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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之二直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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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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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龍體欠安,次日罷了早朝。楊士奇等人擔心皇帝的病越來越重,可是過了三日,皇帝又恢複早朝。他說:“太子已經成年,我差他去祭了皇陵,就留守南京算了。為著太子的安危,我升錦衣衛指揮同知張禎為南京錦衣衛指揮使,指揮僉事徐斌為南京錦衣衛指揮同知,他們二人都算是我的親信。”楊士奇明白,皇帝是為太子防著漢王。

李時勉不讚同太子留守南京,連忙出班來奏:“皇上龍體欠安,太子不宜遠左右嗬。”皇帝不悅,問道:“你道我近日便會死麽?”李時勉覺得皇帝此言突兀,生怕一語成讖,脫口道:“臣非此意,皇上自當千秋萬歲……”心裡卻想酒色為伐性傷身之斧,皇帝去年在先帝守靈時節,還在仁智殿臨幸愛妃。他如今做了皇帝,不再有人約束他,如同出籠之鳥,脫鉤之魚,十分自在,全無當年的謹慎與拘束。先皇帝在時,曾令禦膳房為太子減膳,如今禦膳房夜裡還供給皇帝膳食。平時皇帝喜嗜肥膩的豬肘子,腰身比去年又寬一圍。時勉心想皇帝要葆天年,須謹嗜欲,則是江山社稷之福,很想當朝說出這番話,卻忍耐住了。

“啟稟皇上,臣以為李學士所言極是。”有一人出班說道,操著山西口音。眾人來看,是大理少卿弋謙。弋謙奏道:“臣有五件事要奏,一是還都南京不宜。先帝為遷都北平,經營十餘年;如今皇宮規模初定,若再遷回南京,國家物力人力供給勞繁。二是有罪官吏不宜起用,宜赦免後放還家鄉。臣聞原山西按察司陳諤為先帝罷黜,皇上大赦天下後,在朝會上議及起複官吏時,曾說陳諤是一個小人,不宜再用,以免玷汙方麵,後來卻不知他打通了甚麽關節,做了海鹽知縣。許多在先帝時獲罪的官,多有貪墨之名,可如今起複的人不在少數,臣請皇上一一逐之;三是皇上差中官到地方采木以及征收礦稅,中官貪橫無度,請皇上罷免采木之役,收回他們督辦礦稅之權。皇上去年登基後,下大赦詔書罷去許多不急之務,這些便是不急之務;四是京城內外官吏許多人年在七十以上,多是老弱有病之身,白天當值 時許多人嗜睡,神思昏憒。臣請皇上開科舉,多用三四十歲的青壯之人,凡七十以上官吏請予致仕;五是臣為皇上天年計較,請謹嗜欲,清心寡欲則能延年;自新年以來,臣似見皇上的腰圍又寬大數寸,行走愈發艱難,麵皮上泛出油光,都是肥膩的肉食吃得太多。臣請皇上減膳食,輕身體,長精神……”話還未說完,皇帝兩隻眼睛發怔,微張著嘴,有些呆了。文武百官無不驚愕,許多人抿著嘴強忍笑意。

“這分明是訕君賣直!弋謙,你以為你是北人,天性耿介,便可以如此與聖上說話麽?”工部尚書吳中生氣地嚷道。呂震徐徐出班,說道:“弋大人這五件事,不才以為全是誣罔。遷都北平朝野不讚同的人極多,且北京皇宮尚未全畢,聖上還都南京,是省人力物力的好事,如何說供給勞繁?皇上要維新,有過失的官吏們就不能自新麽?有小過的才乾之人,為何不能起複?采木之役已經停了九成,如今采木不過是為著修繕宮殿用。民間開礦多是惡民刁漢,往往聚嘯山林,逃稅甚多,若不差人督辦,國家財源流失甚大。至於七十歲致仕,也不能一概而論;薑子牙八十多歲時輔助周文王,太祖時劉三吾七十多歲還充作主考官。最為狂謬的是妄說聖上膳食,這是你能說的話麽?”

大理卿虞謙也很生氣,自己身為主官都不曾奏事,他一個少卿卻連舉五事,因道:“皇上,臣以為呂尚書說得極是,弋謙所言全是誣罔之詞!”兵部右侍郎吳廷用道:“弋大官人,我倒不是說你說的五件事全是誣罔之詞,但你也是進士出身,飽讀聖賢書的人,要明白忠言當善道的道理。可你說的這一番話,真是無人臣之禮!”都禦史劉觀因為弋謙點名陳諤,觸及到劉觀的隱處,十分惱怒,大聲道:“弋謙是一個妄人!請皇上將他發付都察院,由臣連同禦史們一同來審,好生定他一個大不敬的罪!”弋謙仰著頭,直視上方的藻井。李時勉窺見他傲岸的神色,既驚愕又欽佩。

皇帝不便當朝發怒,無力地揮揮手,說道:“退朝罷。”皇帝回宮後,差內官來傳楊士奇、楊榮、蹇義三人。皇帝與他們道:“真是氣死我了!”蹇義也有些生氣,說道:“弋謙真是一個妄人,理當降罪!”楊榮勸道:“皇上休氣壞了身子,不必與妄人計較。”皇帝冷笑道:“不是我與他計較,我再有氣度,也受不了他無端指責!”說時,身體陷在禦座裡,渾身無力,呼吸洶湧;過了一會,楊士奇想妥了勸慰的話,說道:“皇上,臣以為弋謙不識大體,當朝說了些不實之詞,但臣卻覺得他是感激皇上超擢之恩,想以正直敢言圖報皇上。自古以來,主聖則臣直,請皇上以大海之量寬容他。”皇帝聽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道:“聽了楊學士這一番話,我好受了些,諒他是一個北方人,性情耿直,就不加罪他了。”

數日之後,又是早朝,禮部尚書呂震言事完畢,弋謙又出班道:“臣有事要奏。”皇帝不耐煩道:“早一向你連奏了五件事,朝廷都還不曾施行,你當日為何不說完,今日又來說?”弋謙道:“臣那時倉促進言,不曾想得周全,臣以為如今……”話未說完,皇帝打斷他的話道:“你休要再說了!退回班中,請兵部尚書言事罷。”弋謙悻悻退回班中。此後早朝與晚朝上,皇帝每見弋謙要奏章,都說“你休要多話,我都知道了”。弋謙隻好將要說的話噎回去。

楊士奇求見皇帝,說道:“皇上,臣這幾天心裡甚是不安。”皇帝問道:“楊學士何事不安?”楊士奇和悅道:“皇上多次下詔求直言,弋謙出言不當,觸怒皇上,不但朝臣不安,就連外廷也很驚悚,都說禍從口出,以禁言為戒。如今四方朝覲之臣都聚集京華,得知弋謙遭遇如此,那些人不知實情,道聽路說,將會說皇上容不得直言嗬,因此臣近日心裡不安。”皇帝驚愕,說道:“弋謙恁樣說話,端的是我不能容,也是呂震、吳中那些人為著迎合我,在一旁攛掇,越發教我不能容他,增加我的過失。從明兒起,準許弋謙免朝參,他在官署中視事便是。君臣不相見,我便與他都不再心煩。”

到了四月中,皇帝覺得每日朝會上進諫的人越來越少,六部尚書奏報本部事務外,彆無他議。皇帝召士奇來問,說道:“那個弋謙用心是好,但說的話矯激過實,我是很生氣。這一個多月來,朝臣竟然無人進言了。你與朝臣們說,有話還是與我直說。”楊士奇道:“恐怕臣說的話不足為信,乞請皇上親降一道璽書,我宣與朝臣們聽。”皇帝無奈,令內官鋪紙磨墨,在榻前寫了一道敕書。

文華門晚朝散後,皇帝徑自回文華殿,楊士奇高呼道:“列位請留步,不才有一句話說。”散去的人都立住了,回頭看著他。楊士奇向眾人拱手施禮,說道:“昨日皇上傳我到禦前聽訓,說起弋謙的事。皇上說了,弋謙說話矯激,不免言過其實,皇上生氣是真,但近一個月來,朝會上沒有人進言了,皇上心裡不安,說列位有話直說便是,不會加罪。”呂震道:“都是弋謙那廝壞了皇上虛心納諫之名,罪犯不小!”吳中問道:“楊學士,你說的話真是皇上說的?還是你替皇上說的?”李時勉道:“楊大人,若皇上真想聽直言,那不要擔心沒有人說,就怕皇上聽不進。弋大人說了五件事,此後皇上便不準他說話,後來他連朝會都不能參與,誰敢信你的話是皇上的意思。”此言一出,眾人議論紛紛。

楊士奇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道折紙,徐徐展開,說道:“這是皇上禦筆,要不要我當眾宣讀?”眾人十分吃驚,不約而同在楊士奇麵前跪了下來。楊士奇見朝臣跪向自己,必有人心中不服,就喚道:“段公公,還是請你來宣讀皇上的敕書。”就將折紙遞與段忠,與群臣一同跪在地麵。段忠高聲念道:

朕自即位以來,臣民上章以數百計,未嘗不欣然聽納。苟有不當,不加譴訶,群臣所共知也。

間者,大理少卿弋謙所言,多非實事,群臣迎合朕意,交章奏其賣直,請置諸法。朕皆拒而不聽,但免謙朝參;而自是以來,言者益少。今自去冬無雪,春亦少雨,陰陽愆和,必有其咎,豈無可言?而為臣者,懷自全之計,退而默默,何以為忠?

朕一時不能含容,未嘗不自愧咎。爾群臣勿以前事為戒,於國家利弊、政令未當者,直言勿諱。

謙朝參如故。

段忠才念完,李時勉感激道:“皇上聖明,果然是要虛心納諫!”楊榮、蹇義、夏原吉等人也歡喜起來,隻有呂震、吳中等人皺眉不語。次日早朝上,皇帝下詔,擢弋謙為都察院副都禦史,令他去四川巡按內官采木的事。皇帝說弋謙向來清廉正直,讓他到那裡治理亂象,不要心存疑慮和畏懼,並賜大明寶鈔一千貫。滿朝文武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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