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換渾身一僵,緩緩轉身。
看到陰娘子時,臉色瞬間煞白,從懷裡摸出個黑驢蹄子,結結巴巴地說:“唉喲,我的姑奶奶,您老怎麼也在這?”
陰娘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金六爺,幾年不見,你這膽子怎麼越活越小了?想當年,你第一眼見到我時,又是扒我衣服,又是扯我腰帶的。”
金不換的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活像個被雷劈過的山魈。
陰娘子邊笑,邊飄到金不換麵前,紅袖輕輕一拂,黑驢蹄子“啪嗒”掉在地上,滾了兩圈,沾滿了塵土。
“這玩意對我沒用。”陰娘子的手指滑過金不換臉頰,“當年要不是你九哥攔著,你現在早就是我夫君了。”
金不換喉結上下滾動,額頭上的汗珠“吧嗒吧嗒”往下滴落。他偷偷瞥了一眼二爺,見二爺麵無表情地抽著旱煙,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接著他訕訕地撿起黑驢蹄子,在褲腿上蹭了蹭,塞回了懷中。
“九哥……”他搓著手,臉上賠著笑,“您老叫我來,不會隻是為了喝酒敘舊吧?”
“你啊,少在我麵前裝糊塗。”二爺的煙鍋在桌角敲了敲,火星火濺:“我問你,當年你說過的話可還作數?”
金不換微微一怔,隨即拍著胸脯說道:“我這條命是九哥救的,九哥就是讓我去死,我也絕不會皺下眉頭。”
二爺冷冷一笑:“靈參的事,灰老二跟你說了吧,有什麼眉目了?”
金不換聞言,眼睛頓時亮了,一把扯開羊皮襖的領口,露出胸膛上那道猙獰的爪痕,像是炫耀戰利品似的:“九哥您看,這就是那畜生給俺留的紀念!”
爪痕深可見骨,邊緣泛著詭異的青黑色,顯然不是普通的熊爪所傷。
“九哥,實話跟您說了吧。三年前,俺是在興安嶺的老林子裡發現了這株參王。”金不換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那參少說也有四五百年,都快成人形了,夜裡還會發光哩!”
他邊說邊比劃,唾沫星子飛濺:“可那熊瞎子守得緊,俺試了三次都沒成功,還差點把命搭上。”
陰娘子突然伸手戳了戳他後背:“所以,你就拿三根參須糊弄你九哥?”
金不換渾身一激靈,差點跳起來,苦著臉說:“姑奶奶,您可冤枉死俺了。這三根參須是俺用‘借根術’從地底偷偷挖來的,就這還差點被那畜生發現……”
頓了頓,看了陰娘子一眼,接著說道:“彆看隻是參須,價值卻比一株百年老參都高呢……”
“我要的是整株靈參。”二爺抬手打斷他的話,緩緩說道:“這樣吧,你隻要把我們帶到靈參生長的位置就行了,至於能不能采到,我們自己想辦法。”
金不換一愣,隨即搓著手,嘿嘿笑道:“九哥,這活兒可不好乾啊……你是不了解興安嶺,那地方邪性……”
“老子給錢。”二爺再次打斷他的話。
金不換為難地說道:“九哥,這壓根就不是錢的事。”
“這個呢?”二爺從櫃台的暗格裡摸出個布包,緩緩打開。
布包裡用牛皮紙裹著一片漆黑的鱗片,約莫巴掌大小,邊緣鋒利如刀,表麵泛著詭異的暗紅色紋路。
金不換的眼睛瞬間直了。
“這,這是……”他的聲音發抖:“黑蛟鱗?”
二爺點頭:“夠不夠你的辛苦費?”
金不換喉結滾動,死死盯著那片蛟鱗,不停的咽著唾沫。
按憋寶人的規矩,見寶分一半。但這黑蛟鱗的價值,遠非尋常寶物可比。
“夠!太夠了!”他一拍大腿,“九哥,什麼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二爺收起鱗片,塞到我手中,“你跟金六爺一起去……見到靈參後,記得第一時間把它給金六爺。”
金不換的笑容僵在臉上:“啥?讓這小娃娃跟俺去?九哥,那畜生可不是鬨著玩的……”
二爺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怎麼,嫌命長?”
“誰嫌命長?”陰娘子的紅蓋頭滑落,露出沒有臉皮五官:“老娘正好還缺個抬轎的。”
金不換訕訕地撓了撓頭:“那……那俺得去縣裡找個幫手,明晚來接人。”
他說完,又偷偷瞄了陰娘子一眼,見她沒有留人的意思,這才如蒙大赦,一溜煙跑了。
等金不換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我才忍不住問道:“二爺,為什麼讓我去?”
二爺的旱煙杆在桌角重重一敲:“你惹的禍,你不去,難不成讓我去?”
我啞口無言。
陰娘子飄到我身旁,紅袖輕拂過我肩膀:“乖孫子,彆多想。你二爺雖然脾氣臭,但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我低聲問:“二爺是不是……大限到了?”
陰娘子的紅蓋頭無風自動,她沉默了片刻,才輕聲說:“不是。”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第二天傍晚,金不換如約而至。
他換了一身行頭,羊皮襖換成了狼皮坎肩,腰間彆著把獵刀,背上還背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
“小兄弟,走吧!”他咧嘴一笑,露出標誌性的黃牙,“跟俺去見識一下大東北的熱情。”
“你找的幫手呢?”我往他身後瞅了半天,也沒見人影。
金不換說道:“他在村口等咱們……時間不早了,出發吧!”
我背起帆布包,回頭看了一眼回春堂,二爺站在門口,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陰娘子靠在他身後,紅蓋頭垂下的流蘇微微晃動。
“小心!”二爺隻說了這兩個字,轉身走進了診室。
我點點頭,跟著金不換踏入暮色之中。
“小兄弟。”他突然開口,“你跟九哥什麼關係?”
“他是我二爺。”
金不換“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說:“九哥的脾氣俺知道,他能讓你跟俺去,說明你有點本事。”
我沒接話,隻是默默握緊了腰間的三魚共首符牌。
這次出門,二爺沒有其他交待,隻讓我把它帶在身上。
村口的土地廟前,蹲著個鐵塔般的身影。
“方哥!”他局促地站起身,衝我憨厚的笑了笑。
我愣在原地。
竟然是農機站老周的兒子,周二寶。
這個在鎮上修了兩年拖拉機的師傅,此刻正背著一個深綠色帆布包,腰間彆著一隻水壺,雙手因為緊張,不停的搓動著。
“他就是你找的幫手?”我轉頭看向金不換。
金不換咧開嘴笑道:“不僅是幫手,更是俺的徒弟。”
“徒弟?”我以為耳朵聽錯了。
周二寶不好意思地撓頭,手指在衣角上絞來絞,半天才憋出一句:“金師父說我有天分……”
“天分?”我上下打量他,“什麼天分?”
他抿著嘴不吭聲,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好像那裡有什麼特彆吸引他的東西。
金不換笑著抓起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掌攤開在我麵前:“你看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