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老朱召集都察院五品以上的禦史殿前議事。
數十名大臣共同進諫，要求陛下取消六扇門，這個衙門是在給江湖刺客張目。
老朱臉色難看，卻並未發怒，因為但凡他勾起怒火，那就要殺人了。
偏偏都察院這夥子不怕死，甚至還以死諫為榮，所以老朱強壓怒火把人叫來，今日咱也學學曆史上那個誰，跟這幫賣嘴的講講理。
“督察百官，監察天下，是你都察院的職責。”
“怎麼？現在有人替百姓出頭，搶了你們的工作，讓你們覺得麵上無光，所以聯名要朕約束人家？”
“你們此舉真的是為我大明江山考慮？還是官官相護，擔心你們哪天貪贓枉法被摘了腦袋？”
眾人紛紛跪倒，齊聲大喊不敢。
“陛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監察、懲處、刑獄等等，這一切都是朝廷的事，朝廷自有法度。這般隨意將朝廷生殺予奪的權柄交給江湖人，不是正道，早晚必生禍患。請陛下明鑒！”
禍患？
老朱嗤笑道：“朕隻看到了百姓對殺貪官汙吏的拍手叫好，沒看到什麼禍患。真要說禍患，縱容貪官汙吏欺壓百姓，這才是我大明的禍患吧？”
“個江湖人聚在一起最多當個刺客，威脅不了大明的根基。”
“可若是地方官員禍害一方，官逼民反，引得天下煙塵四起，這才是真正的大禍滔天。”
有人站出來說道：“陛下，天下權柄都在朝廷，天下官員都是朝廷任命，官員的功過當然也應該歸朝廷監管。”
“現在默許了武者生殺無罪，把巨大權柄放到民間，那麼這個權柄歸誰來監管？”
老朱沉聲說道：“六扇門負責監管天下武者。”
對方立馬說道：“陛下，六扇門監管天下零碎武者，其中難度甚大，且漏洞頗多。”
“朝廷都察院監管天下百官，禦史的權柄又被朝廷監管。相比於前者，顯然都察院監管更嚴密合理。”
老朱突然笑了，說了半天，還是為了爭權？
“你們以為，朕一道旨意，就能不讓他們監管百官？朕禁得住江湖人，禁得住天下百姓的眼睛嗎？”
“難道隻有習武者能當俠客？”
這……
“陛下，若是朝廷嚴令，不許平民百姓肆意刺殺官員，那誰還敢膽大妄為？”
聽到這句話，老朱眼色一寒，“你的意思，是讓朕跟朝廷官員一起，壓製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讓天下百姓有冤不敢喊？受罪不反抗？”
對方撲通一聲跪下了，“臣不敢！”
不敢？
老朱冷哼一聲：“朕正告爾等。我朱重八是窮苦百姓出身，此生要與百姓共天下，不與士大夫共天下。”
“朕不怕得罪貪官汙吏，唯獨不敢得罪天下百姓。哪怕爾等文武百官全是貪官汙吏，朕也會帶領天下百姓再造大明！”
眾人齊齊跪倒：“陛下英明！”
老朱也沒了跟人辯論的心情，當場拂袖而去。
這幫禦史也不敢說死諫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灰頭土臉的回去了，隻能另圖他計。
心情不好的老朱乘坐馬車，來到了桃花醫館。
黃易正在坐診看病，老朱沒有打擾，就靜靜的坐在一旁喝茶。
黃易當然知道他歎什麼氣，於是笑著說道：“您何不問問這些百姓怎麼看呢？”
老朱放下茶杯，走到最後一位排隊的病人身邊坐下，這是一位滄桑老者，論年齡未必有老朱大，但看著比老朱要蒼老十多歲。
“老哥，聽說最近出了多起刺殺朝廷官員的案子，大家知道嗎？”
對方也是一位健談的，當即爽朗的大笑道：“當然知道，京城都傳遍了。殺的痛快！”
痛快？
“怎麼個痛快法？難道大家都這麼仇恨當官的嗎？”老朱有些意外。
老者擺手說道：“哪能啊？咱老百姓痛恨的是貪官、惡官，可不是痛恨所有的官員。這朝廷上誰是貪官、清官，我們可能不懂，但管我們的縣太爺、主簿、縣尉是好是壞，我們可都看在眼裡的。”
“聽說最近出了許多俠客，專門為民除害，殺那些贓官貪官。這都是大大的好人呐！”
老朱追問道：“那要是殺錯了，殺的是清官呢？”
老者馬上改口，“那可不行！清官不能殺，殺了清官，我們老百姓依靠誰呢？”
黃易嗬嗬笑道：“老丈，那不還有陛下呢？陛下可是好人。”
老者笑道：“老朽當然知道陛下是好人，可天高皇帝遠，咱們京城百姓想見陛下都困難，更彆提那些外鄉人了。”
老朱好奇多問了一句：“既然大家知道誰是清官，誰是贓官，為何不去朝廷狀告呢？”
老者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話一樣，“你這老弟，就好像不是我大明百姓一樣，怎麼能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自古民告官，無論勝負，先打一頓板子。更彆說衙門裡麵官官相護，很多時候都沒等你說明冤情呢，稀裡糊塗就被人趕出來了。趕出來還算好的，甚至直接從原告變成被告，關起來一頓毒打，殺頭的都有。”
“民告官如果能告贏，誰還會鋌而走險的期盼俠客呢？”
“今日在黃神醫這裡，我不怕多說一句，倘若我家受了冤屈，我寧願花錢請俠義刺客，也不會去朝廷狀告的。”
唉……
老朱聽明白了，百姓對官府極度不信任，難怪大家仇視官員，這不是大明一朝的問題，是千百年來都這樣。
想要改變官府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黃易笑著提出了一個問題：“老丈，您閱曆豐富，可否說說看，百姓們更痛恨哪種官員？是貪官汙吏？還是不乾活的庸人？”
老丈哈哈笑了起來，“黃神醫，您算是說到點子上了。其實貪官也是有區彆的，有些官員隻貪財但不害民，他們任上隻是想辦法撈錢，並不盤剝老百姓。這樣的官員，最多就是不辦好事罷了，百姓談不上恨。”
“因為大家都是安心過日子，誰沒事了跟官府打交道呢？”
“跟這類人相比，百姓更痛恨的是禍害百姓的贓官，這幫人無惡不作橫行鄉裡，偏偏百姓敢怒不敢言，誰人不恨呢？”
黃易附和說道：“在朝廷的眼中，為官一任不乾活，或者隻知道撈錢、貪墨朝廷播下的銀子，這是罪不容恕。可在百姓眼裡，其實要的很簡單，不求官老爺能給當地做幾件好事，隻盼著彆禍害我們就燒高香了。”
那老者撫掌大笑，就是這個道理！
老朱轉頭看向了其他病人，“諸位也是這麼看的嗎？”
大家紛紛點頭，不這麼看，還要怎麼看？
老朱點頭笑了，“好，這一趟沒白來！”
回到宮裡，老朱當即下令，大明百姓無論身處何地，隻要有冤情牽涉官員的，就可以直接來京城狀告，各級官府不得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