道韻與清心藤的清氣融合，竟在墜落中化作一道金光，穿透冰層飛出忘憂穀。懸崖上的藤蔓在他們離開後劇烈燃燒，丹爐碎片爆發出最後的毒霧，將整個山穀籠罩。
回到鎮上時，果然如蘇塵所說，瑤姬用信仰之力製成的藥膏暫時壓製了灰線。但鎮民們的眼神依舊空洞，有人低聲問：“仙長，真的有解藥嗎？還是說……我們這輩子都離不開這藥膏了？”
蘇塵沒有回答，隻是將掌心的清心藤汁液滴在藥膏裡。汁液與信仰之光融合，竟泛起柔和的藍芒，敷在鎮民手腕上時，灰線開始緩慢消退，雖然依舊痛苦，卻多了一絲清明。“依賴是繭，但破繭能成蝶。”他的聲音傳遍鎮街，“疼痛是提醒我們還活著，隻要還有掙脫的勇氣，就不算真正被困住。”
然而，當夜幕降臨時，蘇塵在藏經閣發現了一封匿名信，信紙上隻有一句話：“破繭需要翅膀，可你的翅膀，已經被丹毒蛀空了。”他猛地看向自己的手掌，白天被藤蔓刺傷的地方，正隱隱泛著與老周胸口相同的灰光——原來在幻境中，他早已中了更深的丹毒。
窗外，觀測者的虛影在雲層中冷笑，手中把玩著一枚赤丹，丹丸的紋路裡，映出蘇塵掌心灰光蔓延的軌跡。這場以依賴為繭的困局，才剛剛開始收緊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