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句話,便將安父架在原地。
蘭惠兒和薑父想的都沒錯,安父今日確實不是衝著薑宴禮的命來的,他隻想狠狠地滅一滅薑家人的氣焰,然後讓薑家風風光光地把他的女兒迎娶進門。
為了演這一出戲,他一早去求了自己的同門趙大人,讓他和自己唱一出黑白臉,在父老鄉親麵前幫女兒撐腰,把自己的麵子撿回來。
方才他隻等著薑父打完那個女兒看中的窩囊廢,自己的態度再稍稍緩和一二,讓薑家感恩戴德。
哪知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語氣溫溫柔柔的卻把自己架在了火上。
方才她那句全看自己定奪,看似把決定權全部交給了自己,但實際上就是已經看出了他的打算,三言兩語輕輕地戳破了!
心機深沉!
連一個閨閣女子都有如此心機,待他的茹兒嫁進了薑家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薑書望人精一樣,見安父微微怔愣,便知道還有回旋餘地,隻不過他餘怒未消罷了,心裡稍稍安定下來。
“好惠兒,你能如此體貼你的表兄和表嫂,也不枉舅舅疼愛你了。”
他在海上多年,最會順水推舟,舔著臉拉住安父的手。
“安大人,咱們都是為了孩子,為了孩子。”
蘭惠兒聽舅舅那句“表嫂”,心中譏諷一笑,而安父聽他這樣說,更是膈應得不輕。
“你休要亂說!”他瞪起眼來,看向薑書望,隻是已經沒了剛才的氣勢。
而薑書望順坡下驢,訕笑一句,又麵向堂上的趙大人,“趙大人,這是我兩家私事,給趙大人添麻煩了,待兩家置上喜酒,定要請趙大人前來喝幾杯!”
【薑爹這臉皮可真厚啊!】
【我去,還能這樣當場認親?!】
【油滑的公公,刁鑽的婆婆,窩囊的丈夫,綠茶的小姑,嘖嘖嘖,這女主這地獄開局】
蘭惠兒輕哼一聲,這不是安茹不惜自降身價求來的嗎?
趙大人在堂上玩味地看一眼薑書望並不答他的話,隻是看一眼僵在原地不上不下的同門,暗中笑話。
得了這樣的親家,安大人啊,你可有的受了。
“嗯~”趙大人假模假樣地捏了捏胡子,“事已至此,你家既要迎娶安家的小姐,可要拿出誠意。”
“是是是,薑家今日便清點家資,登門去安家下定。”
薑書望心裡生生咽下窩囊氣,陪笑著看著趙大人和安父,做出喜氣洋洋的姿態。
安父拂袖冷哼一聲,倒也不再多說什麼。
“喔呦,剛剛還不死不休的架勢,現在就結上親家了?”
“你還沒看出來嗎?都是演給咱看的呐!”
人群中不少人已經回過味來,這安家鬨這一通,不就是逼著薑家娶她家閨女嗎?!眾人竊竊私語。
“我不同意!”
一聲清亮聲音穿過人群中的嗡嗡低語,眾人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原以為戲要散場了,竟還有戲可瞧,左顧右盼尋找那聲音的源頭。
一穿著白色長褂的學生模樣的青年從人群中踱步出來,上前作揖。
“學生蘭少博,見過趙大人。”
蘭惠兒眸底閃過笑,這便是她的二叔的長子,她喚作堂兄。
兩人年齡相仿,在本家時,兩人關係很好,隻是後來她父親失蹤,同宗的叔叔都來爭奪她的家產,所以幾年不見了。
前世她被毒害時他在京城求學,等他回來時她已經落葬,還去薑家要過說法,與那些隻為打秋風的叔叔,是完全不同的。
他大概也是她在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實意的親人了。
除了蘭惠兒和幾個昏倒的人,其餘人屆時蹙眉,尤其是薑書望,又提起一口氣。
“賢侄,賢侄,你這是為何?”
蘭少博冷眼看一眼薑書望,沉聲道,“可當不住薑員外這聲賢侄。”
【聲音好好聽啊!】
【新人物解鎖!奶凶奶凶的小奶狗!】
【哇哇哇!】
“我堂妹年少喪父,去你家時,可是帶著我大伯留下的萬貫家財,你家現在使的大船,也有幾艘是我大伯生前所留,之前我妹妹與你家有姻親便罷了,現在你家背棄婚約,必得先將我大伯留下的遺產還給我妹妹才是!”
他跪在地上,對趙知府拱手,“請趙大人為我妹妹做主!”
“這……”堂上的趙大人神情尷尬地看看堂下的安父,怎麼能又牽扯出來這麼些案子?!
“我哪裡說不還給惠兒了。”薑父訕訕的,看一眼蘭惠兒對她使眼色,“惠兒,這些事咱家去說。”
“薑員外最好今天就給個說法,否則,明日我們蘭家就聯名寫訴狀告到官衙,連帶你家背棄婚約一事,安大人能告你兒,我家便不能了嗎?!”
蘭少博年紀雖小,但說話有理有據,又有幾分傲骨在身,絲毫不落下風。
薑書望聽他也要告他兒,頓時急了起來,“黃口小兒!這婚約剛才是惠兒自己說不作數的!可與我兒無關!”
“惠兒,你自己說!”他著急辯駁,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蘭惠兒。
自己這個外甥女一向好糊弄,但今日不知怎麼,竟然也不為他這個舅舅說上兩句話,真是沒有眼色。
蘭惠兒餘光看一眼神色複雜的安父,和作壁上觀的趙知府,再將視線定在薑父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薑父竟然被這視線紮的一哆嗦,那一瞬間他素日乖順的外甥女,眼神不似活人。
但也隻是一瞬間。
蘭惠兒臉上掛著清淚,走到蘭少博身邊,麵容十分憔悴,她半跪在對方身邊輕聲道。
“堂兄,是惠兒命苦,你勿要氣壞了身子。”她說完,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委屈地哭起來。
圍觀人群見蘭惠兒柔順垂淚,無不揪心,這薑家也欺人太甚!不僅要娶官宦人家的女兒,現在還要侵吞外甥女的財產,真是即要又要!
眾人議論紛紛,而剛才被打暈過去的朱氏此時卻醒了過來。
其實她在她丈夫來的時候便已經醒了,隻是怕丈夫斥責她,所以假裝暈著,方才聽丈夫掌摑兒子,簡直心都要揪起來,而聽見事情後來有了轉機這才安下心來。
哪裡知道這又冒出來一個蘭家小子,竟然要讓他家歸還什麼遺產?!
這蘭家的家業他們薑家費力打理起來,現在哪有歸還的道理,簡直是做夢!
“惠兒,惠兒……”她喃喃喚著。
蘭惠兒心底嫌惡,卻依舊要做出驚喜態,移到她的身邊,“舅母,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嚶嚶……”
蘭惠兒狀似關切地硬生生把朱氏從板凳上扶了起來,朱氏方才被衙役下狠手打了二十板子,此刻一挪動痛的兩眼發黑。
她勉強站直了,依偎在蘭惠兒身上,“惠兒,我方才雖暈著,但也聽的真切,你是個好孩子啊!”
朱氏留下幾滴鱷魚的眼淚,繼續道,“但你祖母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此時你受了委屈,百年後,你祖母定不會寬恕我。”她長籲短歎。
蘭惠兒陪她硬掉了幾滴眼淚。
朱氏偷偷打量蘭惠兒的神色,試探的問道,“惠兒,你願不願意與安小姐一道,做禮兒的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