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緩緩睜開雙眼,入目之處,皆是人馬喧囂。曆經九死一生,他們總算從如地獄般的汴京城下成功突圍,逃出生天。
將士們或坐或立,三兩成群,彼此訴說著這一路的艱辛。
有人激動得手舞足蹈,講述著戰場上的驚險瞬間;有人聲音哽咽,提及那些沒能回來的兄弟。他們臉上滿是疲憊,卻又透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秦凡仰麵躺在營帳之中,終究還是沒有選擇趙清鳳,目光直直地盯著頭頂的牛皮帳篷,眼神微微發愣。
他的思緒如亂麻般糾結,明日便要麵見康王,自己究竟該如何應對?
這可是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自己還不容易死裡逃生,可不能栽在這裡!
如今這世道,汴京已然淪陷,宋室皇族被困於城中,猶如籠中之鳥。亂軍如野火般在各地肆虐,天下大亂,局勢一片混沌。在這風雨飄搖之際,秦凡手中好歹握有一定數量的兵馬與糧草儲備。
若是時光倒流至漢末,或是動蕩的五代十國時期,憑借他手中的這些資源,足以被世人稱作一方諸侯。即便是置於那軍閥混戰的北洋時代,行事激進些,自封一個大帥之位,怕也無人能站出來說三道四,畢竟實力便是話語權。
然而,秦凡心裡十分清楚,若是自己真的這樣做了,在河北與河東路這片土地上,康王趙構正在大力招募兵馬,擴充勢力。以康王的立場和眼下的局勢,第一個要對付的,必定是自己這種妄圖割據自立的人。
思及此處,秦凡深深明白,此事切不可操之過急,必須從長計議,徐徐圖之。唯有穩紮穩打,等待合適的時機,方能在這亂世之中謀得一條生路,成就一番大業。
彆忘了,這大宋真正能打的文臣武將如今還遊蕩在外,若是將他們收為己用,或是讓他們欠下人情,那以後路子就要好走多了。
越想越是頭大,乾脆直接不想了。
秦凡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寒冬臘月,冷風如刀,割在人臉上生疼。東平府的知府衙門內,卻透著一股緊張而嚴肅的氛圍。趙構身披一襲精致的魚鱗輕鎧,那鎧甲鱗片細密,在日光下閃爍著冷冽光澤。他身姿筆挺,穩穩地端坐在主位之上,準備升帳議事。
此時正值冬日午後,溫暖的陽光斜斜地透過窗欞,傾灑在大堂之中。日光映照在趙構的鎧甲上,反射出耀眼光芒,甲光向日,金鱗璀璨,遠遠望去,當真讓這位康王殿下憑空添了幾分大宋軍神般的風姿氣度,英武不凡。
然而,這一切都是表象罷了。趙構雖有這般令人矚目的外在,可實際上,他並不具備真正軍神所擁有的卓越才能。目光掃向堂下,他的身旁,並沒有能征善戰、為他衝鋒陷陣、在沙場上斬將奪旗的猛將。
唯有一群身著長袍的文臣,神色凝重地圍攏在一張巨大的行軍地圖前,各執己見,熱烈地討論著。
這些文臣們,有的手撫胡須,眉頭緊皺,口中振振有詞;有的用手指在地圖上比劃著,試圖找出破局之法。然而,一番激烈爭論過後,卻始終沒能拿出一個切實可行、能扭轉當下局勢的良策。
最終,他們僅僅得出了一條簡單的結論——招兵。而且,要招募足夠多的兵,以充實兵力,應對眼下內憂外患的艱難困境。
副帥黃潛善,目光如炬,死死盯著麵前攤開的地圖,語氣斬釘截鐵,“招兵?招那麼多兵有什麼用?招來的不過是一群從未上過戰場的流民!彆說讓他們拉上去打垮金人,恐怕金人還在老遠的地方,這些人就嚇得一哄而散了!記住,兵不在多,而在精!”黃潛善的聲音洪亮,在營帳內回蕩,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他的話剛一落地,如同在平靜湖麵投下巨石,瞬間激起千層浪。一位文臣當即站了出來,毫不示弱地反駁道:“王將軍,都什麼時候了,還奢求精兵!既然我們無法在精兵的質量上打敗對方,那就隻能在數量上尋求優勢!”這位文臣言辭激昂,雙手在空中揮舞著,仿佛已經看到了靠人海戰術擊敗金軍的場景。
黃潛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目光如利刃般射向對方,“兵馬越多,所需要的錢帛糧秣也就越多,請問這巨額的開銷從何而來?”他的問題直擊要害,讓在場眾人都為之一怔。
這時,另一位文臣眼珠子一轉,尖著嗓子說道:“這還不好說,反正這些兵都是要上戰場的,麵對金軍,他們肯定活不了多久,能消耗多少糧草?”說完,他還得意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仿佛自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一旁的文臣們紛紛點頭,覺得這話聽起來似乎頗有道理。看到這一幕,黃潛善隻覺得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他氣得渾身顫抖,手指著那位文臣,嘴唇哆嗦著,半晌才吼出一句:“謬論!你們這群紙上談兵的家夥,懂個屁的軍事!”
在黃潛善看來,這些文臣的想法簡直愚蠢至極,將戰爭想得如此簡單,實在是對無數將士生命的漠視。
與黃潛善素來針鋒相對的汪伯彥汪學士,此刻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鄙夷,斜睨著他道:“哼,你不過一介武夫,能懂什麼軍事?莫要在此大放厥詞!”
見汪學士率先發難,一眾文臣頓時有了底氣,紛紛仰起頭,鼻孔朝天,極為囂張地附和:“所言極是!他就是個粗陋不堪的武夫,能知曉些什麼!”
大宋長久以來推行重文輕武之策,惡果儘顯。正是這般風氣,慣得這群文臣驕縱狂妄,全然不把武將放在眼裡,致使武將地位一落千丈,處處受辱。
黃潛善聽著這些刺耳的話語,心中怒火“噌”地一下躥起,再也按捺不住。他雙眼圓睜,怒目而視,猛地握緊鐵拳,“砰”地一聲,重重砸在桌上,桌上的杯盞都被震得跳了起來。“好!我是一介武夫,啥都不懂。那我倒要問問你們這群自詡不凡的文臣,麵對金軍,你們又有何良策?”
趙構悠然地坐在那暖洋洋的日光之下,微微眯起雙眼,眼神中透著幾分難以捉摸的深邃。
此時此刻,他有意無意地擺出一副恩威不測的模樣。這副姿態,恰似曾經他的父皇,當今太上、道君皇帝趙佶在朝堂之上麵對一眾朝臣時最常展現的神態。
眼見場麵逐漸失控,趙構不緊不慢地開口了,聲音雖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語氣不輕不重,恰到好處:“二位卿家所言,細細想來,都極有道理。你們同樣是一心為了我大宋國事著想,在軍略方麵各抒己見而已,沒必要為此傷了和氣。”
言罷,他微微抬眸,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眼神中既有安撫,又隱隱透著一絲警告。
然而,眾人皆被表象所惑,全然不知,這位看似胸有成竹、氣定神閒的康王殿下,實則內心早已慌亂如麻。自他下令讓宗澤領兵出城,奔赴前線與女真人浴血廝殺後,便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徹底沒了主意。
如今,朝臣們各執一詞,紛紛建言獻策,你方唱罷我登場,吵得是不可開交。麵對這七嘴八舌、紛亂繁雜的諸多建議,康王殿下隻覺一陣頭大,對於到底該如何整肅、調度手中這支軍隊,進而發起一場行之有效的軍事行動,心中毫無頭緒,恰似置身於一片茫茫黑暗之中。