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周二寶的手指修長得近乎詭異。指節分明,指尖微微上翹,像精心雕琢的竹枝。
更奇特的是,他的掌紋縱橫交錯,形成一個清晰的“川”字。
“這是憋寶人最羨慕的‘尋龍手’。”金不換壓低聲音,“這小子閉著眼都能摸出地脈走向,找到天材地寶。”
周二寶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嘴唇蠕動了幾下,最後隻擠出幾個字:“就是……有時候不太準……”
“放屁!”金不換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回在古墓裡找的玉靈芝,不就是讓你發現的?”
周二寶縮了縮脖子,聲音更小了:“那是您撒尿的時候,玉靈芝熏得跑路,我才看到的……”
“閉嘴!”
金不換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周二寶卻隻是低著頭,手指無意識的揉著衣角。
我注意到他的背後帶子上係著個褪色的紅繩結,已經磨得發白,卻還整齊的打著結。
“這是什麼?”我指了指繩結。
周二寶愣了一下,手指輕輕撫過:“我娘……”
話沒說完又咽了回去,眼神飄向遠處,像是透過黑夜看到了什麼。
金不換歎了口氣:“他娘走的時候留的。”
周二寶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那種沉默的姿態。
“有什麼話路上再說吧。”金不換看了看腕上的機械表:“先去縣裡租個三蹦子到省城火車站,趕最近一班去哈市的火車……”
淩晨三點的火車站,昏黃的燈光在霧氣中暈開,像是被水泅濕的舊報紙。
站台上人影稀疏,幾個挑著扁擔的擔夫蹲在角落打盹,扁擔兩頭掛著竹筐,裡麵傳出活雞時不時撲騰的聲響。
“嗚……”
汽笛聲刺破夜空,綠皮火車緩緩進站。鐵輪碾過鐵軌的“哐當”聲震得我耳膜發顫,腳下的站台似乎都在晃動。
“走!”金不換拎起包袱,大步流星朝車門擠去。
我和周二寶緊跟在後麵,心跳得厲害。
這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即興奮,又有些緊張。
車廂裡彌漫著汗臭和劣質煙草混合的氣味,剛坐下,就有列車員推著售貨車過來。
嘴裡喊著: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香煙撲克火腿腸,方便麵碗麵有需要的嗎?
金不換買了兩根火腿腸和一瓶啤酒。
火腿腸扔給我和周二寶,啤酒他自己留著,口渴的時候當水喝。
“第一次坐火車,感覺咋樣?”金不換拍了拍已經微微發黑的座墊,“比坐汽車舒坦吧?”
我沒吭聲,眼睛卻忍不住往窗外瞟。
站台的燈光正在後退,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連成模糊的光帶。
遠處的山影在夜色中起伏,像是一群蹲伏的巨獸。
我盯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眼神中藏著不安。
“咋的?睡不著?”金不換翹著二郎腿,正用牙簽剔著黃牙,“第一次坐火車都這樣。”
我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三魚共首符牌。
二爺臨行前特意叮囑我要帶隨身攜帶,難道有特彆的用意?
“讓讓!開水!”
一個穿藍布衫的乘客端著臉盆,擠過狹窄的過道。
我慌忙縮腿,膝蓋還是被濺出來的水給燙到。
所幸並不嚴重,也就沒在意。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斜前方有個穿灰褂子的瘦高個。
他貼著一個打盹的阿婆坐下,手指像蜘蛛腿一樣,悄無聲息地探進她的布兜。
我的心猛地揪緊。
“金六爺……”我壓低聲音,手指悄悄指向那邊。
金不換頭也沒抬:“看見啦。”
“那咱們……”
“不要多管閒事。”他掐住我手腕,搖了搖頭:“火車上的‘三隻手’都是團夥作案,你敢多嘴,說不定還沒到哈市,就得少條胳膊缺條腿……聽我一句勸,這些人咱惹不起。”
我掙開他的手,喉嚨發乾。
阿婆花白的頭發用黑網挽著,布鞋上還沾著泥。她懷裡抱著個藍布包,時不時就探手摸一摸,應該是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
灰褂子借著火車減速的慣性,身體靠在了阿婆背上,手也趁機掏了個手絹包,準備往袖口裡塞。
“阿婆!”我猛地站起來,“您東西要掉了。”
整個車廂突然一靜。
阿婆驚醒,慌忙摸向布兜:“我的錢……”
我往灰褂子一指:“找他要。”
“小兔崽子。”灰褂子咬牙切齒,“活膩歪了是吧?”
我不以為然的冷笑,回元罡氣已經凝聚到手掌,對付幾個扒手,我還是十分有把握的。
就在這時,一個鐵塔般的身影橫在我麵前。
周二寶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寬厚的肩膀幾乎把車廂頂燈都遮住大半。
那雙常年掄扳手鐵錘的手臂,肌肉虯結,青筋暴起。
灰褂子仰頭看他,吞了口唾沫。
“等著……”他指了指我和周二寶,扔下手絹包,轉身擠進了另一節車廂。
回頭去看阿婆時,發現她的座位空著,連同位下的行禮也不見了。
“你倆坐個火車逞啥能啊?”金不換氣得跺腳,“知不知道灰褂是什麼人?哈市榮門老門主的親傳弟子馬冬春……哎,算了,說了你倆也不知道,到站後跟緊點,千萬彆落單。”
周二寶默默坐回座位,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鼻子很快就發出微微的鼾聲。
火車到了哈市後,金不換拽住我和周二寶的衣角,聲音壓得極低:“彆急著出站,馬冬春肯定在出口堵著。”
我不以為然。
周二寶點了點頭,將帆布包往肩上提了提,渾身繃得像張拉滿的弓。
站台上人群熙攘,穿藍布衫的搬運工推著行李車吆喝開道。金不換摸出一包“林海靈芝”香煙,邊散邊跟一個推車的工人搭話。
不多時,那人悄悄指了指貨運通道。
“跟我走。”金不換吐掉煙屁股,“那邊有車直接去漠河鎮。”
我們剛拐進貨道,身後突然響起尖銳的口哨聲。
“逼崽子,想從貨運通道開溜?”馬冬春的聲音像鈍刀刮過耳膜。
回頭就看到十米開外,十幾號人呼啦啦圍過來。
為首的正是馬冬春。
隻見他指縫間夾著幾枚閃爍寒光的刀片。
下一刻,刀片在指骨間遊走,像條蛻皮的銀蛇。
鋼刃時而豎立在中指第二關節,刃口朝上切割漂浮的塵絮;時而橫臥掌心,快速轉動,發出劃破空氣時的“嗖嗖”聲。
身後幾個年紀稍長的也同時亮出刀片,朝我們這邊合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